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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Chapter 13 ...

  •   空气中漂浮着淡淡的熏香气味。窗边的幔帘在夜风中一起一伏。天边大大小小的星星此刻看起来异常模糊。我把手伸到窗外去。夜里冰凉的雨水打落在我的指尖。
      我一阵瑟缩。
      我裹紧身上的薄毯。有淡淡的熏香气味从上面漫溢出来。我喜欢这种味道,但是此时此刻我更加想念浪涛翻涌的零落海,想念它氤氲的气息。充涑在我的鼻间。汹涌无比,似乎就要翻滚出它所有所有的忧伤来。

      一杯热水。两片药粒。在少年白皙的手指间。我只是裹紧了薄毯。没有理会他递过来的举动。我拿了身边的遥控器。打开电视。
      “你发烧了。”左思辰说。
      “我知道,只是这些药对我的身体不起作用。”我苦笑说,“我的药在我的卧室里。如果你不介意去我家跑一趟,我愿意告诉你它更具体的位置。”
      少年将热水和药片放到一边,坐了下来。他径自夺走我手上的遥控器。随便调拨起了频道。原本屏幕上机器猫的可爱身影瞬间消失。我有些薄怒。
      我用胳膊戳了戳身边的少年:“Allen。我想喝热牛奶。”
      “冰箱里有牛奶,你自己拿去热。”少年似乎并不想放开他手中的遥控器,不过他还是看了我一眼,“不要对我说你不会热牛奶。”
      “可我是病人耶。”我对着他无辜地眨了眨眼睛。
      少年一阵风的跑进了厨房。不一会又探出头来:“杨平安,拜托你以后不要再对我做那种纯情眼神了。鸡皮疙瘩掉一地。”
      “你小心奶糊了吧。”

      我马上抓起遥控器又调到有机器猫的频道。可惜动画片已经结束了。屏面上的大雄张大了嘴说再见。然后就再见了。
      我忽然感觉又冷了些。我走到窗边。准备关上窗子。倏忽间,冰凉的雨滴迎面扑上我的鼻孔。雨势似乎更大了。哗哗的雨水掷地有声。我将窗子紧紧地关上。拉上窗帘。
      窗外的雨声恍若屋内煮沸的热奶。只不过一个是冰冷的,一个是温热的。我赶紧跑进了厨房。站在左思辰身边。看着他把煮好的牛奶倒进透明的玻璃杯里。
      我接过捧在手里。
      我喜欢它暖暖的热气。袅袅而上。与我鼻尖冰凉的雨水混合在一起。

      似乎是过了一段很长的时间。左思辰叫我上楼去睡觉。可是我却没有一丝困意。我依然死死的坐在沙发上,不肯挪动。
      电视上的节目相继落幕。我无聊到问左思辰是否可以放VCD。他说随便。然后屋子里就回荡着帕格尼尼的小提琴乐曲。
      我卧躺在沙发上。其实我很想让自己陷入睡眠状态。我没有告诉任何人,帕格尼尼的乐曲对我来说如同催眠剂。可是今天它好像有点失灵。我想检查一下是否是VCD出了问题。
      然而我并没有这个机会了。

      左思辰的手摸了摸我的额头。他的神情告诉我似乎我的状态并不好。他严肃地说:“平安。你的烧很高。我们必须马上去医院。”
      他作势要将我拉起来。
      我抓住他的手。轻轻打个哈欠:“可是我困了,我们明天再去吧。”
      “杨平安,你还想再骗我第二次吗?”左思辰微有些恼怒,“在街上若不是我看到附近并没有车站点而回去看看,你就要在大街上露宿了。”
      我淡淡地看着他。
      我喜欢看他精致的眉眼。
      “杨平安。如果你想找死的话没人拦你,但请你不要死在我面前。我家不是太平间。”他将我猛地拉起。又硬将外衣套上。

      我关掉了还在缠绵的小提琴旋律。走出了左思辰家门。我不知道左思辰是否有忘记在雨伞。我刚想告诉他。他就已经出来了,手里拿着一柄黑色的雨伞。
      我冲他笑了笑。
      他说我很莫名其妙。
      然后我们一起出了公寓楼。迎面扑来的冷意令我将伸出去的脚步又收了回来。左思辰适时地打开了伞。那个伞很大,足够容纳两个人的身躯。我却还是紧紧贴在他的身边。
      我的衣角已经湿了一片。

      我讨厌在漆黑的雨夜里行走。这会使我很容易的想到某些恐怖电影里的片断。披头散发的女鬼身穿黑色的雨衣行走在夜里,不时地发出几声哀怨的悲鸣。如同这淅淅沥沥的雨声。在耳边久久回响。
      雨水钻进我的脖子里。我一阵颤栗。
      我快步走进车里。左思辰收起雨伞发动了车子。我感到我的头有点昏沉。我闭上了眼睛。我对左思辰说到医院了就叫我一声。他把后坐上的毯子盖到了我身上。
      我需要小憩一会。否则我怕到了医院会被刺鼻的消毒水的气味昏倒。车窗外雨珠滚落的声音似乎更盛帕格尼尼的旋律。我忽然有了一点困意。
      我想小睡一下。
      就一下下。

      后来的记忆变得很模糊。恍惚间有白色的光影来回闪现。有沉重的疼痛感重重锥击大脑皮层,一遍一遍。反复而有规律。
      似乎有轻柔的声音。清澈的在耳边响起。他好像是在唤我,又不是在唤我。声音渐渐远去。恍若渐渐流干的水池,最终干涸。没有一滴水珠。
      声音消失了。
      我好像感觉到有阴影投过来,挡住了阳光。我想睁开眼睛,眼皮却好像被粘了一层胶水。一用力就会有清楚的痛感蔓延开来。从胸腔里,遍及每一条细小的血管。
      我似乎是享受这种疼痛般的。努力的睁开眼睛。

      白色的光影在头顶盘旋。浓烈的消毒水气味涨满鼻孔。我看到一片荒芜的世界,浓稠恶心的味道向各个角落迅速扩散。
      是一片白花花的荒芜。我讨厌这种色调。
      我把头扭了过去。
      我看见了母亲。

      *** *** *** ***

      时光好像倒回到了很多年前。那个时候我还没有去伦敦。
      有一次父亲去医院做检查,我和母亲安静的坐在医院走廊里的长椅上。她的双手紧握在一起,里面渗出汗液来。她不时地朝检查室里面张望着。然后站起来来回的急走,复又坐了下了。反复如此,直到父亲出来为止。
      母亲才露出了笑容,笑容上面是晶莹的清澈泪滴。
      我一直坐在椅子上,耳朵里塞着耳机。录音机里播放的乐曲有节奏的敲击着耳膜。王菲慵懒的声音,仿佛是梦醒中的呓语。她在唱: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听到这一句时我跳下了长椅。然而母亲和父亲这时早已不见。空旷的长廊时而发出“笃笃”的走路的声音,复又消失。
      我低头盯着自己的鞋子。耳旁持续的旋律忽然溘然而止。换成了女播报员在播报今天的咨询。她的声音很难听。至少我这样想。
      我摘掉了耳机。
      再抬头时母亲正在看我。她的眼底似乎翻滚着汹涌的暗浪。白晃晃的灯光打照在她的侧脸,浮出浅淡的阴影。似乎只有一个模糊的轮廓。
      我看不懂她的表情。
      我莫名其妙。

      此时此刻的母亲。就像很多年前那样看我。其实无论多少次,只要是陪父亲去医院检查。回家的路上她总是那样看着我。回来之后的每一次的凌晨,她都会突然的被噩梦惊醒。然后疯狂的跑下楼梯,摔出一阵丁丁当当的声响。
      我会经常失眠。
      每次睡觉之前,我都要把我房间的门紧紧锁住。把爸爸看管的备用的钥匙偷来,丢进零落海里。而剩下的唯一的钥匙留在我的枕头下。这样我才能安然入睡。

      我不喜欢母亲用那样的眼神看我。我更不喜欢她打我的时候。她不理会我哀鸣的黑色柔软的发丝,就那样揪扯它们。
      它们迟早有一天会掉光。
      就像我时常想母亲迟早有一天会丢弃我。在我还未离开这个世界之际,把我丢弃在寒风凛冽的街头。而第二天的清晨,某个街头突然多了一具冰冷的尸体。

      母亲的眼神仿佛就向我传递着这样一个信息。
      我闭上了眼睛。
      胸腔里蔓延的疼痛感,血液好像堵上了厚重的棉铅。迅速撤回倒流向心脏。像是有细小的虫子从毛孔中瞬间生长出来。侵蚀肌肤。
      意识再次渐渐模糊。
      胸口上好象印上了母亲冷淡疏离的目光。她站在白色吊灯下,轮廓被灰浅的灯光照得恍惚。她一直面无表情。

      我不喜欢一次次的昏迷。再一次次的醒来。但我的身体天生就是这样。每次晕倒过后睁开眼睛,都是一片刺眼的白色映入眼帘。我的病床边上没有任何人,过一会会有护士通知我留院观察,观察过后我就走了。
      以前都是这样。但好像这次有些不同。
      左思辰在病床边正在削苹果。他把消耗的苹果递了过来,用温朗的声音说:“来,平安起来吃个苹果。吃完后你就可以出院了。”
      我接了过来。
      左思辰说我的母亲已经走了。她给我留下了一笔钱,其他的让我自己解决。然后她就消失在医院里了。她始终没有任何情绪波澜。
      左思辰说:“你的母亲很怪。”
      “她是个疯子。”
      “我想她是关心你的——否则她不会给你留下治病的钱。”
      “她只是不想再多看见一具尸体。”
      左思辰沉没一会,而后淡淡笑道:“看来你们母女关系真的是很特别呢。母亲说女儿神经病,女儿说母亲是疯子。”
      “她说我是神经病?”我看向左思辰。
      他点点头。
      我眨了眨眼睛,说:“她盼不得我早点死。可是我一直坚信她会死得比我早——Allen你要相信我是一直这么坚信的。”
      “那你就接受治疗。”
      “可是我想快点离开这里。”
      “去哪里?”
      我笑了笑,说:“去零落海深冷的海底。”

      我一直想不通为什么母亲会突然回来,而又突然地离开。她原本应该在澳大利亚度假,却在我发病的时候出现。又在我发病的时候走了。她的紫色的长丝巾留在了医院。我把它扔进了零落海里。
      我住在左思辰家里。并且不想离开了。他会在午夜来临之际给我煮一杯热牛奶。他自己喝咖啡,不加糖的。
      我收到了Alina的来信。她说她和妈妈已经到零落了,目前住在姨母家里,但是爸爸要过几天才回到。她说她的表姐对她很好,但是她的表姐并不喜欢零落海。她约我在周六的时候出来玩。
      我看了看日历。周六是三天之后。

      左思辰从厨房里走了出来,把煮好的热牛奶递给我。我冰凉的手掌正好需要温热的东西,我笑着接过来。
      左思辰说:“平安,有我这个业余保姆天天给你煮牛奶,你都在我家住上瘾了。”
      “还有你家的沙发很舒服。”
      “那你就一直住吧。”左思辰轻笑,“住到你结婚的时候都别走了。”
      “好啊,如果我以后没人要就住你家了。”我喝了一口牛奶,一股温热的液体浇鼓了五脏六腑,有些微痛,“以后肯定没人愿意要我这个病秧子,我摊上你也算有个长期饭票了。”
      “让我做你饭票也可以,但是你得有通行证。”说着,他把手伸了过来。
      “不就是那个手绢么。”我笑了笑,“我明天就回家去拿,顺便把行李也装了。”
      左思辰露出疑惑的目光。
      “我准备去蒙古。”我说,“我太想骑马了。”
      “什么时候?”
      “两天之后。”
      “你一个人?”
      “是的。”我举了举手中的杯子,露出调皮的笑容,“如果你想沿途当护花使者,我也不会介意的。”
      左思辰继续喝咖啡。没有加糖。

      我回信告诉Alina我很忙。十分抱歉可能这个暑假见不了面了。因为我在蒙古骑马的时候摔伤了,我需要待在那里疗养。短时间内不会会零落。我祝愿她和她的表姐玩得愉快。我很衷心的告诉她零落海是一片非常美丽的海,你无论如何也应该去看看——纵使你的表姐并不喜欢那里。
      Alina在第二天就回信了。她表示她很失望,并且真心希望我早日康复。
      彼时我正在收拾准备去蒙古的行李。我只有一个旅行背包,包里装了两件衣服,牙刷毛巾和我的药物。我在家里找了很久才找到数码相机。我把它放进旅行包最里面的夹层中。
      然后我去了银行。

      我把那方蓝白格子手绢交给左思辰时很抱歉。我一直将它放在我书桌的第三个抽屉里,并且在很长的时间内都没有打开。它的上面似乎沾染上了一层腐糜的味道,和我背包里的药物相似。
      我站在机场大厅内。等待海关的通行。
      地板上倒映我的倒影。我伸出手去,又缩了回来。反复如此,看着自己的身体突然多出了一块,又少了一块。
      这个游戏很有趣。

      左思辰笑我幼稚无聊。
      我在机场地板人群的倒影中看到许飘柔。她穿粉色飘逸的长裙。她向我看过来。眼神诧异,更多的是不解:“平……平安?”
      我轻轻应了一声。我看见许飘柔的旁边站着一个外国男人。
      他是Mr.Morgen。
      Alina的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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