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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chapter00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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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规矩,诸侯亲王未蒙召请是不能进京的,更不要说在京中留驻。虽然皇权旁落,已然没有能力强制诸侯遵守这条规矩,但如猛虎般对峙的诸侯一双双眼睛都盯着京城,谁也不敢成为那个开先例的人。但南越王元熙是个例外。
元熙在这个关口回京,本来已经开了不少先例。再者他惊世骇俗的事迹,信手拈来,哪一件不是开先例破天荒的?所以元熙大摇大摆地在京中置业,一副打算长呆的样子,也无人能管得他。
竹里馆,是元熙在京中的私邸之一,本来是一个商人的宅邸,那商人有雅兴,植了几竿竹子在窗前,元熙偶然见了,非常喜欢,一句话说出来,那商人就把园子献出给元熙作了私宅。宅子名字取得简陋直白,有人建议元熙改了,元熙也懒得理会,于是一直沿用了叫竹里馆。
竹里馆前,韩太医向守门的侍卫出示腰牌,匆匆地进去了。
一路沿着竹子走过去,越过一架竹桥,后面的一间宽敞的竹屋,就是元熙如今的暂栖之地。
韩太医卷了袍子快步跑进去。
“殿下。”
竹帘后,元熙正坐在桌前,手指灵活地在竹篾间穿梭。
他的对面,坐着一个穿红衣的女子,隔着帘子,隐隐看不清楚。
元熙拿竹篾绕了几圈,始终不成,最终胡乱把竹篾在手里团团,捏碎成一段一段,掷在竹席上。
“这种玩意儿,真伤脑筋……”
韩太医听到元熙声音,立刻伏地再喊:
“殿下,韩彰到了。”
元熙命人卷了帘子,韩太医望望,竟看到那元熙对面那女子是皇后扶宁。
韩太医一看之下就惊住了。
起了帘子,他才看到扶宁是跪在元熙面前的,而不是之前他以为的坐着。
扶宁跪着,不顾有人到来,向元熙哀求。
“殿下交予我的任务已经完成了,也该兑现承诺了吧?”
韩太医激灵了一下。
扶宁是在向元熙讨要酬劳了,她这样放下身段苦苦哀求,肯定是出了什么问题。不管是什么样的问题,只要是出在元熙这里,就不会是什么好事。
元熙朝着跪地的扶宁,食指在唇边竖起,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扶宁立刻哑口。
元熙藏青色的袍角拂过地面,转身面对着韩太医。
韩太医立刻垂下头去不敢看他。
元熙啜着水,抬头瞄了韩太医一眼。
“韩彰?”
韩太医颤抖着叩首。
“臣在。”
元熙看他抖个不停,笑了起来。
“你哆嗦什么?我又不是妖怪,难道能吃了你?”
韩太医惊惧地陪笑。
元熙啜一口茶。
“叫你来,是因为我对皇后的话有点疑问……”
扶宁立刻膝行向前,着急辩解。
“元熙,我绝不会骗你的!”
元熙按住她的手,示意她冷静。
“不用急。我只是觉得很好奇,为什么永韶身上的慢性毒会比预计的要提前发作……”元熙伸手掐了掐时日,“竟然提前两个月左右。韩太医一直负责给永韶诊治,我想听听韩太医的说法,这是因为什么。”
韩太医犹豫了一下,望了望扶宁。
扶宁又急又怒:“看我干什么!有什么要说的,赶紧说,难道我还管着不让你说吗!”
扶宁惶恐地有些过了,身子摇摇,急得满脸潮红。
元熙斜觑着她焦急的样子,显得饶有兴趣,伸手就去抓她的手。
被他的手一碰,扶宁像触电一样往后缩。
元熙也不生气,微微一笑,把头转过来,示意韩太医说。
“是这样的,臣查看皇上最近的情状,也觉得有点不对劲,药力发作的确实有点快。但是粗略地把把脉,并不知道这原因是什么。可能跟皇上的身体有关也不一定……”
韩太医为难地嗫嚅着。
元熙哧地一声笑了。
“真是庸医。叫你来说说情况,结果你一问三不知。难道非要我亲自去皇宫给永韶把脉么?”
韩太医惶恐:“臣无能。只是这症状确实奇怪,殿下通晓医理,不如去往宫里……”
扶宁有点紧张地望着元熙。
岂料元熙很随和地点了点头,还笑着开玩笑:
“那我抢了韩太医的活计,韩太医不会怨我吧?”
韩太医陪笑着。
“那哪敢呢,是微臣学艺不精……”
元熙点点头,叹道:
“确实呢,天下诸道,唯天道与人道最难参悟,医者之道,又要去调和天与人,很多人即使资质不错,终其一生努力,也难窥其奥义。韩太医只不过是其中之一罢了。”
韩太医听着他一副闲淡模样,知道他并未对自己的失职生气,内心里大大地松快了。
元熙挥手叫侍者带他到一处先歇息。
韩太医不料自己还有这等待遇,一时受宠若惊,虽然婉拒了一下,但还是听从元熙的安排,随着侍者到后园去了。
园子一道蜿蜒曲径,穿过茂密的竹林,又经过一道门,韩太医估计着是园子的后门,正诧异道怎么出去了?但那侍者只是一直快步前行,并不停下来等他。
“韩大人走快点,不然来不及了。”
侍者这样说。
韩太医摸不着头脑,心里笑这侍者年轻小子,性格恁的急躁。
随着侍者走到园外,继续向前不远,到了一处荒郊。
侍者停了下来,转过身,韩太医才发现他手里抱着一个小壶和一个小小铁铲。
四周并没有地方可以休息。
天近傍晚,树林显得很阴森。一阵风吹过来,韩太医觉得胸口一阵濡湿的凉意。
他低下头看了看。
自己胸口已经全是鲜血,红艳艳的一片。
韩太医颤抖着手抚上自己的胸口,循着血迹摸。
是一片窄窄的竹篾,嵌在第三根和第四根肋骨之间,深度已及心脏,却很巧地插在两心室之间的缝隙里。
这个地方离心脉虽近,但感觉却不灵敏,痛感也不强。加上竹篾很薄,血流亦不多,是以韩太医起初竟没有发现。
经过这一番疾走,伤口才开始溃血。
这是个很精致的杀人手法。元熙在韩太医觉得不会因失职受罚,心情放松的时候刺入竹篾,等这一番疾走,牵动血脉,让韩太医发现,发现之后势必惊恐,血脉贲张,心室鼓大。然后竹篾轻易地就刺破了心室纤薄的膜壁,那才是死神现身的时刻。
韩太医心想,难怪说元熙对医道精深,虽然没见过他诊治,但这一下可见了他的功力。下手之狠、准,实是医道之人一生追求的境界。
虽然悟透了这点,却不能不害怕,明知道害怕了,心跳过速,死亡转瞬即来,韩太医还是忍不住狂叫起来。
心脏迅速地搏动着,竹篾刺进心房,一股血箭直冲了出来,喷了有四五步远。
韩太医狂叫了一声之后,连脚也未能抬动,就像捆稻子一样摔倒在地上。
再也不动了。
侍者把小壶里的水浇在他身上,很快,韩太医变成了一滩稀泥,侍者又拿起铲子,掀了旁边的土。
“春种豆,夏秧苗,到了秋天等着瞧。结出一个大豆子,阿福一家吃不了,啊,吃不了……”
侍者轻轻地哼着市井儿歌,熟练地翻着土,把韩太医埋了起来。
竹里馆。
只剩下扶宁和元熙两个人。
元熙毫无预兆地伸出手去,去拉扶宁的衣带。
扶宁惊慌地躲了一下,元熙的手落了空。
元熙表现得颇有耐心,因为他从不着急。对他投怀送抱的人太多了,犯不着去强求哪一个,平白让自己显得下作。
元熙只是向扶宁招了招手。
“来,过来。”
语气轻柔,但不容拒绝。
扶宁抓紧自己的衣襟,嘴唇哆嗦着,拼命摇头。
“不,不行。”
元熙乐了:“永韶就行,我不行?”
扶宁哆嗦着,奋力抗辩。
“我们之间,只是交易,并不是我求你,你也是有求于我的!我替你办成了事,你应该兑现当初的话……”
元熙像是突然被她提醒了此事一样。
“哦,我想起来了,那个昏睡不醒的小美人是吧?行,没问题,我可以让她醒过来,只要你把她送过来。”
扶宁不像永韶那么天真,元熙平素的作风她是了解的,正因为了解,所以瞬间被他点燃了愤怒。
“元熙,她还是个小孩子!你、你这样做,与禽兽何异!”
元熙单手伸出去,扯断了扶宁的衣带,外袍散落。
元熙竖起一根手指对她摇了摇。
“冷静冷静,别大喊大叫的,嚷嚷的所有人都知道你到我这儿来送肉,多不好。”
他完全是顺其自然地这么说,好像这已经是既成事实。
扶宁涨红着脸,一顿足,大声喊道:
“来人呐,本宫要回宫!”
元熙像看小孩子闹人一样抱着胳膊笑望着她。
他倚着柱子,屈起一条腿坐着,手里还端着茶杯,非常闲适。
“看看你这发疯的样子,竟然还是皇后……不对,你把你的丈夫毒死了,他不再是皇帝,你也就不是皇后了。”元熙斜眼望着扶宁。
“或者我应该叫你原本的身份。腾族公主……不对,你也不是公主,只不过是个冒牌的而已,真正的公主现在还躺在你的寝宫里沉睡不醒呢……那我应该叫你什么好呢?下贱的女奴扶宁?”元熙笑起来,给自己鼓掌。“下贱的女奴,我喜欢这个前缀。”
扶宁震惊地停下脚步,望着他,有点不知所措。
元熙知道一切。
扶宁这样想着,突然觉得从脚底升起一股凉气,像一条蛇沿着血液爬了上来。
元熙说话的语气,慵懒的,一句三歇,残酷无情又慢条斯理,也像一条蛇。
扶宁不知道自己应该逃走,还是应该顺从。
眼前的这个男人让她觉得非常地恐惧,非常非常地恐惧。这种本能的畏惧,无关乎利益算计,单纯地就像一个快要被毒蛇吃掉的小孩子畏惧眼前的毒蛇一样。
畏惧地手脚麻木,全身仅剩的一点力气都用发抖了,连张嘴的能力也失去了,更不要说抬起脚来跑。
“你喜欢的不是白襄吗?怎么,知道他喜欢你的小睡美人,退却了?”
元熙玩味地打量着恐惧的扶宁。
“哦不,不对,你不是会轻易放弃的人。这么说,你跟白襄上床了?他跟永韶比怎么样?谁更厉害?”
扶宁咬着牙,迈前一步,用力地给了元熙一个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