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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山有木兮 ...


  •   仿佛一桶冷水当头淋了下来,心中滋生的那一点点喜悦的火苗,也被无情的浇湿在心底,凝结成冰……他可以不在乎天下人,却无法不在乎花无缺。

      那双眸子是那么的美,眼底的恨意又是那么的分明……

      青墨苦涩一笑,强自收敛心神,端起了那死去小童放在桌上的参汤……他杀了人,必须尽快带花无缺离开这里,不过这碗汤却是必须喂他服下的。他伸臂将少年抱起,把药碗递到了他的唇边。

      花无缺的长睫轻轻颤抖,乖乖地张口把参汤喝了,虽然他鄙视青墨的为人,却不想做无谓的反抗。反正如今也已落到了他的手里,爱怎么样便怎么样吧……他知道青墨不会轻易杀了自己,至于青墨对他是否一片真心,他却是想也没想过的……

      青墨默默地望着怀中少年艰难地喝完了一大碗参汤……他那美丽的眸子闪过担忧之色,唇瓣翕动,却发不出任何的声音。青墨替他渡气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他根本无法说话,金针闭声之术,还有那张丑陋的脸,都是师兄惯用的手段。可惜,愚钝的自己却枉费了师兄的苦心,没能一眼认出心爱的人儿,以至那样残忍地再度伤害了他……

      “我没伤害你大哥。”青墨忽然对少年道,“我知道你担心他,无缺,只要你没事,我决不伤害他。”

      说着,他将花无缺的身子抱起,准备离去。临行前,青墨在那死去的小童身边留下了两锭金子。生命有如草芥,在青墨的心中,普通人的生死根本不会在他心中留下任何涟漪……这个世界上,能够让他放下一切的人,只有一个……可惜,即便是真的放下一切,又待如何?

      花无缺的身子不能动,只任青墨抱着。他的身子被迫紧地贴着青墨的胸膛,即便是隔着衣物,他还是明显地感觉到青墨的身体很冷,仿佛不是活人的冰冷……

      “……桂櫂兮兰枻,斲冰兮积雪。采薜荔兮水中,搴芙蓉兮木末;心不同兮媒劳,恩不甚兮轻绝;石濑兮浅浅,飞龙兮翩翩。交不忠兮怨长,期不信兮告余以不闲……”

      耳边传来青墨低婉郁挫的歌声,长时间的操劳,导致他的声音异常的干燥沙哑,但那回荡的歌声中却是无限的凄凉落寞……听着,听着,少年的心也渐渐迷茫起来。

      “采薜荔兮水中,搴芙蓉兮木末……在水中采薜荔,到树上折莲花……明明知道都是不可能的……哥,你与无缺也是心不同,所以媒劳;恩不甚,所以轻绝么……”

      风声呼呼,歌声渺渺,花无缺的眼皮渐渐重了……终于沉沉睡去。半梦半醒间,他觉得一股柔和的真气缓缓地从自己的掌心劳宫穴涌入,涓涓成流,经手厥阴心包经,至天池穴,然后由任脉缓缓归入膻中气海。随着这股真气的涌入,他体内原先那东一团西一块散乱的真气也被渐渐规聚,凝聚成流,暖洋洋的顺着任脉一路向下,百川归海般流入丹田之中……知是有人在以上乘内功助自己疗伤,他忙收慑心神,守着灵台一点清明,默运起移花宫的混元真气来。虽然周身经脉依然因为受损过重疼痛欲裂,但是体内的真气运行却非常流畅,比起数日前内伤发作时已经强上太多……

      待运功完毕,发觉青墨依然紧紧握着自己的右掌不放。他悄悄的抬起眼,却见到青墨原本那张英俊无匹的侧脸已经变得憔悴不堪,失去了曾经出尘的神采。心知青墨是因为长时间为自己运功疗伤所致,花无缺默默地望着青墨侧脸,心中忽然生起一种异样的感觉……说不清是感激,还是别的什么。

      “也许,他不是太坏的人吧……”少年在心里迷迷糊糊的想道。

      青墨唇角扬起一抹笑意。

      数日以来,青墨一直抱着花无缺朝北而行,除了找药店为他煎参汤,基本连放开他的时候都很少……一直抱着,无缺的一举一动都没有逃过他眼睛。怀中的少年很少清醒,清醒的时候,大多时候在发呆,经常露出凄苦的神情,也有极少的时候在偷看他……即便是不看他,青墨也能明确的感受到花无缺那好奇的视线,不过他却不敢去看他。每当他稍微露出关注的神情,怀中的少年就会象个做了错事的孩子,慌忙的闭上上眼睛装睡。不过那张微微泛红的脸,却总是很轻易地暴露他的心虚。

      虽然明知道花无缺的心里根本不可能会有自己,可是能这样一直抱着他,偷看他微微羞红的脸……青墨觉得已经是天大的幸福了。

      月色低蒙,暗色的云朵深黛,浮过长空,几许凄楚的凉风,却带着一种潮湿沉闷的浓郁。

      “又要下雨了么?”

      青墨抬起眼,皱眉望着暗淡的天色。原来,自己在心情愉悦之中,竟然错过了宿头……这让他不禁微微懊恼,以他的武功纵然身上有伤,自然不会畏惧一场山雨,但怀中的人儿却禁受不起。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有可能轻易夺取他的生命……

      眼看云层越来越厚,青墨心中也越来越紧。他抱紧花无缺,提起真气,全力向前掠行。虽然怀抱一人,他的身法依然极快,仿佛足不沾地般,不多时已经掠出近二十里路。

      黑夜中,一抹火光微微闪现着。待行近了,见大树掩映间露出黄墙一角,原来是一座废弃的庙宇。里面灯火明亮,想是燃着不少灯烛。日夜奔行的疲惫,以及对怀中少年的担忧,使看到灯火的青墨嘴角起了一丝暖意,不假思索的上前扣动铜锈斑斑的兽形门环。

      大门“吱哑”开了一角,火光泻了出来。

      “青,你回来了。”一个清冽的声音,幽幽传来。

      青墨的身子一震,就连他怀中的少年也是一呆,不好意思再装睡,睁开了双眼。

      酷似花无缺的声音。

      破朽的山门大开,只见内里是一个颇大的殿堂。大堂正中供奉着一尊泥塑神像,却因长年灰尘积累覆盖,掩盖了其本来面目。神像下却放着两个巨大的木架,每个木架上都点着数十支红色的蜡烛,近百朵跳动的火焰,把偌大的一座殿堂照得光明灿烂。

      大殿正中,一戴着桐木面具的白衣人抱着一张朱色瑶琴,盘膝坐在一个破旧的蒲团上。

      “白魅,是你。”青墨淡淡的说了一句,抱着无缺自行走到大殿一角坐了下来。

      “青,我喜欢你听叫我无缺。”白魅眼望着青墨怀中的少年,清冽的眸中突闪过一丝恨意。他手抚瑶琴,指尖慢拢轻拨,淙淙的琴声流泻而起,伴着恻恻夜风,竟然有种夺人心魄的妖魅。

      扬眸望了青墨一眼,眼波流转,他忽然高声唱道:“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心几烦而不绝兮,得知王子。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一曲缠绵悱恻的《越人歌》被这白魅以酷似花无缺的清冽声音娓娓唱来,幽怨如泣、郁肠百结,似有无尽的心思落寞,穿越千年的悲怆相思……说不尽的勾情摄魄,消骨蚀魂。

      青墨低头凝望着怀中的少年,见他也睁着一双柔静眼睛,眨也不眨的望着自己,心道:“倘若这歌真是你对我唱,即便让我粉身碎骨,万劫不覆我也心甘情愿。”思及,他突然觉得胸闷难耐,心情异常烦躁。手指轻弹,离他最近的一支红烛随着他扬起的指风,平平的飞向那正在抚琴的白魅。

      红烛飞势甚缓,就象是被人缓缓地拿到白魅的身边一样,连烛火都未曾晃动跳跃。白魅却是一惊,铮!的一声,琴弦断了一根。他霍然站起,指着青墨颤声道:“你,你竟然破了主上的迷心大法?”

      “那种东西,我从来也没有中过。”青墨淡淡道,眼中却映下了花无缺听到“迷心大法”四个字时候,明显露出的诧异表情。他不明白花无缺为什么会觉得吃惊,那门武功虽然邪恶,却不足以令他丧失心志。他之所以愿意呆在白魅的身边,不过是因为他的声音的确很象无缺。日日夜夜以那令他魂牵梦萦的声音,说着那些缠绵缱绻的情话,唱着那些妩媚入骨的情歌……即便是明知是假,他也是一头栽了进去。

      如今心爱的人儿就在怀中,那些曾经虚假美丽的东西,也就散成了云烟,落寂在苍穹浩淼之中。

      灰飞烟灭。

      昨是今非。

      你希望得到的,是一个冷酷的真实,还是一个美丽的虚假呢?

      “原来,这些日子,是我枉费心机了。”白魅冷哼一声,道:“青,即便你没有中主上的迷心大法,我还是劝你不要违抗主上的命令。”说着他的目光落在青墨怀中的花无缺身上,沉声道,“主上想要的东西,从来没有得不到的。再过一柱香,小鱼儿就会来到这里,这些日子以来,他一直尾随在你的身后,你却故意装不知道……小鱼儿是幽蓝噬魂针的交换条件之一,你不要忘记了。”

      青墨却似没有听到般,扶起花无缺,继续为他运功疗伤。

      选择。

      所谓的选择,其实从一开始就没得选择……

      虽然青墨的真气不断涌入体内,花无缺却始终无法凝神聚气,脑海中不断闪现出一些过往的画面……潮水般将他深深地包围、沉溺……迷心大法这个名词,对他来说实在太过熟悉,熟悉到畏惧……一开始,他曾经怀疑过青墨就是冒充自己的人,虽然花无缺想不通他这样做的目的,但是他的玄阴绝脉的确是惟一可能学会碎心掌的原因。可是,迷心大法,这个却是连自己也不曾学会的东西,青墨更没有可能学会。倘若这种东西真的还流传在世,那只说明了一件事,就是移花宫还有别的人活着……可是,移花宫除了自己和两位师傅,即便有其他人活着,也不应该能使用碎心掌,更何况连自己都不会的迷心大法……

      感受到花无缺体力的真气紊乱,青墨以为他在担心小鱼儿,轻轻地叹了一口,柔声道:“我不会伤害你大哥,只要你听话,我决不伤害他。”

      他的语气虽柔,却明显地带着威胁意味。其实,他并不是想去威胁花无缺,只是他也知道,小鱼儿是花无缺的死穴,是惟一能让他安静的法子……花无缺现在是清醒的。这和昏迷时不同,倘若他不能收敛心神,导顺自己的内息,随时都有走火入魔的可能……

      果然,在听到“大哥”这两个字的时候,花无缺立即就象中了定身法一般,不敢再胡思乱想。

      青墨的心中另外一种疼痛却倏然膨胀,不同于幽蓝噬魂针发作时的万针攒刺,阴寒剔骨;却依然在心脏罅隙处碎裂般奢狂的绞痛,蚕食入骨髓。

      白魅默然地望着专心为花无缺运功的青墨,精亮的眸子,渐渐黯淡下去。他也不再说话,只是手拨琴弦,弹着连自己也不甚明了的曲子,跌宕苍凉。

      小鱼儿伏在破庙的屋顶上已经很久,淅淅沥沥的夜雨已经完全浸透了他的衣衫,被风一吹,冷得彻骨。

      这些日子以来,他一直远远地缀在青墨的身后,却始终想不到救自己弟弟的法子。青墨的轻功虽高,却需要常常停下来为花无缺渡气,不停地找药店为他煎参汤,因此行走速度其实是非常的慢。

      那日他被弟弟点了昏睡穴,等醒来时,只看到地上的大量血迹……青墨和花无缺都已经不见。他检查了一下,发现无缺从自己怀中拿走了那个内藏火药的假六壬神骰,小鱼儿当然知道他想做什么!他决不能容许无缺那么做!可是,青墨的武功的确是高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没有万全的把握,小鱼儿是决不敢对他下手。炸药,机关,毒药,陷阱,所有的一切他都想过,却不敢轻易去尝试。

      青墨对无缺直接是寸步不离,即便是少有的休眠进食如厕,也是紧紧地把他抱在怀中。眼睁睁地看到心爱的弟弟,被别的男人抱在怀里,那种感觉,对小鱼儿来说,就象硬生生地剐了他的心一般,郁郁拥绞,刺骨的痛着。可是,他却连一点法子都没有,只能远远的看着……

      悄悄地揭开一片破瓦,将准备已久的迷药小心翼翼的倒了进去……

      青墨眉峰微拧,他早已知道小鱼儿的到来。以他的功力,即便是小鱼儿趴在破庙的屋顶上,一举一动也逃不过他的视听……可是,他竟然下药!这个举动让青墨多少有些愤怒,那种东西对他而言,几乎没有什么影响,可是无缺那虚弱的身体,却很难得说受得住受不住了……即便只是分量轻微的迷药,也有可能转变成致命的剧毒!

      随着思起的心念,青墨放开了花无缺,袖袍卷扬,有如一只青鹤般冲天而起!哗啦!一声,破庙的屋顶骤然裂开了一个大窟窿,小鱼儿措不及防下,从身下突然出现的窟窿中掉了下去,和着一堆破碎的瓦砾重重地砸在地上,闷哼一声,痛得他半天起不了身。青墨却没有空理会他,真气荡漾,袖风鼓荡,把除了小鱼儿以外其余的灰尘迷药统统卷起,扫出了屋顶那个大窟窿。

      “老花!”小鱼儿挣扎着撑起身子,奔向斜靠在破庙一角的花无缺。只见他虽然精神萎靡,却一脸担忧的凝望着自己。

      每次见到他,都是一次比一次憔悴。痛彻心骨,小鱼儿跪在地上,紧紧地把花无缺拥入怀中。

      “你个傻子,每次都想自己独立去承担。老花,你别忘了,我是你哥哥啊,哥哥就应该保护弟弟的……而不是眼睁睁的看着弟弟遍体鳞伤,却什么也不能做!我发誓,老花,如果你再出事,我就算做鬼也不放过你!你别妄想我会帮你照顾念鱼!”

      花无缺的嘴唇微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混身无力的他,只是挂起一个大大的笑容,将脸紧紧地靠在小鱼儿的肩膀上……哥的怀抱,真的好温暖……

      青墨长身凝立在两人身前,清邃的黑眸中暗光涌动,凌厉的杀机一闪而逝,最后却只转化为无边的黯淡。

      采薜荔兮水中,搴芙蓉兮木末;心不同兮媒劳,恩不甚兮轻绝。

      奈若何?

      垂眉抚琴的白魅手腕转动,指下的琴声也渐渐明晰起来。弦恸商角,却是一曲《遵大路》。这首曲子反反复复只有八句:“遵大路兮,掺执子之袪兮。无我恶兮,不寁故也;遵大路兮,掺执子之手兮。无我魗兮,不寁好也。”曲中说的是失意之人苦苦哀求情人不要嫌弃自己丑陋,不要抛弃自己,可是即便他紧紧的拉着情人的手,挽断罗衣也留不住往日之情。

      古人作曲为诗,最讲究的是温柔敦厚,往往是哀而不伤,语气尽量委婉朦胧,即使是偏重情爱描写的宋词中,也再没有抒意如此悲惨明晰的形象了。

      白魅此刻骤弹此曲,显然很不和适宜。此曲闻来,最初疑是凄凄凉风起,又似潇潇暮雨急。近如冷泉别碧嶂,远如玄鹤上青冥。夜深烛动冷雨寂寂,一曲弹罢,青墨与花无缺均是各怀心事,郁肠百结,惆怅欲狂。只有小鱼儿不懂音律,只觉得这琴曲晦涩难听,听多了有些心烦。他只是紧拥着怀中的少年,一门心思只想着怎么带走他。

      忽听青墨长长一叹,沉声道:“小鱼儿,你走吧……”这些日子以来,他明明知道小鱼儿一直跟在身后,心中却一直犹豫再三。倘若他抓住小鱼儿拿去交换幽蓝噬魂针的解药,从此可不再受那寒毒噬心之苦……可是,如果他那么做了,小鱼儿或许会死。倘若小鱼儿死了,花无缺也必然活不下去……他虽然和花无缺接触的时间并不算长,却发现自己异常的了解他……就象他清楚的了解,倘若花无缺死了,自己也绝难独生一样。

      即便明知你的心中从来不曾有我,我也无法在没有你的世界独自徘徊……

      以那人的能力,要杀要抓小鱼儿实在是轻而易举,可他偏偏要挟自己去做……青墨心中恼恨,却只能暗暗埋藏。

      小鱼儿斜眼望着青墨,淡淡道:“我要带走我弟弟,不然你就杀了我们吧。”说着,他双手用力,把花无缺抱得更紧。与其让老花落入这个混帐手中,不知道会受到什么样的折磨,还不如和他死在一起。自从弟弟再次拿走了那个假六壬神骰,小鱼儿已经明白了他的死志。他实在太过了解自己这个刚烈的弟弟,虽然他看上去是如此的柔弱,却是令可粉身碎骨也不能受辱的……既然要死,还不如干脆的死在一起。

      “带走无缺?”青墨冷冷道,“你凭什么带走他?只要超过两个时辰我不给他渡气,他就会气绝身亡!小鱼儿,你若是真的关心他,爱护他,就忍心见他痛苦的死去?”

      “……”小鱼儿一呆,他知道花无缺伤重,却没想到竟然重到这种地步。虽然他能把生死看的开,但是要他真的这么决定心爱之人的死亡,他却无论如何都做不到。可是,让他就这么放手,却比杀了他还难过……

      小鱼儿忽觉得背上一阵痒麻,却是花无缺在他的背上,轻轻写道:“哥,你快走。”

      “不,老花,我不走!无论发生什么事,哥哥一定陪在你的身边!兄弟齐心,其利断金,就算天塌下来了,哥哥也帮你顶着……”

      花无缺长睫轻颤,继续写道:“哥不走,我死。”

      其实经过数日的相处,花无缺大抵也知道青墨不会伤害自己。这些日子以来,青墨对他悉心照顾,已经到了无微不至的地步。肌肤相触也是小心翼翼,决无半分淫邪亵渎之意。他也多次亲眼见到青墨身体里寒毒发作时的痛苦,以他那绝世的武功,每次发作时都是到了生死两难的地步……往往只能靠生人热血才能暂时止痛!花无缺虽然不屑青墨噬人热血的做法,却知道他对自己的确爱护,寒毒发作时也是强忍着,决不让自己受到一点伤害,待痛楚稍止,又会继续为自己运功疗伤……从白魅口中,花无缺多少了解到青墨的寒毒发作隐约和小鱼儿有关……他更清楚的明白,青墨或许是对自己爱护有加,但却不会轻易地放过自己……倘若小鱼儿留下来,他的处境实在是比自己危险的多。花无缺知道自己的自私,可是在他的心里,再没有比小鱼儿更重要更宝贵的东西了……即便是牺牲全世界,也要坚决守护他。即便自己永远都只能是他的弟弟……重要的弟弟,不值一提的弟弟,究竟是什么都不再重要了。

      “小鱼儿,你既然不想走,不妨留下来,有人很想见你!”白魅忽然抱着琴,缓缓地站了起来,“待我废了你的手脚,永远留下来罢!”

      说着,他手中一拂,铮!的一声,琴声化作一道剑气宛若实质般直袭向角落里那紧紧相拥的两人!

      青墨剑眉轻挑,衣袖扬卷,剑气撞在袖袍卷起的罡风上,顿时消弭无形。

      “白魅,你在做什么?”青墨怒道,“你竟敢!”他看的出,白魅攻击的对象,除了小鱼儿之外,更有花无缺!

      “我说过,青,我喜欢你叫我无缺。”白魅冷笑一声,“我只是不愿见你为了这个丑八怪和小鱼儿葬送了自己!”

      “你才是丑八怪,见不得人的东西!”小鱼儿放开花无缺,站起身来,冲到白魅的面前一脚踢了过去。白魅身子一旋,已经轻轻避开。他的身子清瘦,白衣若雪,怀抱瑶琴,动静之间倏忽若飞,姿态极端优雅。

      小鱼儿一脚踢空,心中暗道:“不好。”其实他武功本不见长,与人动手实在是占不了什么便宜……从白魅的身法上看,至少轻功是远胜于己。

      眼见小鱼儿招式已老,白魅也不进逼,手指慢按琴弦,叮叮咚咚!琴音由细不可闻,忽地爆响,充盈夜空,一串琴音流水之不断,节奏渐急渐繁。白魅目光中忽然异彩连连,直直的盯着卓然立在一旁的青墨,曼声唱道:“长相思,在长安!络纬秋啼金井阑,微霜凄凄簟色寒……”

      唱着,他的身子忽然极快地踏前一步,两道凛冽的剑气直射向小鱼儿!小鱼儿心中一凛,只觉那两道剑气迅疾逾电,迫在眉睫!他一时竟无法闪避,唯有急速飞退。嗤!嗤!连响,被剑气所激,小鱼儿衣裳接连绽裂,胸肋、大腿处火辣辣生疼,鲜血激射。刹那之间,竟已受了两处轻伤。

      “孤灯不明思欲绝,卷帷望月空长叹,美人如花隔云端。”白魅双目依然不离青墨,曼声高唱,琴音再响,仿佛惊涛裂岸,电耀龙跃,怒波翻涌,雷阗雨冥。潮水来了又去,去了又来,人事迁变,天地亦不断变色。“上有青冥之高天,下有渌水之波澜……”

      花无缺的心沉了下去。从白魅以琴御剑的第一招起,他就知道小鱼儿绝不是他的对手!自己的哥哥虽然聪明,但武功在江湖上却算不得好手,这白魅分明是想戏弄他……他心中气苦,但手脚确实无力,连站起来都无法办到……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小鱼儿被白魅的剑气割得伤痕累累,狼狈的四下闪避,毫无还手之力。

      银光乱舞,剑气阖稗纵横,无论小鱼儿如何飞掠绕窜,剑气总是擦过他的身体,留下无数细小的伤口。

      白魅手中琴声越来越亮,敲钟击磬,金石掷地。音韵嘹亮,琅琅锵锵。仿佛秋空而入高云,傍松针而带冰月。“天长路远魂飞苦,梦魂不到关山难!”剑光纵横飞舞,气浪绵密如层层银涛炽焰。小鱼儿只觉得眼花缭乱头晕目眩,随即左腿右胸齐齐一痛,顿时鲜血长喷。

      与此同时,花无缺的身子一晃,噗!的一声,喷出一口鲜血,险些栽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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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诗词引:

      《楚辞》[九歌湘君] 屈原

      君不行兮夷犹,蹇谁留兮中洲?
      美要眇兮宜修,沛吾乘兮兰舟。
      令沅湘兮无波,使江水兮安流。
      望夫君兮未来,吹参差兮谁思?
      驾飞龙兮北征,邅吾道兮洞庭。
      薜荔柏兮蕙绸,荪桡兮兰旌。
      望涔阳兮极浦,横大江兮扬灵。
      扬灵兮未极,女婵媛兮为余太息。
      横流涕兮潺湲,隐思君兮陫侧。
      桂櫂兮兰枻,斲冰兮积雪。
      采薜荔兮水中,搴芙蓉兮木末。
      心不同兮媒劳,恩不甚兮轻绝。
      石濑兮浅浅,飞龙兮翩翩。
      交不忠兮怨长,期不信兮告余以不闲。
      鼂骋骛兮江皋,夕弭节兮北渚。
      鸟次兮屋上,水周兮堂下。
      捐余玦兮江中,遗余佩兮澧浦。
      采芳洲兮杜若,将以遗兮下女。
      时不可兮再得,聊逍遥兮容与。

      战国 《越人歌》

      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
      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
      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心几烦而不绝兮,得知王子。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诗经·郑风·遵大路》

      遵大路兮,掺执子之祛兮,
      无我恶兮,不寁故也!
      遵大路兮,掺执子之手兮,
      无我丑兮,不寁好也!

      《长相思》 李白

      长相思,在长安。
      络纬秋啼金井阑,微霜凄凄簟色寒。
      孤灯不明思欲绝,卷帷望月空长叹。
      美人如花隔云端,上有青冥之高天,下有渌水之波澜。
      天长地远魂飞苦,梦魂不到关山难。
      长相思,摧心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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