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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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祈睿上前,嘿嘿道:“小莞,多日不见,你的功夫益发不怎么样了。”师兄妹两人从小切磋到大,秦莞一向胜少败多,引以为恨。祈睿见秦莞一脸呆样,还差点被人刺杀得手,后怕之余忍不住讥她两句。
秦莞听了竟没有如往常一般暴怒,仍旧一脸呆样,小脸白得跟雪地有的一拼,含着些许血丝的双眸定在他身上,两行泪珠霎时滚落而下,颤巍巍地叫了声:“师兄。”
祈睿敛了调笑之意,看着师妹消瘦了不少的脸庞,一向刻薄的唇此时吐不出半句损人的话来。他伸手将秦莞揽入怀中,心中不禁生出些愧疚。自己本该早些说清楚的,让她平白担心这么久,是不太厚道。
江湖儿女不拘小节,两人又是一同长大兄妹情深,加上几月未见和对师兄生死未卜的忧惧,秦莞任他揽着,在他怀里抽泣了半刻。经历生死一瞬与大惊大喜后,种种恐惧担忧高兴愤怒的情绪终于在此时齐齐涌上心头,她五指一攥,捏紧祈睿腰肉狠狠拧了一大圈,祈睿正品味着久别重逢的万般滋味,哪里知道还有这遭,顿时疼得龇牙咧嘴,跳脚不已。
“哼,你还想到回来!”秦莞不松手,又使劲拧了拧,“叫你骗人,叫你坠崖,今天我就真把你拧死算了,还免得师父他惦记呢!”
祈睿痛叫着脱了魔爪,气道:“你这凶巴巴的丫头,小心嫁不出去!”
师兄妹二人斗成一团,重逢的激动全部化成打架的冲动。秦莞又败给了祈睿,被指使着捡柴生火,也不知祈睿从哪里摸出几个红薯来,两人就在墓地旁坐下烤红薯。要是乾思门的师祖们此时显灵,估计能气得立马再死一次。
祈睿将此次荆山大战的始末讲给秦莞听。
如她所料,祈睿确实与茕萤有了私情。从正常线路来说,这应该是个无奈正邪不两立,相识相爱却相杀的凄美故事:年少英俊的正道青年与美丽多情的魔教少女在不知彼此身份的情况下相识,日久生情。可真相极为残忍,命运将他们才刚绽放的爱情碾成灰烬,不能于此重生,就得随风散落。不得不对爱人挥剑相向的两人内心各种纠结痛苦,最后决定不能同生也要同死,结果上天眷顾,两人都活了下来,欢喜地隐姓埋名,从此白头偕老。但放到祈睿身上,这个故事的开头是这样的:
被师父点名参加除魔大会的祈睿正在酒楼中喝着小酒,面前摆着两盘下酒菜,好生惬意。虽然天气寒冷,但他兴致勃勃地敞着窗子,看路人行色匆匆。许多人腰间佩剑或背上负刀,还有的手中提棍,再观其风尘仆仆的模样,都是冲着正道的除魔大会去的。比起他们,祈睿根本没把大会当回事,一路走得不紧不慢。要不是师命难违,谁愿意大冬天的赶路呢?
“如今正道英才云集,魔教该紧张了。”另一桌上,几个大汉推杯换盏,喝得满面通红,一人道,“除恶当务尽,这回看那群王八羔子往哪里躲!”
“只可惜了茕萤那妖女,”另一人倒满一碗酒,“听说长的特别漂亮,跟天仙似的,要不是手段太毒辣,嘿嘿嘿,我还真想弄回家去呢。”
听到此处,祈睿忍不住大笑:“穷银?哈哈,怎么会有这样的名字!这是该多穷啊!”他从不关心江湖传闻,哪会知道茕萤的名字?
“啪!”一条乌铁鞭倏地破空而来,在几个大汉脸上狠狠地抽出一道血痕,随即鞭头一转,水蛇般灵活地往祈睿头面袭来。
——祈睿和茕萤第一次相识,他笑话她的名字,她扬鞭抽他,但没抽着。
秦莞评价:“师兄,你的嘴太臭了。”
祈睿不以为然:“听起来明明很像。”
秦莞觉得茕萤很可怜:“茕茕孤萤,凄清美丽,寓意虽冷了些,但胜在意境。那姑娘本来多好的名字,你嘴一张就毁了人家一生,你让她以后怎么直视自己的名字啊。”
“名字是用来叫的,又不是拿来看的。”祈睿振振有词,用树枝拨了拨火堆,“我躲开后她就吼我,我很认真地同她讲,如果她很缺钱的话我这人虽然没什么积蓄,但几个铜子还是有的。”
秦莞觉得祈睿如此欠抽,还能和茕萤走到一起真是个奇迹。
祈睿又道:“然后我反应过来她缺的是银子,就告诉她我身上银子不多,只能给她两块碎银。”
……她觉得师兄和茕萤能走到一起绝对是个神迹。
故事的后来,祈睿和茕萤就关于“茕萤究竟缺不缺银子”的话题纠缠了一路,很神迹地擦出了爱情的火花。为了摆脱各方麻烦,他们事先在天堑崖作了布置,上演了一出坠崖记。秦莞边吃烤红薯边听完这个故事,对师兄能如此顺利地找到相携一生的伴侣表示十分高兴——因为步上成家之路的师兄欺负她的机会势必大大降低。拿起最后一个红薯,她看着祈睿,由衷道:“你们以后好好过日子吧,对了,成亲的时候别收我的份子钱成不?”
祈睿摇头:“当然不成,我媳妇现在很缺银子的。”
秦莞恨恨地掰开红薯。
“唔——”一声带着痛楚的闷哼响起,被忽视了很久的刺客微微动了动。秦莞大惊,道:“师兄你原来没杀他?”
“笨丫头,人死了还怎么问。”祈睿起身,将趴在雪地上的人翻了个面,露出一张沾满雪渣子的脸。天寒地冻地在雪里昏了大半个时辰,他气若游丝,脸冻得青紫,从颜色上来说确实不太美观,但依旧看得出是张俊俏的脸。秦莞瞧他双眉浓黑,眉峰凛然,眉梢斜飞而上却不轻佻,心道这人该是个倔性子。看他身上灰衣斑驳,还有许多刀剑划破的痕迹,想来身上是带了伤的。没有哪个刺客会愚蠢到带伤行刺,不能保持最好的状态予以目标一击绝杀,那等于是在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刺客毕竟不同于死士,所有的死士都为主人杀人,而大部分的刺客则为金银杀人,不能活着回去还要金银何用?况且她秦莞又不是什么大人物,甚至都没闯荡过江湖,哪来的死敌?师兄妹二人对视一眼,意识到这多半是桩误会。
秦莞示意祈睿把人弄到火堆边,再让他趴下去恐怕小命就真的没了:“师兄,你看出他的来历了没?”
“根据我的经验,”祈睿不高兴动手,干脆直接用脚踢,“看不出来。”对江湖消息的认知度低到连茕萤的名字都能搞错,还能指望他从这人身上看出点蛛丝马迹么?
“……”秦莞道,“别给你踢死了。”
烤了会儿火,那人脸色好上不少。见他一时半会儿还醒不过来,两人分了秦莞手里的烤红薯,边吃边聊,吃完后又不想动,就边聊边就地取材捏雪兔子小雪人玩——可见这对师兄妹不仅极富有娱乐自我的精神,而且他们真的无聊透顶。太阳即将下山时,他俩已捏了几十只兔子,鉴于夜间留在墓地不是件愉快的事情,哪怕是自己门派的墓地也一样,两人终于肯动身回去。秦莞将做得最满意的一只雪兔子团捧在掌心里,跟在背着“刺客”的祈睿身后,慢悠悠地回山。
乾阳真人仿佛早就知道大徒弟会来一样,早早地等在大门口,身边还亭亭立着个女子。夕阳余辉是那样柔和,衬得她冷艳的脸庞上都减了几分寒意,遥遥望去,仿佛是株凛然的梅,在遍地素白中静静绽放。
祈睿眉开眼笑:“茕萤。”
秦莞目不转睛地盯着茕萤看,心道这就是她神交了一下午的嫂子啊,果真是个美人。在祈睿的讲述里,茕萤的美丽和偏冷的个性给了她很深的印象,占有同样地位的,还有那条舞得神出鬼没的长鞭。
“啪!”这条神出鬼没的长鞭正往祈睿兜头袭来。
祈睿屈指一弹,指风落在鞭上七寸处,再伸手一抓,将鞭子缠在了掌间。茕萤握着鞭柄不放,两人竟开始用内力拔河。
秦莞扶起因两人打架被再次凄惨地抛在雪地里的“刺客”,让他靠在自己身上,在乾阳真人面前站定,师徒二人开始围观,并津津有味地点评双方实力。
“师父,你是不是从一开始就知道师兄没事?”秦莞忽然道。遇到祈睿后她就越想越觉得可疑,难怪噩耗传来后师父还是该吃就吃该睡就睡,不见多少悲色。当时自己还觉得是师父思想境界比较高,心境开阔特能看开,现在想想,不是他没心没肺,就是他知道压根没事儿。
乾阳真人似乎没有听见小徒弟的问题,神情专注地观看拔河比赛,还不时点点头摇摇头,一副“打得好精彩啊百年难见千年难遇不看吃亏”的样子。
秦莞翻了个白眼,忍不住腹诽:“哼,又来这招,逃避什么的,最自欺欺人了!”心里正嘀嘀咕咕着,忽然觉得有什么顶上了腰间,熟悉的寒意从那一点透了过来。
她转头,看见一双漆黑的眸子,眼神冷然而坚毅,毫不犹疑地对上她的视线。
——“刺客”醒了。
抵在腰间的匕首割破了衣衫,对方闪电般出手掐上她的颈子,喝道:“别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