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江酒未温》一苇吟

22、问君三语

　　庙顶的瓦片已不能蔽天日，
　　莲座上的两座神像已看不清面目，那上古时期流传的两位烈女英灵，经历了千万年的险恶风涛早已粉墨衰败。
　　柳叶双眉久不描，残妆和泪污红绡。
　　莫江寒静立在神像下，一个一个，亲手将供桌上吹得七零八落的香炉、烛台、托盘拾起，摆正。
　　衣衫月白，稍稍沾湿了袍角。
　　祈清醉站在稍靠后些的地方，举目。
　　那人相距只有咫尺，那人的背影，立在荒庙间的背影，却显得分外孤绝。
　　神龛上的神像尚有姊妹与之相伴。
　　举世当下，千秋万古，却无人可与那人比肩。
　　狠狠合上目。
　　本该知道的，什么同心蛊，那无知虫豸，怎能妄图束缚你？
　　是不是就像我这么黑暗腐朽的人，怎能妄图得你不弃？
　　你云淡风轻的饮下那杯茶，不用再做任何，便将我的痴心妄想，嘲讽了个彻底。
　　可尽管如此，我也，不能放开了呢！
　　已融入骨血的情思，纵使强扯得血肉模糊，想分开剥离也是徒劳。
　　祈清醉挺直了身子，在莫江寒身边站定，顺着对方的目光看。
　　神像背后一面已坍塌的墙壁旁，几竿竹枝的掩映下，半湿的泥土中迸出了一大簇新笋。
　　乍一入眼便觉得无比别扭，像是极不和谐的因素说不出所以然。
　　清冽的声线在耳边响起，带了点无奈失笑的意味：“清醉接暗器的功夫可还精通？”
　　啊？
　　奇怪地侧目，正待相询，接到解释时心中却是一凛。
　　身旁人的回答太平静，一丝一毫的怀想都不漏出来：“一个小冰人剥新笋，尖削白羽箭穿身。”
　　剥新笋？……尖削白羽……？
　　终于想清了是哪里别扭，现下已入深秋，纵使潇湘之地也该早绝了新笋，而这墙根下乍迸的，必是有诡。
　　尖削白羽，那……
　　思及他们刚刚离开，二人落脚的村庄即被焚烧，那么随着童谣所唱被杀害的江湖人不过都是幌子，那人真正的目的，是自己身旁这与世无争的人儿么？
　　那么此行……
　　握紧双拳，郑重开言：“放心，我接暗器的功夫还算纯熟。”总是不纯熟，也绝对会护你周全。
　　博得一莞尔：“那就走吧。”
　　走？走哪去？
　　瞪圆了凤眼，看着莫江寒当真低下身去剥那深秋生深秋长鲜嫩嫩的新笋。
　　这……难道还真要当那小冰人不成？
　　一样蹲下身挖笋。
　　扒着泥土却渐渐觉出不对，笋根陷入泥中往往需下挖极深，可手中这只笋刨出时，泥水却似纷纷主动下落。
　　想要顺势拉出笋根，刚一移动却听“咔”的一声，拉扯的手指被一乍惊，一下子卡到笋肉里。
　　一时间沙土纷纷下坠，轧轧的，竟是机扣搅动。
　　眼前的地面随着一下下声响缓缓挪开，沙石清除后，露出一个九尺见方的洞。边角缔造的十分平整，平缓的台阶，自洞口延伸到黑暗中。
　　“剥开了。”莫江寒似颇起了点兴，难得说笑一句，挽起袍角便要下去。
　　刚要踏步，却行走不动。回头，见自己衣袍被紧紧拉住。
　　祈清醉凤眼大张，满是愤怒焦急之色，若要仔细分辨，还能找出一丝藏着的关切，见他回头，一愕，有些僵硬的放开手。
　　“怎么了？”看了看起了些皱的袖子。
　　“你在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吗！”带了火的声音极是干哑。
　　你怎么敢……怎么敢拿我全力护着的生命随意不放在心上！
　　莫江寒被他说得一怔，几乎从来没有人拉扯，对他这样讲话。然而，藏在怒火之后那只一丝却全心的关切，也真真切切的被他收入眼中。便淡了心中未现于颜色的不快，柔下目光：“不用担心。”
　　祈清醉显是接到他的变化，也放软了语气，却仍是坚持：“走在我后面。”
　　率先走下去。
　　祈清醉的身形虽高却并不算粗壮，然而挺直的脊背落到莫江寒眼中，却意外的坚韧。
　　犹记得这个人在利刃袭来时毫不犹豫地将自己护在怀中。
　　他的算计，他的舍身。
　　这个人，明明该是玩弄阴谋惯了，却好像总能一眼看透其心思。
　　这一趟么，倒不会太过无趣了。

作者有话说

　　依旧是铺垫……下一张场面会比较混乱，后面会做解释的，捏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