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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Chapter 04 ...

  •   秋季运动会在十月一的七天长假前举行,举行三天。班主任老师说,自己所报的项目如果拿到前三甲的名次,那么假期中就不用写作业。
      郝迪听到后斗志激昂:“哎呀!这下我更有动力了,为了可以不写作业,我也得努力啊。当我在1500米的跑道上累不可支时,我就会想到老巫婆的话‘你们要是得了前三名,作业就免了’。这会是多么大的动力啊!”
      郝迪学着班主任老师的腔调,逗得我们三个笑声连连。

      我报的项目一个在第一天,一个在第二天。郝迪虽然比我多一个项目,但也都是在前两天。我的跳远得了第二名,郝迪远远的就冲我挥手:“平安平安!快去领奖台领奖!快去!”
      我拿到奖品刚坐下郝迪就叫着问我是什么奖品。我把奖品放到她面前。她立刻啼笑皆非:“My God。亲爱的平安,这奖励真是为你而造的,一瓶‘柏丽丝’洗发水。不愧是我们‘洗发水特效’组合的老大。把徽章都赢来了。”
      坐在我另一边的潘婷问:“不会是所有项目的奖励都是这个吧。我们小□□动会的奖品都是清一色的,不是洗发水就是沐浴露。”
      “好像不是。我看到领奖台上还有夹子本子,也有别的牌子的洗发水。应该是每个项目的奖品都不同吧。”
      郝迪露出欣慰的微笑:“那就好那就好。我还以为我要拿三瓶‘好迪’回去呢。如果那样我们家两个月都不用买洗发水了。”
      “许飘柔呢?”我问。
      “下个项目是铅球。我想她应该是去准备了吧。”潘婷说。
      郝迪诧异:“许飘柔也报铅球了。”
      潘婷点点头:“是啊。”
      “郝迪,你不是也报了么。赶紧到场地去准备一下吧。”一边说一边把郝迪从座位上拉起来,往场地走去。
      “她怎么也报铅球了。”郝迪蹙眉。
      “我怎么知道。”
      “许飘柔看起来柔柔弱弱的样子……怎么也会报这种项目?”郝迪极为纳闷。
      “没准人家和你一样。想挑战自我呢。”我笑。
      “好吧。那么现在我宣布。”郝迪一脸严肃,“真正的英雄对决。开始!”
      我把她往场地一推:“你快去吧。人家那已经要开始了。”
      郝迪给我一个飞吻:“平安,你要祝福我哦。”人向铅球比赛区跑去。她看到许飘柔时停顿了一下。她们似乎在说什么。我听不清了。我只看到许飘柔一直在微笑。

      比赛结束。郝迪满脸欢喜。
      广播已经在宣告结果了:“一年级女子组铅球比赛结果。第一名,一年E班贾清清。第二名,一年A班郝迪。第三名,一年A班许飘柔。第四名……”
      郝迪拿着一瓶“好迪”从领奖台上回来。她冲我扬了扬手中的奖品,得意地说:“平安,你看。俺也赢回了俺的标志。”
      许飘柔在她后面尾随而至。我看到她手里拿的奖品,微微一愣:“飘柔,你怎么赢的是‘飘柔’啊。第二和第三名的奖品应该是一样的啊。”
      “校主任看了我的名字后就改给了我‘飘柔’了。”许飘柔微笑。
      郝迪忽然叫起来,表情激动:“天啊!我应该赢回来一盒高露洁才是。”

      第二天我的400米也得了不错的成绩。郝迪又一声怪叫:“再次My God。Dear Miss.杨。请问您第二次赢得‘柏丽丝’的感受。是否如是的亲切呢。”
      “你昨天不也拎了两瓶‘好迪’回去么。”
      “平安平安。我爸说如果今天我的1500取得好成绩,他假期就带我去韶江,把那个琼楼玉宇都看个遍。”郝迪一脸憧憬地说。
      “那我先祝愿你了。”我微笑说。

      秋季的气候已转凉,操场外大片大片的残叶飘落,风一吹,又相继散去。反复如此,像世间离离合合的人。徘徊的秋风中。乍暖乍凉。相聚相散。即是如此,复又无影无踪。
      三年级男子组800米后。广播再次响起:“一年级女子组1500米的运动员请迅速到场地集合。一年级女子组1500米的运动员请迅速到场地集合……”
      郝迪站在第四跑道的起跑线后。许飘柔在第七跑道上,也是最内圈。手枪冲的烟炮以淡白色在空气中弥漫开,一声枪响。她们像箭一样冲出去。
      潘婷问:“平安,你看她们俩谁的名次的会更高?”
      我望了一眼跑道:“……许飘柔吧。”
      “你不支持郝迪么。”
      “郝迪现在在第二的位置,但她的体力不可能让她三圈下来后还保持在第二。”我从背包里掏出《荷马史诗》,淡淡地笑了,“她的肺活量不大,一圈之后就会体力不支。相反许飘柔,她现在虽不在前列,但若她一直保持现在的速度,且在最后100米冲刺,应该会进前三吧……当然,这只是我的猜测而已。”
      “如果林子争在前面跑,郝迪没准会创造奇迹。”潘婷笑着说。
      我微愣,道:“也许吧。”
      郝迪在两圈后已经滑落到最后一名,而许飘柔不曾加速亦不曾减慢,却已在了第二的位置。我看见林子争跑向郝迪,他在和她说什么。
      她露出微笑。明媚如未经雕琢的阳光。

      林子争递给她一瓶水。郝迪没有接。加快了速度。
      第一名已经达到终点。她长发飘飘,喘了几口气后,对着后面喊:“郝迪!加油!”她黑色的长发迎风飘飞。她面带微笑。向我这里看过来。
      “平安平安。许飘柔竟然是第一啊。”潘婷叫着,惹来众人的侧目。
      “嗯。”我翻着《荷马史诗》,抬头看了一眼,“郝迪也到终点了,只可惜是第四。不知道这样她还能不能去韶江,观赏那些琼楼玉宇。”

      林子争扶着郝迪回来时,许飘柔已经领了1500米的女子一等奖。是一个本子和画着加菲猫的夹子,上面印了红色的绰,标志着第一名的荣耀。
      “杨平安,你扶郝迪去一下校医室吧。”林子争说。
      我放下手中的《荷马史诗》,应道:“好。”
      郝迪在楼道的垃圾桶旁吐了起来,她的眼角泛着莹光,手扶在墙上支撑着自己的身体。“平安,我好难受。”她低低地说,几近于嗫嚅。
      “谁叫你逞强呢。”我抚摸上她的背。
      半晌,她喝了口水,擦干嘴角。看着我,声音依旧很低:“那种感觉像胸腔里有东西在一点点支离破碎,我的心脏要跳了出来。”
      我拭去她眼角的泪花,微笑不语。

      操场上传来喝彩声。这些声音传进耳朵里,我们觉得嘈杂。手拉着手往校医室走去。她的掌心依旧火热,如那些飘落的枫叶子。红热似火。却终究会散去。
      秋季微凉。天高云淡。仿佛永远也触不到尽头。

      运动会最后的一个项目是老师的活动——300米的路程。两个教师绑住中间的腿。且为男女互相合作。校长说,男女搭配,干活不累。
      当我们看到班主任的一条腿和校主任的绑在一起时。郝迪悄声对我说:“这俩奸夫□□竟敢这么明目张胆。不怕姑奶奶我上校长大人那告他们一状。”
      我收起看完的《荷马史诗》,淡淡地说:“我想照他们这样,校长不会没有丝毫察觉。虽然不会将他们革职,但相对还是会提出一些警告的。”
      郝迪说道:“我看着他们就觉得恶心。能吐出昨天吐的两倍来。”
      “那就别看了啊。”我笑。
      彼时终点的红线已被人穿破。我们班的学生全都站起来欢呼。我和郝迪也齐齐向场地望去。班主任老师和校主任冲我们班这边挥手。他们的另一只手交错在背后。
      “唉。我真是啥也不说了。”郝迪摇头。
      “那就别说了。”我说,“有一句话叫‘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若觉得气愤,大可以在离开这个学校后给他们颜色。”
      “平安。我怎么就没想到呢。”郝迪一笑,“等初中毕业,我就把这件事告诉给每一个同学。反正那时候我毕业证书也到手了,也不用看那个老巫婆的臭脸色了。”
      “我不过是随便一说。”
      “可我当真了。”
      我和郝迪相视微笑。光阴在空气中寸寸逝去。阳光依旧明媚耀眼。恍若宿命般。我们的相识,相知。
      很久以后。我会拿着一片秋天的落叶。面朝阳光。静静绽放微笑,我会说,这是我们友情的鉴证。如果哪天树上不长叶子时,我们的友谊就是走到了尽头。
      我们都会微笑。
      因为这个誓言。是,地老天荒。

      *** *** *** ***

      父亲提前一天回来。然而母亲并未因此而高兴。她发疯了般的尖叫,绝望的尖叫,刺耳的声音钻进我的耳膜。她抓住我的头发,用力地摇晃我的头。我发出呻吟,祈求她住手。然而她只是一直喊着:“杨平安。反正你的头发迟早也会全都掉光。”
      我看向父亲。他的神情憔悴,他看向我的目光带着无奈。站在他身边的外国女人面无表情。那个女人我认识,她是父亲的同事。我记得以前她经常来我们家,她叫Linda。
      我的父亲从来都是这样,在母亲厮打我时,他从未阻止过——即使我很无辜因他才被母亲打骂。但是他是无情的男人。他除了我的母亲,谁也不爱。
      他当我是他的朋友。因为我和他患有同样的病。
      因为我也不爱他。

      母亲终于没了力气,她的手上有我纠结的头发。她呜咽着:“杨易生,原来你回来就是要和我离婚……和这个女人在一起……”
      父亲别过脸去。他的面色发白。半晌他掏出一份印着字的白色纸张,却还是没有勇气面对她:“只要你在这上面签个字……我们就再不相干……”
      他的手在颤抖。
      半晌。他踱到窗边,声音硬冷:“不要让我对你的厌恶再增加一分。”

      我转过身,走回自己的房间。我看见父亲带来的Linda有些于心不忍。但终究是忍住了。那个女人有幽蓝的眼神,金色的卷发。和母亲一样形状的头发。像零落海的波浪。
      我听见母亲歇斯底里的怨声。透过空气和房门传进耳朵里,仿佛涌进了她一生的力气在嘶喊:“杨易生。我恨你……我一辈子都会恨你……一辈子……”
      然而她是不肯诅咒那个男人的。
      我恍若看见她的眼角流落晶莹的泪。

      我的头根忽然异常疼痛。仿佛什么东西在一点一点破碎。我想尖叫,但是我不能。我用双手紧紧捂住嘴。睁大了瞳孔。
      事物变得模糊不清。犹如我离开伦敦那天清晨。一切变得遥不可及。仿佛云雾般。手触即散。杳渺无痕。
      黄昏的金光折射在我脸庞滑落的泪珠。
      悄然无声。

      父亲扣响我房间的门。他的神情憔悴。月光照耀在他的脸上。我知道,这个男人疲惫不堪。他骗了他最挚爱的女人。
      我的房间没有开灯。屋子里一片漆黑。他在一片漆黑里唤我:“平安……平安……”
      “有事吗?”
      “有。”他声音轻轻的,“我现在很难过。”
      “那是你自找的。”
      “……我的时日无多。”他说,“我若不这么做,她将来必会更加痛苦。她不忍心失去我,但我不忍心让她如此痛苦。”
      “她将来若是知道你找来一个女人与你和合伙演一场‘第三者’的戏。她必会更恨你。也更会恨我入骨。”我冷冷地说。
      “平安……我无能为力。”
      “你是个自私的男人。”
      “……对不起。”
      我一声冷笑。对他投去冰冷的目光:“等哪天我因和你一样的病而致死时。在阎王殿再和我说这句对不起吧。”
      “平安。”他在黑夜里淡淡苦笑,“……我不配做你爸爸。”
      “……是了。”半晌,我一声叹息,“我原本就从未有过父亲。”

      时间仿佛凝滞了般。我们听见彼此均匀的呼吸。月光依旧柔和。它似乎永远都那般柔和。亘古长存。杳然无息。
      月色阑珊。映照离人愁。

      “平安,请好好待你母亲。”
      我呼吸一窒,微扬了头。半晌方道:“她是我的母亲。我岂能待她不好。否则我还会带上一个‘不孝’的罪名。”
      终是闻来男人离去的脚步声,在夜里叩出“笃笃”的节奏,却是杂乱的。那便是我与他最后一次对话。他憔悴的神情消失在夜色中。他走了。回到那个潮湿的国度,有微凉的气息。凉薄的人。

      书桌上白色透明的盒子里。五彩的糖纸依然静静的躺着。仿佛沉睡了般。可是无论如何。我再也不会闻不到它散发的味道了。
      月光映在透明的盒璧边缘。
      泛出淡淡的清光。

      我从房间里走出。母亲瘫坐在地上。她无声的哭泣着。她唤我,同父亲的声音一般轻柔:“平安……平安……你在哪……”
      “妈妈。”我站在月光的阴影中。我不敢靠近那个眼神涣散的女人,却不由自主地靠向她。我想握住她的肩膀。告诉她,一定要坚强。
      母亲晃动着四肢,向我走过来。她的眼中有泪光。在月色阑珊的夜里流转着光芒。窗外,夜色如水,万籁俱寂。闻不到车飞驰的声音。
      屋内唯有母亲的一声声抽泣荡在耳边。我忽然疼痛起来。似乎胸腔里有什么东西在一点点支离破碎。
      母亲轻柔的声音又在断断续续地唤我。在空气里拉开微小的弧度:“平安……过来……过来……到妈妈这来……”
      我走了过去。她用双手将我环住。我问到她身上溢出的淡淡的香水味。她波浪卷的长发触及我的皮肤,微痒。她将头靠在我的肩膀上。我感到上面慢慢变温热。却是不敢出声。只是静立着。
      那是自我有记忆以来。第一次走进母亲的怀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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