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瑛珞》元山白石

13、第十三章

　　晨起时听得成珞在屋外的练剑声，我推推身旁的莫寻，她揉着眼睛往外凑，啧啧两声道：“你侄子乖顺的一面，全在你这展示了。”
　　我摇头苦笑道：“我这几百年隐在这云峰上，各族的事知道的少，昨晚听你说，才晓得这小子在外头也不消停。”昨晚跟莫寻聊到后来，听闻了成珞的一些荒唐事，有些感慨。这小子小时候遭过罪，哥哥和嫂嫂便比较宠溺，小时候顽皮倒也无伤大雅，只如今年岁渐长，性子便越发显现出来。别族的少主子，年少轻狂做些个荒唐事也无可后非，可这小子有些过头。听莫寻那说辞，大抵是各族的曼妙女子都被这小子调戏了个遍，这倒也没什么，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嘛，可这小子荤素不计，居然还跟龙族旭昭王的长子念青传出个短袖之情，还在那念青娶妻的婚宴上大闹一场，最后被哥哥绑回族里念青的婚宴才得以进行。其实这实在也没什么，好歹他还没到当年梦回当众宣扬有龙阳之好摒弃王位的份上。但这小子办事欠妥当，就在与那念青的事儿还没消停的档儿，又传出杜鹃族的一个小花仙竟已珠胎暗结，而那播种的主儿，正是我眼前这乖顺勤奋的好侄子。
　　眼见着他一个剑风扫过，扬起的雪沫子还在半空中，一溜烟的功夫人已凑到我跟前：“姑姑，你看侄儿的剑法，可比前阵子长进了？”
　　我点点头：“是长进了，你那摘花惹草的功夫，怕是也长进不少。”他似是一愣，又嬉皮笑脸凑过来：“姑姑好眼力！不光能看剑法，连侄儿这种功夫也能看得出来。”
　　我冷着脸子道：“姑姑可没那本事，你现今大了，有了自个的主意，姑姑身远心盲的，也管不来你那些风雅事。”说着也不看他，转身进屋子见莫寻正拿着本杂书，眼珠子时不时扫过来。我一把扯过书道：“莫女侠什么时候改了性，不看武斗，看起文戏来了。”莫寻见我面色不好，撸了把袖子叹口气道：“唉，成瑛，我说你年岁越大，怎么眼界越发不开阔了，不过是个小娃娃，惹出些个花花绿绿的事也挺正常，看你这脸子拉得，啧啧！”说着向还站在外头发愣的成珞道：“成珞，你进来。”
　　成珞看看我，见我不吱声，又低头继续站着。莫寻朝我瞪眼，我也不理她，拿了本书进里屋去了。
　　半晌听得外间一片喧闹声，白石的声音隐隐传进来：“轩辕少主，姑娘有客，确实不便相见，还望少主莫要为难小的……”
　　“她能有什么客？不是你个石头精又编出来的唬我的吧！”一个粗壮的男子嗓音飘进来，我皱了皱眉，这轩辕易还真是个难缠的人物。小时候欺负我到也罢了，可自从河东君那档子事冒出来之后，这小子没隔两百年便要上来扰上一回，每回都是提亲为由，将我由内到外损一回。正想着是找个什么由头将这厮打发了还是躲出去的档儿，瞅见莫寻正躺在外间闭目养神，顿时脑子灵光一显。走过去，推推莫寻，朝她咬耳根子：“莫女侠，帮个小忙。”
　　莫寻睁开眼，悠然道：“有啥好处？”
　　我见她瞟了瞟屋外站着的成珞，无奈道：“你若帮我，我便不罚这小子了。”莫寻点点头，站起来撸了撸衣袖。我忙拉拉她的袖子：“不是打架，你别激动，只跟着我就好。”莫寻瞪我一眼，只得跟在我身后。我回头理理她的头发和衣衫，接到她一记眼刀。
　　出屋外，见成珞那小子正神色复杂瞧着我，我敲下他的头：“老实呆着。”说罢领着莫寻朝那轩辕易走去。
　　远远的便瞧见那轩辕易正一脸泼妇相训白石，腰间挂着把硕大的斧子。这小子，长得越来越彪悍了。白石瞅见我出来，忙走过来，可怜兮兮的看着我：“姑娘，这……”我摆摆手示意他退下，轩辕易见我出来，头一扬，依旧一副盛气凌人的摸样道：“怎么，你终于肯出来见我了。”说着瞥了一眼我身后的莫寻道：“哟，还真是有客，原来是莫家丫头，哼。”莫寻抱着胳膊瞥了他一眼，一副看好戏状。
　　我笑道：“久不见轩辕少主，倒是越发俊朗了。”他冷哼了一声，耳根子沾着抹喜色就预备往我屋里走，我忙拦道：“少主，这回来可有要事？”
　　他顿住，回头瞟我一眼淡然道：“提亲。”
　　身旁的莫寻倒吸一口冷气，我捏捏她的手臂，示意她淡定。接着朝轩辕道：“呵呵，少主子说笑了，少主天生神力，资质俊雅，岂是我成瑛高攀得上的，还望小主莫再消遣成瑛了。”
　　那轩辕顿时转过头，黑着脸瞪我：“我说你怎么几百年过去还是这些说辞？就不能换个新鲜的？”
　　我讶然，只得诚恳道：“少主子莫恼，成瑛心静，只求一片清静之地悠然渡日，其他也不敢奢望，还望少主体谅。”
　　那轩辕易一下子跳过来，唬得我往后一退，莫寻在后头结实顶住我，狠狠掐了一把我的老腰。只见那轩辕怒目朝我吼道：
　　“我说你个猪脑子！小时候笨就算了，都几百年过去了，还没缓过劲来，不过就是个瞎子，值得你这么惦记几百年，你还准备一直不嫁就守着这几座破山头过日子了？”
　　我顿时咽了咽口水，瞅着眼前暴跳的家伙，实在不知如何应对。莫寻在一旁咳咳嗓子，我顿时稳稳心神，想着是得给这小子下个狠招了，于是朝那轩辕和缓一笑道：
　　“少主莫气，实在是成瑛不识抬举，你放下身段肯屈就我，我心怀感激，只是今日有几句话，不得不跟少主子禀明。”那轩辕冷冷看我一眼，示意我继续。
　　我深吸一口气，朝前一步道：“其实，成瑛这几百年隐在这深山上，也渐渐明白，世情如云烟，过去的终归要过去，也早已对那河东君忘情，只是脸子薄，一直不敢向少主道明。”
　　那轩辕顿时一怔，瞅着我道：“你当真肯忘了那瞎子？”
　　我点点头继续道：“恩，只是，怕也是要负了少主一片好意了，成瑛现下，心中已有了喜欢之人，还望少主成全。”说着一把拉住身旁的姑娘，朝轩辕易和缓一笑。
　　轩辕看了一眼莫寻，疑惑的盯着我道：“你，究竟什么意思？”
　　“莫寻女侠你也认识，不错，她就是我现今喜欢的人。”我说着侧头含情默默的看了一眼身旁的黄衣女侠，莫寻一脸惊恐的看着我，被我示意了好几下，才缓缓闭上眼不忍看我。
　　那轩辕一愣，似是终于反应过来，一脸郁色看着我俩：“可，可你们两都是女子之身……”
　　我点点头道：“不错，莫莫也正因如此才放不开心结，几百年来一直不肯见我，所以我才在这深山上苦守几百年，也不过是想将这场痴念了断。不成想，现今莫莫总算肯放下心结来见我，难得她能看清自己的心境，与老身共谐百合之好，也不枉老身痴念一场啊！”
　　一阵飞雪悠然飘过，身旁的姑娘明显抖了抖身子，然后我看到轩辕一脸吃了粪便状的表情，半天终于反应过来，哆哆嗦嗦道：“你，你跟她……你们就不怕流言蜚语么？这毕竟可是，可是□□常之事啊！”
　　我叹口气，甩甩袖子道：“何谓伦常，何谓世道，都比不过心底一时的欢喜。只要心底的欢喜是真实的，那世道伦常又算得了什么。其实早在年少时，老身已与莫寻女侠情投意合，但因一直碍于女儿身份没能表露心意。后又被那河东君所误，也曾想以自封来了断这孽缘，岂料我尘缘未净，时隔多年能够再度与她相聚。这回我也看得明白了，古来万物，长久的不过韶华光阴，世间不过繁华一瞬，执着那些浮名何用，若能在这尘世执一人之手，到白首之日，共此朝暮，才是神仙之大境界。”说完我很给戏份的再度握住了身旁姑娘的手，然后下一刻莫女侠很给面子的回握住了我的手。不知为何，那一刻我明显感觉到这手的温度如此温润真实，许是入戏太深，罪过罪过。
　　那轩辕盯着我，眸子黝黑深沉，看不出是悲是喜，半晌，终是灰败着脸朝我道：“成瑛，我从没想过你会说出这番话来，打小一直以为你又笨又蠢，肯定没人肯娶你。后来你为那河东君伤情，我晓得你总有一天能缓过来的，我等着你。你隐到这雪峰上来，我便来提亲，你总以我们不登对来搪塞我，其实登对不登对，你不试又岂能知道。我总以为，若我坚持，不管多少年，也定是能娶你过门的。不成想，人算不如天算。”说着颇深沉的叹了口气，转头朝我作了个揖道：“既如此，倒是我之前唐突了，还望姑娘见谅，就此别过，此后，也再不会来扰你清净了。”说着瞥了一眼身旁的莫寻，转身潇洒的消失在风雪中。
　　我看着那人消失的方向，愣了半响，终是松了口气，刚准备冲莫寻道个谢，就被她一把甩开手，颇为嫌弃的瞪了我一眼，转身朝屋子走去。
　　我忙笑着追上去道：“好莫莫，别恼嘛！”她猛的回身，眼前银光一闪，又是那把骇人的方天画戟！
　　她怒道：“你再叫个“莫莫”试试！”
　　我赶忙推开那画戟，朝她讨好道：“好好，不叫了不叫了，你也别生气，此番还得多谢莫女侠献身相救了。”
　　她收回画戟，朝我冷笑道：“成瑛啊，你就这点小心眼，你以为你真将那轩辕易唬走了？他不过是看你连这种烂招子都使出来了，才不得不放手，你呀，真不晓得是真笨还是假傻。”说着颇有些气愤的转身回屋。我摇摇头，这小妮子，说我不开阔，我看她也开阔不到哪去，叫个莫莫就被激得风度尽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