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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十二章 ...

  •   当年回了长白山后,我便一心一意等着那河东君来娶我。长白山的雪融了一载又一载,没等到那人来,却等来那人娶妻的消息。我自幼性子和缓,听闻后不哭也不闹,只是呆在屋子里成痴傻状。爷爷跺进来叹口气又跺出去,便知这事估计是真的了。
      河东君娶火族焱雪消息一出,也震惊了整个长白山。龙族一向跟长白山交好,常有联姻。这回却忽然与火族联姻,且不说没有先例,光那场大战,龙族与火族就已经结下宿怨,这回却忽然与火族联姻,婚宴还大恣操办,长白山各族的长辈都收到了请帖。爷爷拿着帖子进来,也不看我,捻着胡须道:“二丫头,随爷爷走一趟吧”。
      我点点头,默然跟随。到了龙宫,眼瞅着满目的红字彩灯,心便一点点往下沉。周围来来往往贺喜的宾客,门庭若市。我却是半步再踏不进去,只愣愣立在门口,像是瞬间失了世界。爷爷见状,便招来几个下属看着我,随着几个长辈进去了。
      我在那龙宫门口站了整整十日,站得最后各族皆知,那时年少,做事到底不过脑子,只凭一时意气,也没能给自己留个脸面,到如今各族还经常拿人生族二公主当年那段痴情史嚼嚼舌根子。其实当时不知内有隐情,爷爷也没告诉我这一联姻的因由,心里只道那人明明信誓旦旦要来娶我的,怎么转眼就江河易传了。还想着定得再见那人一面,当面问问清楚,必须得给个像样的说法,什么样的说法都可以,但却不能这样莫名其妙被遗弃。那时当真是愚钝,到底不经事,对于这些形式上的虚招子过于在意,其实结局都摆在眼前了,何必还一定要去讨所谓的说法?即使给了说法又如何?尘事如云烟,不是你的,终归就是别人的。
      想来奇怪,我自小脸皮较薄,但惟独那一次却是相当□□,似乎已经给自己周围结了层无形结界,将外界完全忽视。哥哥听闻火爆的冲进去又冲出来,拉着我扬言:“天底下好男儿多的是,他河东君算个什么鸟玩意!给我人生族当女婿本王还不乐意呢!”说着就来拽我,我死死盯着地上,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哥哥一愣,半响叹道:“老二啊,天涯何处无芳草,哥哥回族里给你寻个绝色男子,定比那河东君要强上万倍的,且不说他还是个眼瞎的,年岁又比你长,你正当好年岁,以后好姻缘多的是,哥哥绝不会让你吃了亏的。”说着就要用术法来绑我,爷爷忙咳咳嗓子道:“成璟,莫要胡来。瑛儿的事我自有数,遇上这等事难免她一时转不过弯来,且随着她吧。”说着就冲哥哥使了个眼色,哥哥欲言又止,知道劝说无用也只得摔袖子走人。我打小性子虽温和,但倔脾性一上来就跟茅坑里的石头一个德行。他也晓得就算暂时用术法把我绑回去了,我脑子里那根筋没转过来,也还是会跑回来的。小时候有一回他弄死了我养的一条小金鱼,我对着鱼池哭了好一阵子,他跟在后面又是作揖又是道歉,我也不理。只是打那之后对他视而不见,很长一阵子也不唤他哥哥。后来他又想方设法给我弄了一池的小金鱼,让爷爷帮着说好话我才渐渐缓过来。
      只是这次,晓得哭也无用了,掉了两滴泪把哥哥唬走后,便直直立在龙宫门口。供来往的仙妖围观。各族的幼时玩伴也出来凑热闹,有劝解的,有好奇的,我看着那些窥探的目光,只觉得自己似乎已经离了他们好几百个年月,此后再不能跟着他们一起笑得心无旁贷了。
      小时候的死对头,那个曾经取笑我肥胖的地界精灵轩辕小主也冒出来凑热闹,前一日带着一帮长白山小妖精围在在我身边转圈,取笑够了走了。后一日又冒出来围着我转了三圈,瞪了我一眼颇有气势的走了。第三日又闲得无聊围过来,这回倒是没笑也没瞪我,看了我半响,欲言又止的模样背着手遁走。到第四日一个人磨磨蹭蹭挪过来,也不看我,只斜斜瞥我一眼道:“那个,我看你这么可怜,又这么胖,以后定是许不了人家的,本少主身为地界未来之王,就暂且委屈自己娶了你吧,省得你在这站成痴呆。”说着背对我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深沉状,半响见我没说话,有些诧异道:“你倒是给句话啊!本少主这么降低身份牺牲自我给你个台阶下,你还真是不识抬举啊!”说完见我依然一脸痴傻状,怒道:“你还真是个猪脑子!本少主这么闪闪发光前途无量站在你面前,你何必为个瞎子把自己搞得如此狼狈?那人比你老了一大截,还娶了别的女子,定不是什么好东西,你……”我终于开口有气无力的喊了声爷爷,下一刻眼前叫嚣之人立马被一个酒壶砸倒在地,半天起不来,抬眼见爷爷优哉游哉的躺在树上瞅着他,轩辕狼狈的爬起来边跑边回头冲我叫:“好你个成瑛!看谁还来娶你!你个大傻子!”
      我大抵是有些犯傻,站到第七日时,已是摇摇欲坠,但神情依然执着。眼瞅着周遭的仙妖们来了又去,大多摇摇头惋惜的走了。期间爷爷倒是颇大度,在旁边靠着棵老榆树一边喝酒一边沉思,时不时过来给我输入点灵力,拍拍我的肩膀似乎还有些支持的意味。龙宫出来过几个族里掌事的,极恭顺的也随爷爷蹲在那榆树旁絮絮叨叨,貌似还挺机密的样子。我大抵听不清楚,只感觉那几个掌事的看我的眼神颇为惭愧,还带着丝怜悯。
      但那人到底狠心,一直都未曾露面。那些天里,我看着头上的天光亮了又暗,想起和他在人间相遇的一些情景,心疼得难以自持,却已一滴泪都落不下来,只是那么呆呆立着。
      也不知等了多久,没等到河东君,却等来了他新婚的妻子,火红头发的焱雪。她一袭大红喜服出现在门口,莲步轻易,气质诡异,头上金灿灿的朱丹翡翠,晃得我眼里雾气一片。
      她看着我,带着股悲悯的神色道:“莫要再闹了,他不会出来见你的。”
      我不说话,只是盯着她。
      她不看我,半响伸出手道:“拿来,凝魄玉。”
      我摇摇头,沙哑着嗓子道:“若要取玉,让他自己来。”
      她似是有些怒意:“他既娶了我,我便不会再让他与其他女子有任何瓜葛,他送你的玉,
      我自是也要收回的。而且那玉,本也是我火族之物。”我盯着她,思绪有些飘忽,只是觉得这女子生得真是好看,肤若白雪的,难怪叫焱雪。一双眉眼不怒自威,连生气都好看,身形也比我轻盈多了。
      她见我不语的痴呆摸样,有些气急道:“若没有这玉,他怕是也活不了。你若还想着见到他,就将玉交出来。”
      我一愣,半响盯着她一字一句道:“我要见他。”
      她冷冷一笑:“到底是小娃娃,你还不明白么?他来不了,他若能来,还能由着你这么胡闹,坏了他的名声到不打紧,只是你们人参族的脸面还要不要……啊!”话还没说完她忽然惨叫一声,原是被一个忽然飞来的酒壶砸中手臂,瞬间动弹不得,怒目盯着从我后面踱出来的爷爷。
      “我老人家还没死呢,年轻人,行事说法都得学着给自己留三分后路。”说着捻了捻胡须,淡淡瞥了那焱姬一眼道:“那河东君既娶了你,身为龙族王后,言行举止便莫要丢了龙族的身份。老朽虽懒散些,但教训孙女这种事,还轮不到一个异族女子代劳。况且情爱这等事,本就讲究个随心随性,我家瑛儿若愿意等着,便等着,谁要说个不字,我老朽也不是白修行了上万年的。”说着扬了下手,那焱姬立马手臂一松解了爷爷施的定身咒,她摸了摸手臂恶狠狠瞪着爷爷,似乎想说什么,却被爷爷抬手拦住:“你与河东君这婚事,老朽心里都有数,不过是场交易,你也终归只是个棋子。而你老爹打的什么算盘老朽心里也清楚的很,只是觉得姑娘你小小年纪便学会算计人心,终是不太妥当,奉劝你一句:出来混,该还的总是要还的,老朽也不便多说,来日方长,还望姑娘好自为之。”说着收回酒壶又慢慢踱步回那颗老榆树下去了。
      我愣了半响,难得爷爷他老人家气场大爆发,说出这么有禅意的话,只是我弄不明白爷爷这句出来混迟早要还的,究竟有什么深意,难道指我胸口的玉?
      转头冲那焱姬道:“你,刚才所说他也活不了,到底是什么意思?他到底怎样了?”
      焱姬愤愤盯着爷爷离去的背影,转头神色复杂朝我道:“你若真心为他好,便把玉交给我,他终归是我的夫君,我无意害他。只是若错过了时辰,你可莫要后悔。”
      我呆愣,半天摸出胸口那块温润的玉,一时思绪翻涌,这本是他人之物,不过是在我这暂存了些时日,终归不是个长久。轻轻递过去,她一把拿过玉,疑惑的盯了我半响,似是叹了口气道:“你若犯傻我也不拦着,只是提醒你一句,他若真心对你,也不是一个戒指便能左右得了的,他若不愿见你,你就是在这站成石头,也是枉然。”
      我看着她消失在门口的红色身影,又是凝魄玉,又是戒指,思绪一片混沌。爷爷走出来拍拍我的背:“丫头,你做的对。该还的还得还,那河东君也不是负心之人,只是为了保住戒指焚天,才有此妥协。以后时日还长,一切自有定数。”
      我抬头看着爷爷高深莫测的样子,摇摇头,只觉心底的凉意慢慢渗上来,她最后的话语晃在脑海里:若他真心对我,岂是一个戒指就能轻易左右的?心开始一点点往下沉,许是失了意志,下一刻便软在了地上。
      醒来时已是三日之后,睁开眼看着头上光景,心里默默数了数,那人已成婚足月了,眼泪便一颗颗往下砸。想我自小便对那人情根深种,虽知与他隔山隔水,但内心却从来没有畏惧过,总隐隐有着一些执着的念想,等着来日慢慢圆满。却从未料到这些不过是一个小孩子的痴念,如同长白山的暮霭,风一吹便就散了,也再不会有人记得。
      手摸到胸口,再没了那温润的玉,如同那人的诺言,到底是兑现不了。虽然晓得他娶焱雪的因由,到底还是有些不甘。那时心念执着,对诺言之事看得太重,猜不到世事背后固有的变数。现今回望,渐渐能看清命运的脉络,一切不过是场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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