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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张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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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前树影浓重,门外日晒当头。
罗靖倦倦的放下手里的书,不耐烦的皱了眉,他生来不让巾帼,凡事都要高人一头,尤其他一出手便将江南大户沈家治了个服服帖帖,独生女都送来了长皇子府任他搓圆捏扁,可笑那个沈家家主,把儿子买了给人家当侧室,又能怎么样呢?如今是他的手住握赣南长风军,皇城里但凡是有些头脸的莫不对他趋之若鹜,哪里有人还敢用什么规矩贞洁之类的狗屁来指到他脸上来?
就连皇后还不是对他父妃大肆示好。
罗靖干脆把脚翘到桌子上来,精致凌厉的眼睛慢慢的移到门口,日光落在地上明晃晃的耀人眼眸,看着便是暑气逼人,甚至都能感觉到那炽烈的温度靠在皮肤上的滋味儿。
罗靖抬眼看了看门外,黑色的木框缠着翠绿的枝蔓,只露出一个人的红色麻布武士服和半片黑甲,被阳光照得明晃晃的,另一个人则被门框挡得严严实实,一丝半点都看不见。
罗靖有些气闷,他心里知道,这天轮岗的便是沈佩。
本就不耐,想起她低眉顺眼的木讷样子便更加烦了。一挥手,盛着酸梅汤的羊脂玉双耳杯便飞了出去,发出一声脆响,碎裂在金纹的地砖上。
长皇子府今时不同往日,有了沈家这么一大个聚宝盆,样样东西都是举世珍品,沈家二老的心头肉就捏在人家手里,唯恐哪里不周到得罪了府里人,恨不得倾尽身家,把自己的血也放干。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了。
罗靖却是半点不想这个,他生在皇家,本性多疑冷酷,唯我独尊,沈家越是示好,他越是觉得鄙夷。
“来人!”
门外那片红衣立刻转了进来,跪在明晃晃的阳光里
“在”
罗靖沉下来脸,不悦的说
“来人!!”
跪在地上的武士愣了愣,有些摸不着头脑,他快速的抬起眼睛看了一下四周,心里揣摩,难道她殷勤献错了?自作多情了?
身边的小侍马上跪在地上
“奴才在!奴才在!奴才该死!!”
罗靖盯着门框慢慢的说
”来人”
门口的黑色藤蔓一晃,沈佩就跪在门口,低着头
“在”
几个人一溜排开,小侍者跪在阴影里,离罗靖最近,侍卫跪在院子中,沈佩则远远的跪在门口,都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出。
有一丝难得的威风拂过廊下,吹得罗靖脸侧的丝绦动了动,他眯起眼睛来说
“你怎么当侍卫的?”
沈佩磕头在地,马上认错
“属下该死!”
罗靖拿起书卷说
“给我掌她的嘴”
他话音一落,跪在中庭的武士便起了身,狠狠的抽沈佩的耳光,罗靖手拿着书卷侧着身,眼睛就落在沈佩的脸上。
她又变了,最开始的时候,古城青灰色石板路上,漫天的细雨里,她是个倔强不谙世事的富家小姐,带着可笑的悲伤,自不量力的去阻挡着不该阻挡的命运。
后来她是长皇子府里的笑话,蓬头粗手,唯唯诺诺的贱人,穿了一身华服,站在中庭一身贱相。
现在她穿了一身武士服,沉默的挨着刁难,背挺得直直的,身体瘦长像一柄执拗沉默的神兵,带着一种蕴含着斗气的沉默。
罗靖细细的看着她,笔直的长腿,细腰,修长的手臂,少年的凌厉在她身上显现,幼儿的软糯尽皆不见,她被晒得很黑,浓眉稳稳的压在垂着的眼眸上,鲜血从饱满的嘴角落下来,顺着利落的下巴落在衣襟上。
“够了”
武士的手顿在半空中,看了看沈佩满是紫印子的脸颊,有点过意不去。
她们私交并不坏,沈佩家的事情她们都知道,主子不喜欢她她们也知道,就是今天这种刁难也是时常的事情,这丫头也从来都逆来顺受,就算被打了也从来不跟大家计较,人有什么事情,她都尽力帮忙,日子久了大家都对她有些过意不去。
可是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要是哪一回,谁手下留情了,长皇子必定让大家都讨不到好。
沈佩郑重的叩头
“属下知错”
罗靖本来已经按下去的火气腾地又高涨起来,他眯了眯眼睛,站起来,四年已过,他已经是17岁的少年郎了。
绕过案台,他慢慢的走到到沈佩的面前,侍卫和内侍都随着他的脚步临近爬的远些,罗靖不理睬她们,他伸手慢慢的抬起沈佩的下巴,拇指轻轻的沾着她嘴角的血迹,慢慢的笑
“无忧,疼么?”
沈佩并不抬眼看他,只是僵硬的跪直身子,罗靖慢慢的蹲在她面前,说
“我要订亲了”
沈佩下巴被他捏着,不能叩下头去,只好说
“属下恭祝主上”
罗靖一脚就把她踹了出去,沈佩的身子飞出门框,撞在石栏上,落在地上,咳了一口血。侍卫和内侍都吓得战战兢兢,满头是汗大气也不敢喘。
罗靖冷哼了一声,觉得心里舒坦了不少。
“去厨房端些点心来”
沈佩勉励爬起来,跪在地上,应道
“是”
她爬了一下没爬起来,又黑又亮的眼睛在浓密的睫毛里瞥到庭中碎裂的羊脂白玉双耳杯底下的精致的掐金丝沈家商号,心里一恨,咬着牙爬起身,朝厨房走去。
走了半路,她看看四下没人才从怀里摸出卢乐给她的药丸,混着满口血腥咽下去,闭着眼睛缓过酸楚和疼痛,才慢慢的张开眼,湛亮的黑眼睛沉渊似水,慢慢的隐去诸般纷繁的波纹,敛住种种光华,变得平常木讷。
抬脚慢慢的朝厨房走去,脚步也越来越轻快。
九曲回廊里的少女的背影看起来掩也掩不住的风流。
长皇子的府邸,厨房里,张陆望着满脸横肉的厨娘,紧紧的握着手里的菜刀,厨娘满不在乎的笑起来
“小子,你干什么?不过就是弄一下,何必?你不说我不说,不耽误你嫁人啊”
张陆又深又长的眼睛雪亮的逼视着她
“你再过来,我就杀了你”
厨娘笑
“哎呦,你看你长得那个样!跟赣南长风军里的老娘们儿一个样,京城里不流行你这样的,要不是老娘心好,你当有人愿意碰你?”
张陆不做声,握着刀的手一丝不抖。
厨娘收了笑,威胁
“你他妈要不想饿死在这个皇子府就乖乖给老娘弄弄,别给脸不要脸!别忘了你还有个卧病的老不死爹!”
张陆手一抖,胖厨娘扑了过来,两个人撞在门板上,一起掉了出去,摔在地上。
他失声喊出来。
尖锐的生音刺得沈佩心跳了一下,她驻足在两人身侧,胖厨娘看见身边有一双军靴顿时吓了一跳,忙抬头一看,居然是沈佩,笑起来
“原来是你这个怂蛋”
她放下心来,不管不顾的按住张陆,就下嘴啃他的脸,沈佩看着那双茫然的深长眼眸,那里面的绝望不知不觉的就渗到了她的眼中,和她心里所有的悲伤和牵挂,无奈凄凉纠缠在一起。
不该动,她心里说。
上前一步,她捏起来厨娘的脖子,在软绵绵的肥肉里拧断了她的颈椎骨。那种骨头的钝响听的张陆一个晃神,眼睛落在对面的人身上,她扔下手里的人,垂着睫毛,全身透着一种浓浓的疲倦。
张陆伸手去摸死掉了的厨娘,咬咬牙,说
“你走吧,我就说.....”
沈佩拨开他的手,黑色的眸子抬起来,张陆一下子被她温柔疲惫的眼睛吸引得忘了说话,沈佩淡淡的说
“你走吧”
她努力的勾了下嘴角
“我是侍卫,不会有什么事”
张陆深深的看了她一眼,跑了。
沈佩站在他身后,一直看着,看着他的身影跑过回廊,消失在苍翠的树墙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