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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chapter00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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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皇上突然昏倒的事,文昌殿外车马辚辚,吵闹成一片。
皇后扶宁的鸾轿赶到的时候,文昌殿门口已经很热闹了。
朱王派人把守着门口,称是保护皇上,平西王到了进不去,跟朱王扯着嗓子吵吵。
白襄站在旁边,听得直皱眉头,劝了一句,平西王的矛头又都指向他。
“皇上是在你这儿出的事,还没治你的罪,怎么敢这么跟我说话!”
平西王脾气暴躁而且说话难听,白襄实在不想与他争吵,劝了一句,算尽了义务,乐得什么也不理,站到了一边去。
这边,马蹄得得,一个胖又壮的武人骑着马直闯进来,差点踢了扶宁的轿子,扶宁赶紧出来。
马上的武人,是以军功封侯的靖天侯梁岳,他一到殿前,飞身下马,戟指冲着两个老王爷就骂:“没见识的昏老头儿,堵着门半天,不干一点实事儿!皇上出了事,肯定跟这文昌宫脱不了关系!还不将这罪首抓起来,跟他啰嗦什么废话!”
梁岳挥挥手,叫人把白襄抓住。
白襄还没反应过来,矛头已经转移到他身上,两个士兵冲上去,拧住白襄的胳膊把他摁得跪在地上。
梁岳跳下马,拔出腰里的剑在白襄脖子上比划:“快说!不然就把你砍了!”
扶宁看不过眼了,上前去挡在白襄面前,斥道:
“不得无礼,还不快放人!”
士兵停住,却没有退下,而是回头看着梁岳。
扶宁语气不带一丝温度地说道:“现在形势还不分明,皇上只是在文昌宫发作了点小病,犯不着这么这么激动。要打要罚,等太医诊出个结果来再处置也不迟。”
平西王和朱王爷因为刚刚受了梁岳无端的指责,立刻应和,把矛头转向梁岳。
“你这厮是谁!乱作主张!一个粗野的庶人罢了,怎么敢在皇亲国戚面前恁嚣张!”
梁岳反唇相讥。
“庶人怎么了?赵屠如还是奴隶出身的呢!还不是把你们一个个吓的屁滚尿流的。诶?朱王这死老头子我还认识,你这老儿又是从哪儿钻出来的?”
白襄听得几乎要睡着,但他身为官员,又必须得站旁边陪着,一边听着他们满嘴胡喷,一边心里冷笑着。
一个个的,一听皇上生了病,就跟皇上驾崩了一样高兴,这丑恶的嘴脸,无非是想趁乱吃羹,反而个个装得凛然大义,上来就要拿他开刀。
扶宁向白襄使了个眼色,叫他往后退,别争吵,一边为梁岳从旁介绍:“梁侯,这位是平西王爷,前两日才从平州来京……”
梁岳一听,哈哈大笑起来,指着平西王:“哦,我知道了!平州嘛,没本事,让赵屠如把根据地都给打下来了,只能夹着尾巴逃回来。”
梁岳说着,看平西王的脸色已经像绿屎一样,不由得更欢畅了,拍着胸脯:
“放心吧!那赵屠如虽然凶狠,我也不是好惹的,他也就欺负欺负北边的,我梁岳镇守汝南,手下精兵强将,肯定把他挡下来,让你们这群老不死的在京城老死!”
平西王冷哼了一声,只说了一句话:“汝南?本王刚在战报上看到,刚刚被赵屠如打下来了,连城都屠了。梁侯竟然不知么?”
梁岳突然面如死灰,哑哑地说不出话来。
扶宁有点厌烦这几个老头子不停地讲,出声阻止:
“皇上都这样了,赵屠如的事就往后放一放吧!”
平西王怫然不悦:“皇后这是说的什么话!赵屠如的事,不就是皇上的事么?咱们这个皇上,什么事儿没干,反而自己结了这么个大冤家……”
这下朱王爷也不耐烦了,打断平西王:“西王,能否不要再翻这旧帐了?听得耳朵生茧。”
梁岳也道:“小皇帝跟赵屠如的事儿,让他们自己解决算了。赵屠如杀到京城来,不就是为了取小皇帝的命么?给他呗,咱再立一个……”
听到说的越来越不像话,扶宁忍不住了,厉声喝道:“梁侯自重些!皇上在里面生死未卜,怎么能说出这种话来!”
梁岳一听扶宁喝斥他,突然踏前一步,作势要打她,扶宁吓得往后一退,白襄在身后扶住她。
梁岳反唇相讥:“还是皇后自重些吧!皇上都这样了,咱们能找到什么人来挡住赵屠如?不能的呀,最好的办法就是把小皇帝给他,换满朝平安。”
扶宁拂袖,冷冷地道:“能挡住赵屠如的人,不是你梁侯,自然有别人。”
场中三个诸侯一听这话,面面相觑。
半晌,朱王爷试探地说:“皇后在此,可是在等什么人?”
西王喃喃道:“还有人要入京么……这下可出了大乱子了……”
梁侯则不服地追问:“是谁?”
话音刚落,一架装饰华贵的马车得得来到,停在文昌宫门口。
锦帘一挑,一个年轻男子走下马车,一看这情景,立时笑了。
“哟,各位,好久不见了。”
他看上去大约三十岁左右,穿着轻裘,束着简冠,面庞如玉,鼻梁比一般中原人挺拔,眼眸也深,眼神冰冷,虽然长的俊秀,嘴角含笑,却只让人感到凉丝丝的寒意。
朱王爷呆了,突然指住他失声大叫:“元熙!是你!”
一旁的老太监手里捧着的木盘突然失手落在地上,茶碗碎了一地。
扶宁把老太监斥退了,其他人却还呆若木鸡地瞪着乘车到来的这个不速之客。
朱王爷突然两眼一红,大喝一声,挥拳向来人冲了过去。
扶宁吓了一跳,赶紧给旁边的士兵使了个眼色,士兵拥上去,把朱王爷抓住。
平西王也显得颇为不豫,转身对着皇后扶宁,怨道:“皇后做事太没分寸!先帝不是有旨,已将他逐出宗墙,不管本朝发生何事,也与他没有半点关系了么?他行止本来不端,这连年来在南越,又做些劫掠海上的事,行同盗匪,他回京来,如何能服众!”
扶宁瞪了他一眼,道:“西王睁开眼睛看看!眼下的形势,还有谁能挡住赵屠如!越王手中有兵有粮,又自愿保卫京师,你们哪位能保的了京师保的了皇上的,我扶宁也恭迎他来!长驻京城!”
梁岳脸上现出不服气,正要开口,扶宁喝道:
“把皇上交出去的话,谁也休要再提!你们又不是三岁小儿,赵屠如虽然说是冲着皇上来的,难道对皇位就没有觊觎之心么!到时候皇上真个没了,给赵屠如拿了江山,你们这些说风凉话的,哪个又有好下场!斩首都是小事,依赵屠如的习惯,通通把你们诛了九族!”
扶宁表现出惊人的强横,震得众人沉默良久。
朱王望过去,看平西王和梁岳的脸色已经是松动畏怯了,不由大怒起来,霍地转身指着元熙。
“这个伤风败俗的东西!凭什么再回到京城来!当初要不是先皇仁慈,早将他千刀万剐,碎尸万段!还容得他在这里指点朝政!”
元熙被他指上鼻子骂,嘴角的笑容依旧如故,好像朱王骂的是另一个人一样。
梁岳不料朱王这个温吞的老头儿竟然这么愤激,他封侯是在元熙被逐出京城之前,所以并不知道前情,捅捅旁边的宫人,低声问:“元熙不是南越王吗?朱王这老头儿为什么这么恨他?”
宫人犹豫了一下,小声回道:“越王是先帝朝的禁忌。他本来是先帝的亲弟,但行为狂诞,做过很多骇人听闻的事儿。单是朱王这一边,朱王的小儿子,曾经被他劫去,听说是□□不遂,最后杀了。”
梁岳一听,忍不住脱口而出:“原来是个玩兔爷的。”
梁岳口无遮拦,说话声音甚大,众人都听到了,顿时一静,朱王想起往事,更是脸如猪肝,说不出话来。
梁岳见众人静了,也都奇怪,环顾着说:“都看我干嘛呀,先帝不是有法令么,断绝男风,发现的就烧死呀!怎么他没有烧死?”
元熙突然笑起来,很随和地挥挥手:“皇后娘娘,快进去看看小皇帝吧。”
扶宁点点头,有点不放心地看了元熙一眼,才拂袖去了。
元熙提到小皇帝,梁岳心里一警,眯眼瞪着元熙:“喂,你也是来抢皇位的么?”
元熙摇摇头,微笑道:“倒不是,只是皇帝有恙,虽然我向来不在京城,但作为他唯一的叔叔,血缘之亲不可断,他生病了,我当然要回来探望探望。”
梁岳呸了一声,给自己带来的士兵使眼色。
元熙把他的小动作看在眼里,不动声色。“你要怎么才信?”
梁岳绝不肯相信:“鬼才信……”
梁岳没有看到元熙是什么时候动的,现场只有少数眼力极好的人才看到——元熙闪上一步,拔出梁岳腰间的剑,挥起斩向梁岳的脖子。
也不元熙多使力,梁岳的脑袋就轻飘飘地掉了下来,像一棵枯草折断了一样,接着,他的身体也倒了下去,连哼也没来得及哼一声。
元熙在他的身体倒下去之前,回剑入鞘,剑回到了它主人的身边,和主人一起倒了下去。
元熙笑道:“现在你是鬼了,可以信了。”
永韶突然惊醒过来,他还未争开眼,已闻到细细的香,想到博山炉里的烟。现世的一切感官都惊醒过来,召唤着他回归。
肩膀沉重地像灌了铅,背后一片濡湿,贴在锦榻上。这一场恶梦,让永韶出了一身的冷汗。定定神,他听到身旁悉悉索索地走动声。他知道身边有人,但不想睁开眼睛。好虚弱的感觉……或许他的灵魂在梦中已经被长庚杀死了。
不对,长庚,是他很久以前的名字。他现在的名字,叫赵屠如。永韶虚弱地躺在床上,默念这两个字。怎么会感觉这么陌生呢?还是想叫他长庚。
不过,这终归只是他八岁时的一厢情愿罢了。长庚早已经变成了名叫赵屠如的恶鬼,曾经许诺以守护他皇位的那双手,现在只想置他于死地。
和梦中不同的是,赵屠如的大军还在推进中,距离都城有二百里,他正披坚执锐,直奔京城,来取他的首级。
永韶闭着的双眼茫然地瞪着虚空。
但是他能怎么办呢?他的手脚都被恶鬼牢牢地按着,只等赵屠如提刀前来,砍断他的脖子。
永韶心中膨胀一种难言的绝望。
太医韩彰的声音在身旁响起来:“皇上的脉象不大平稳……”
永韶知道接下来一连串照常的唠叨虚文就要出现了,厌烦地不想睁开眼睛。
但是韩彰停下了,搭在永韶手腕上的指抖了一下,突然站起来复又跪下。
“越王!”
他的声音低且抖,畏惧且谨慎。
越王?进来的是南越王元熙?永韶从未见过这个叔叔,不由得好奇睁开眼,但是扶宁刚好挡在他面前,他只能从扶宁身侧看到元熙的袍角。
听声音,元熙应该是很年轻的。这个小叔叔,虽然从辈份上说是叔叔,但却是太上皇年老得子,与永韶的父亲元烈年纪相差很大。
元熙朝永韶的卧榻前进了一步,扶宁突然紧张地挡住他。
“你要干什么?”
元熙停下脚步,哧地一声笑了,闲适地捻了捻袍带。“皇后娘娘,不要激动,我又不会现在就吃了他,你要我兑现承诺,也总得让我先验验货吧?”
韩太医望着扶宁一眼,紧张得额头出汗,伏在地上哑声道:“一切都在计划中!皇上已经毒发了,现在没有人查觉,过不了多久,皇上就会驾崩,臣可以预祝越王得遂所愿了!”
说来说去,还是不放心他接近永韶。
元熙并未再前进,踱了两步,问道:“已经发作了?”
韩太医把头叩的咚咚作响:“臣万万不敢欺瞒越王!这朱雀羽的毒药是越王赐予的,臣毕生难得一见这奇异之物,送皇上日日服下,便记载了毒性毒理,有手记为证!绝无半分擅自行动!”
门外又传来朱王和平西王争吵的声音,杂乱不堪。
永韶躺在床上,却像躺在冰窟里,想要瑟瑟发抖。
没有人注意到他醒过来了,眼睛睁开又闭上了。现在的情景太过可怕,他除了闭着眼睛装睡,不知道应该怎么去面对这些人。不,应该说这些鬼。
他们蓄谋已久要害死他,日日对他下药,直到他慢慢毒发而死。以这个刚刚回到京城的小叔叔元熙为首,他的皇后、他的太医、他的长辈们、他的宫人侍女们,齐心合力地要杀死他。
永韶忍不住想起梦中的情景,变成恶鬼的长庚——也就是赵屠如——他说:
“来,永韶,与其让他们吃了你,还不如让给我来吃。”
他的确想报复,如果此刻他手里有一把宝剑,他大概会从床上跳起来一剑把元熙的脑袋砍下来,还有扶宁的、韩彰的。但是他没有这个能力,只能按照他们的安排,等着赵屠如来杀他。不,他也不愿死在赵屠如手里。
想到赵屠如这个名字,永韶绝望如死灰的心里突然燃起了熊熊烈火。
他永远不会忘记,是赵屠如这个逆贼背叛了他!是自己把他从奴隶的绳串上解下来,带他到宫里来为自己训练亲卫军。
可是枉费他是那么地信任赵屠如,但赵屠如却背叛了,他的兽心暴露出来,反首扑向了主人。正是因为他把亲卫军全部带走,才导致他像个废物一样被囚禁深宫任人摆布!而他还怒气冲冲地带着军队打上阳垣城来取他的头。
他这囚犯样的一生,全都始于赵屠如的背叛!他不能死!他要站起来,去报复赵屠如!哪怕现在就以生魂化为恶鬼,他也要和毁了他的人同堕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