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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冉冉披离 ...


  •   青墨眉头一皱,双手却不敢稍离花无缺的后心。虽不知来了什么人,但从脚步声听来,却都是内家好手,决非一般游人香客。

      此时此刻,青墨也只能收慑心神,守着灵台一点清明,全力为花无缺渡气。

      只要再坚持一会就好,坚持一会就好了……

      忽听一人道:“这么偌大的一座玉华观,竟然连鬼影子都没有一个……”

      “都死绝了吧,好象是一夜之间突然全部暴毙,无论老少,死状都极惨。”

      “是啊,据说所有人死的时候,都是全身干瘪,头发枯白,就象是全身精血都被吸干一般,混身上下却没半个伤口……”

      “怕不是遇到鬼了吧,据说官府派人来收殓的时候,吓晕了几个人呢。”

      “这些道士平素与世无争的,竟然遇到恶鬼,还有好多小孩子呢,倒是可惜了。”

      “……”

      青墨忽然觉得掌下人儿的身子一震,知道花无缺已经醒来。青墨心中狂喜,知道再过一盏茶功夫,他就可以把花无缺体内乱撞的真气暂时安抚在其丹田之中,使他暂时脱离生命危险。但这其间却是极端凶险,只要青墨的手掌稍离,花无缺那游丝般的气息必然断绝,再无幸理!只要再坚持一会就好,再坚持一会……

      脚步渐渐近了。

      忽听有人轻轻“咦”了一声。

      “苍王青墨!”终于有人忍不住惊呼出声。

      青墨抬起眼,却见身边高高矮矮的共围了八名男子,清一色的宝蓝色劲衫,身带兵器。有的粗眉巨眼,有的满脸横肉,竟无一个善相之人。

      这些人看上去应该同属一个门派,有些面善,应该曾经在华山派的山门前见过。只不过青墨记忆虽佳,却很难得把旁人放在心上。平素心高气傲的他,此刻却惶恐万分,生怕这些人惊扰了无缺。确实无法分身的青墨,只剑眉轻拧,冰锋似的眸子缓缓扫向来人,只盼着他们尽快离去。

      来人接触到青墨那冷如坚冰的目光,知道他杀机已起,他们人数虽然众多,却大都见识过青墨那惊世骇俗地恐怖武功,一时间均进退维谷,不知该如何是好。

      青墨之前虽未行走江湖,但仅仅华山一役显示的绝世武功,已经足令他名动天下!

      眼见这帮人竟然还不走,青墨心中急怒,恨声道:“滚!”

      这一个“滚”字出口,他心中一不禁一冷,暗暗叫苦。原来,他长时间为花无缺运功渡气,纵他内力绝高,此刻也快到了油尽灯枯、山穷水尽的地步。甫一张口,竟然是有气无力,决非全盛时的金石铿锵,掷地有声。

      那八人乃属江湖上一个不入流的小门派,武功稀疏平常,平素也就干些强盗营生。日前在落雁峰上见过青墨,震慑于他绝高的武功和冷酷无情的残杀手段,此刻眼见他面色苍白,额上冷汗涔涔,双手不离一个相貌奇丑的少年背心,知他是到了运功的紧要关头。己等的突然闯入,显然已经打扰了他的运功,他们正不知道如何是好。此刻听到青墨出声,显然是中气不足,均感心中暗舒了一口气。

      八人互望一眼,均心道:他定然是受了重伤,若能借机取得他的项上人头,纵然是被朝廷追杀一辈子,却也当轰动武林名扬天下!只不过他们心中虽是猜测青墨受伤,却仍然担心他的绝世武功,生怕他是故意示弱,引诱他们上当。毕竟,当今天下能让青墨受伤的人,已经不多。后来又觉得,以堂堂苍王的地位武功,实在没必要对他们几个无名之辈故意示弱暴短……

      其中一个蓝衫人忽然道:“在下兄弟几人,无意路过此地,却不想撞见一幕好戏。”

      另外一人接口道:“没想到堂堂苍王爷,竟然在此荒山破庙,行那苟且之事。”

      先前那人道:“可惜一个玉树临风的苍王爷,看上的竟然是这么一个其丑无比的怪物,传出去,恐怕天下都要震惊了。”

      说完,众人一齐哈哈大声笑了起来。

      这两人原是双胞胎兄弟,这么一唱一和的说起来,竟然配合无间,只听得青墨怒急攻心,气血翻涌。他乃是皇室贵胄,自幼心高气傲;即便曾经受制于人,几时受过此等侮辱?一时间,他只觉得体内真气一滞,险些喷血。如今的他,即便真气已经极端衰竭,倘若立即放手,照样能把这些不入流的蓝衫人毙于掌下,可是……他却真的不能放手……只要他手掌稍离,眼前这纤细的人儿必死无疑!此刻,他也只能强忍着,全力为花无缺渡气。

      适才说话那对兄弟原本也是想试探一下青墨是否真的受伤,故意以言语激怒他,眼见他竟然忍隐不发,心中已经有八分认定他确是受伤非轻。当即又笑道:“既然被咱们抓奸在床,不如把他们剥个赤条条的,放到笼子里。如此英俊的王爷同他这如此丑陋的相好,果然是天生一对,必然会引来不少观众。”

      “到时候,咱们把那笼子用黑布围了,门票一两银子一人,想必是桩很好的生意。”

      “可惜了,倒是一个堂堂王爷。”

      眼见青墨没有反应,他们说话也渐渐肆无忌惮起来。

      江湖中人,往往把名看得比什么都重要,如今这千载难逢的机会,决不容错过!

      话音未落,其中一个矮胖的蓝衫人,忽然右臂抬起,骨骼格格作响,呼!的一拳,猛地打向青墨后心。

      噗!的一声,青墨苍白的脸色瞬间一红。

      那人一拳打过,右臂软软垂下,双目圆睁,口角溢血,却站着一动也不动了。余下七人均是大吃一惊,另外一人上前伸手拉了那矮胖之人一下,结果他应手倒下,竟已死去。原来他这一掌正打在青墨背心督脉的至阳穴上。青墨无暇分神,只能运气于背部,护住要害。此刻他的内力攻敌不足,护身也已极端困难。他曾经同花无缺交手,多少也习到些嫁衣神功的法门。青墨以背部硬受一击,刹那间已将对方的掌劲渡进花无缺的身体,自身的护体真气却自动反攻,趁敌人旧力已退新力未生之际,猛地攻入其体脉,硬生生将之震死!青墨的内力再强,此刻也已经是强弩之末,即便震死一人,但御敌之际仍不停为花无缺渡气的举动,却令他不轻不重的受了些内伤。他身子一晃,哇!的一声,吐出一口血来。

      余下七人脸色均是阴晴不定,同时后退一步。他们也知道,倘若今日不能杀了青墨,往后所遭受的报复必然极端酷烈!

      另外一名蓝衫人见青墨受伤吐血,以为他身上穿着什么毒甲之类,以致先前那矮胖之人中了剧毒而亡,当即出掌,击向他后脑的百会穴,心道:你的毒甲再阴毒,也决不至于装到头上吧!这一招刚猛的掌力撞到青墨后脑,依然引动他体内真气反激而出。蓝衫人登时倒撞出去,其势如箭,喀喇!一声剧响,撞在不远处的一尊小神像上,泥石和着迸裂的脑浆簌簌而下,顿时气绝身亡。青墨虽然勉强震死了他,但被人一掌猛击在要害,内力已经极端衰竭的他再也抵受不住,噗!的一声,一口鲜血猛得喷在无缺身后,溅在深浓绀青的长发上……他清楚的感受到了花无缺体内有若波潮涨退般的杂乱真气,百川纳海般流入丹田气海,慢慢归于平静,心跳也渐渐平稳起来;心知花无缺的性命暂时是保住了。可惜,如今山穷水尽的他,再也没了自保或者保护花无缺的能力,只是继续将体内残余的真气尽数送入花无缺的体内。此刻的他,只盼着这些人在杀了自己以后,良心或许发现,能饶过花无缺的性命。虽然这个希望极其渺茫,总是了胜于无罢。

      青墨呆呆地望着花无缺那纤细的背影,手掌间传递着他那微弱的体温,心中悲喜交集,患得患失。他一时盼着能和花无缺死在一起,死的时候紧紧拥他在怀中;一时又希望花无缺能逃得性命,能够幸福的生活下去……到最后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盼望什么,只觉得热泪盈眶,脑中慢慢空白,渐渐痴了……

      蓦的,右肩骤然的剧痛将青墨从沉迷中唤醒,却是被人一剑贯穿了肩胛骨!原来先后两人被青墨震死,剩下的蓝衫人心中畏惧,不敢再对他施以拳脚。出剑这人原本是刺向青墨的后心,却震慑于适才他连毙两人威力,手腕微颤,剑锋一偏,刺穿了青墨的右肩,待要回剑时却见青墨身子一颤,肩骨竟然把他的长剑夹住。他的剑并非什么名器宝刃,一时间竟然抽不出来,搅动间,鲜血漫扬,青墨的半边身子已经完全红透……

      此刻,青墨终于运功完毕。他猛得咬牙,强运体内最后的真力,左掌成刀,反手斩在右肩的剑身上,啪!啪!两声,他的左手尾指骨与那柄精钢长剑同时折断!

      “大伙儿并肩子上,把他乱刀分尸,给兄弟们报仇!”

      剩下的六个蓝衫人一同抽出随身武器,呼喊着攻向了青墨。

      青墨闷哼一声,强忍着剧痛猛得将花无缺抱在怀中。他想站起来往殿外冲去,但手脚无力的他,如今连站起来的力气都已经没有。他只能跪在地上,将少年紧紧地护在怀里,用自己的背部承受那些落下的武器……

      噗!噗!两把单刀同时砍在他的背上,失去了护体真气的身体,背部顿时被砍得血肉横飞,鲜血迸溅!

      此刻,另外一人手中的长刀已经攻到,却是猛得斩向了青墨的后颈……

      “住手!”一声清喝冷冷传来,只听得叮!叮!叮!叮!叮!叮!六道金响连声,攻向青墨的六把武器已同时被人一剑挑飞。

      青墨紧抱着无缺,回过头来,却见眼前长身凝立着一高瘦的皂袍青年,刀削斧斫的五官,冷冽如水的双眸,正是数日前在南明河青莲画舫上见过的宁不言。

      “多……谢……”青墨惨然一笑,勉强撑起身子,抱着怀中的花无缺,跌跌撞撞的向殿外走去。

      宁不言眉头微蹙,从他的本意上,认为青墨辱他华山派,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只是,他却一眼认出青墨拼命护住的那个少年,正是当日救已一命之人。

      “站住!”适才那六个蓝衫人均是一招之内武器被宁不言挑飞,但眼睁睁的看着青墨离去,却又不甘心。正想追上去,却见宁不言临风卓立,长剑指地,面寒如霜……

      眼望着青墨背影消失的方向,宁不言心中有一丝茫然……

      那个满身血污,狼狈不堪的男子,可曾还是当日那个宛若玉树临风,清俊如画,澹远寂寞的苍王爷吗?

      青墨紧紧地抱着花无缺,在乱石嶙峋与枯树荒草中奔行。他受的外伤虽然很重,但不需全力为无缺渡气,内力也慢慢的恢复了不少。身上的伤口虽然一直在流血,半边身子也几乎失去了知觉;随着内力的恢复,脚步却轻快了不少。

      走了大半日,已经快到华山脚下。

      蓦的心脏一寒,青墨的身子猛得一颤,再度跪倒在地……他只觉得身子越来越冷,心脏部位却如同被无数根冰针同时刺入,不断的凌迟着……手掌裸露的肌肤上,也迅速泛起了一种冷寒的青蓝色。他的身子剧烈地颤抖着,痉挛的双手却紧紧的抱着花无缺,豆大的冷汗顺着扭曲了面容一滴滴滚落……

      “该死的,竟然在这个时候发作……”无法忍受的痛苦几令他晕厥,可惜他却知道,自己根本不可能晕过去……幽蓝噬魂针这种东西,流进了他的玄阴绝脉之中,不间断的噬咬他的心,他的血脉,他的灵魂……即便是他活活痛死,也决没有昏迷的可能!

      无力的跪在地上,青墨只是用全身的力气紧紧的抱着怀中的少年。冰冷的身体让他无法汲取体温,牙关冷得不停打颤,痉挛的双手如随时断裂般的疼痛着……他却舍不得放手,一生一世都舍不得放手……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时间有如煎熬般一点点过去,痛苦却未曾减退半分。

      终于,一只肥大的野兔,无意经过两人身边。

      青墨眸中猛得擦亮一抹喜悦的火焰,破碎的青袖,长鲸吸水般卷出,已经攫住了那只倒霉的兔子。

      滚烫的鲜血汩汩流入喉中,那剔骨挖心般的痛楚才减退了几分。

      心力交瘁的他终于勉强撑起身子,抱着花无缺,向山下走去。走了一个多时辰,才来到华山脚下的逢龙镇,寻到一家医馆,急忙让那医馆中的药童为花无缺煎参汤。青墨外表虽然极端狼狈,但是出手阔绰,医馆中的一干人对他侍侯的甚是周到。眼见他浑身浴血,受伤不轻,两个郎中也是极力劝他治疗包扎一下。青墨却是理也不理,只是端着参汤守在花无缺的病床前,用匙羹舀了,慢慢喂入他口中。

      待一碗参汤喂完,青墨又扶起少年的身子,再次为他渡气;渡完气,又亲手喂他参汤……如此反复,两日两夜守在无花缺的床前,不吃不睡未尝休息片刻……

      花无缺的呼吸终于变得均匀,惨白的脸上也渐渐有了一点点血色,青墨冷漠的面上,终于露出了一丝淡淡的笑容。

      蓦的,他的心脏一紧,却是体内那根幽蓝噬魂针又发作了。这时,负责煎药的童子端了新煎好的参汤走了进来。难以忍受的痛苦,让青墨在童子放下药碗的那一刻,猛得抓住那个小小的身子,咬断了他的喉咙……

      青墨缓缓以衣袖擦去了唇边的血迹,回过身来,望向床上的花无缺。

      下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心脏真的停止了。

      床上的少年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醒来,睁大了一双清澈的眼睛冷冷地望着他……那双美丽的眸子中,充满着鄙夷与憎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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