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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Chapter 12 ...

  •   窗外密密的下着雨珠子。我蜷缩在被子里。耳边响起一阵阵的噼啪声。玻璃窗上泛出清冷的光泽。雨水顺着棱框滑落模糊了晌午的日光。
      这场突如其来的太阳雨。莫名的让我感到寒冷不已。我紧紧裹着被子。连头也不敢露出来。我甚至害怕我一丁点的肌肤会触及寒冷的气流。那样也许我会不停的颤抖。停不下来。直至死去。
      所以我要把自己裹的很严实。紧紧地蜷缩于黑暗不透风的狭小空间里。这是我获得温暖的唯一渠道。

      可是我仍旧会颤抖。在被子里止不住的发抖。我咬紧下唇。努力使自己不发出声音来。我听见门外有人用很大的力气在敲门。在大声地喊我的名字:“平安!平安!你在里面么?!”
      我不知道该怎样作答。原因是我根本发不出来一点声音。我的鼻腔里只浓浓的呜咽声。我死死的抓住被子。睁大瞳孔。仿佛这样可以减少自身的痛苦。
      我像个精神病院里发病的疯子。

      门依旧被锤的“咣咣”作响。我忽然很想冲下床去。站在那个人的后面。我想看看那个穿白色衬衣的优雅少年,着急起来会是什么样子。
      然而我是不能如愿的。
      我的头变得昏沉。逝去的记忆如潮水一般汹涌而来,几乎快要将我淹没。我的呼吸变得困难。我想要逃出我温暖的狭小空间。
      眼前的一切变得模糊。最终覆合。湮没不见。

      耳边最后响起的。是雨水打落在窗棱上的噼啪声。

      我似乎是看见了母亲。
      一个美丽的女人站在我面前。她脖子上缠绕的紫色长丝巾迎风飘舞着。她在对着我笑。那笑容令忽然我落下泪水来。然而脸上的泪痕又瞬间干涸。
      我适才注意到。原来窗子是开着的。
      她似乎是母亲。
      她大波浪卷的长发像我熟悉的零落海一样不停地在翻滚。我喜欢它们舞动的样子,像在生命的绝险之处做拼命的挣扎。然后回归于平静,等同死亡。
      我伸出手去。我渴望碰触到她。

      她却似乎在瞬间远去了。
      她依旧在对我笑。她的笑声突然间变得刺耳。好像在嘲讽我。我的手指碰到她飞舞的紫色长丝巾。冰冷立刻从指端遍及全身。我感到彻骨的冰冷。无法抑制。
      我从床上跌了下来。
      我清楚地感觉到了。我看见了母亲。她就站在我的不远处。因为我还会疼痛。绝望的痛楚渗透最后一丝温暖的夹角。伴随她讽刺般的笑声。眼泪决堤了。

      我的头发被人揪了起来。我不得不仰起头来。母亲放大的脸孔变得狰狞而可怕。她依旧在笑着。声音令我的耳膜一阵颤栗:“杨平安,今天也终究轮到你了。轮到你去那个可怕的地狱了,一定是老天觉得易生太寂寞了,所以现在来召唤你了。哈哈哈哈……”
      她在喊我父亲的名字时变得异常激动,手指一阵紧缩。
      我感觉得到我的发根在哀鸣。我一直都能体会到郝迪说的支离破碎。在一瞬间彻底瓦解。渴望哪怕只有一点的阳光的呵护,却也乞求不到。
      这是令人绝望般的心境。我在她的手掌下挣扎。我看见我的柔软的黑色发丝毫无生息的飘落到地上。它们也似乎在对我笑。和母亲一样的神情。
      我大声叫嚷着。我用我一生所有的力气在叫嚷。我甚至动起手来。张牙舞爪的在地上打滚:“你放开我!你放开我!杨易生他不会回来了!你放开我!”
      “他不会回来,你就要去陪他!”她在吼叫。她的眼球就要崩出来了。她在用她独特的尖锐嗓音在对我发下诅咒。
      她脖子上缠绕的紫色长丝巾早就被我抓了下来。她波浪卷的长发此时看起来像浑浊的泥土里蠕动的蚯蚓。
      她其实就是个疯子。

      那是我第一次质疑父亲的审美能力。也是我第一次格外的厌恶我眼前的这个女人。同样是我第一次用手打她。我扯过她的头发。另一只手毫不犹豫的抽上她的左脸。
      我忽然觉得,那一刹那的母亲的叫喊是那么的悦耳动听。胜过帕格尼尼拉的任何一首小提琴乐曲。
      她美白的脸蛋上瞬间烙上我的五个手指印。通红鲜艳。
      她总算安静了。
      而我笑了。

      我一直很渴望我可以亲近她。她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亲的人。但是她却不爱我。我不知道是否真的如父亲信上所说那样。如果她害怕再次失去亲人的痛苦,那么此时她应该好好的爱我。而不是一味的讽笑我,令我疼痛。
      我不得不怀疑那些父亲所说的对我的爱。我很少在血源亲情方面听到过可以信以为真的话。我宁愿去相信零落海带给我的神话传说。
      也许我该把那封父亲写的信撕掉。然后扔进某个连苍蝇也避而远之的垃圾堆里。就像刚才我是那么决然的打上我母亲的脸。
      这是我体会到的前所未有的快感。我忽然想笑。

      我触摸到了雨水。在这个清凉的夏天。雨珠被风吹进来打落在我的脸上。玻璃窗上的痕迹斑驳不堪。沁骨的冰冷刺入我全身最敏感的神经线。
      我用力的推开母亲。我不想看到这个此时蓬头垢面的疯女人。我知道她的眼底有撕裂我的寒冷。也许她会在下一秒扑上来。把我按倒在地。然后不知道从哪里逃出一把刀子发泄她心头之恨。
      这样她就可以从痛苦解脱了。
      也许对于我来说也是一种解脱。但是我不想这么快绝望掉。所以我用尽我全身的力气冲了出去。冲下楼去。
      门关上的一刹那我听到母亲撕心裂肺的尖叫,伴随着物体的撞击声。我忽然感到茫然。我从不曾了解过这个女人。而此时此刻我讨厌她。如果我们站在几十米高的楼顶上。也许我真地会毫不犹豫地把她推下去。
      我讨厌死她聒噪的尖叫了。
      讨厌她揪扯我的头发。把我从痛苦的边缘拉到忧伤的悬崖。我想她是希望我跳下去的。跳进永不复苏的地狱。并且一次次地受着磨打。

      我奔跑在马路上。我的双腿已经脱离了我的思想控制。仿佛会永远这么跑下去。在旋转的锯齿轮上永远看不到尽头的行走。
      我的呼吸微弱。我仰起头来。
      日光模糊。

      *** *** *** ***

      夜幕降临。
      繁华的大都市才开始一天的喧嚣。霓虹灯在街角不停闪烁。路灯的昏黄只散发出悲凉的孤独细语。汽车依旧在来回穿梭,从一个街头到另一个街头,这样永无止境。
      我的脚步往和家相反的方向走。越来越远。
      我看到很多大大小小五颜六色的灯光。我伸出手去,张开五指。灯光就跳跃在我的手指间,从一个指端到另一个指端。
      然后消失,不见。

      灯光中似乎有熟悉的人影出现。是白色的,比医院的天花板更为柔和的白色色调。我看见他走进我。直至我的手掌已经容不下他的身影。我收回手来。我听见他在大声地喊我的名字。他向我跑来,满脸诧异:
      “平安,你怎么会在这里?”
      “你没看见我正在欣赏零落的夜景么?”
      他的衣角在夜风中轻柔的飘荡,画下透明优美的曲线,像清晨中的柳树枝条沐浴在和暖的阳光中。他忽然笑了,说:“那你觉得美么?”
      “我更喜欢零落海的波浪。”
      我转身要走。
      他轻轻拉住我。他的手指碰触到我的手腕。我不由一颤。我对上他的眼睛。那里是比夜空更深邃的浩瀚。他的声音如同零落海面上拂来的海风:“怎么还不回家?”
      “我饿了。”我淡淡地说。
      “嗯?”少年微楞。
      “请我吃碗牛肉面吧。”我指了指街对面的一家餐厅,“那边就有家馆子。一碗牛肉面只要6快8毛钱。不会浪费你太多的。”

      少年不语。牵着我的手向街对面走去。
      我走在他的左侧后。紧紧跟着他的步伐。我似乎听到了一声若有似无的叹息。如淡淡的烟雾般。终究散去。

      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落魄过。也从来没有觉得牛肉面原来是这样的可口好吃。左思辰安静的看着我吃了三碗牛肉面。我从碗里抬起头来。抹了抹嘴上的油汤。
      他问道:“还要么?”
      “不用了。”我捂着嘴打了一个饱嗝,“我已经很饱了。第一次吃得这么饱。”
      餐厅的服务员走了过来:“先生,总共是18块3毛钱。”
      左思辰疑道:“不是一碗6块8么?”
      “为庆祝我们店开店两周年,所有饭菜一律打九折。”服务员一脸热情洋溢,“先生只要您在九月前来我们店,都会享受九折待遇。”
      我不禁兴致冲冲凑到他身边,笑弯了眉眼:“左思辰。看,我要你请的多是时候。这可是九折的优厚待遇呢。”
      彼时夜色渐深。霓虹灯光依旧在闪烁。

      “你刚才狼吞虎咽的形象真应该好好拍下来。”左思辰笑道,“还真有点别具一格的风味……嗯,可以去给牛肉面做广告了。”
      我一挑眉:“你才发现我是美女么?”
      “不。”左思辰立刻严肃起来,“我始终没有发现。”
      我白了他一眼。

      他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问道:“我上午去找你的时候。你怎么不开门?我把门锤的那么响你都不开。我还以为你……”
      我立刻冷了下来:“我不知道。可能我在睡觉。”
      “哦?”左思辰一笑,“那你睡得还真是沉呢。隔壁的邻居都听见了,你居然还没醒。我还以为你一向浅眠呢。”
      “你不知道的东西多着呢。”
      我淡看了他一眼。然后转过头去。

      横在我眼前的是空旷的街道。延伸至我未知的旅途。我沿着一条又一条的街道游走了一天。此时我又要踏上马路。继续走下去。
      我总共遇见了三个岔道口。我每一次都选择向左走。如同当年年幼的我,和Alina与Alison在十字路口分别往不同的方向远去。那个时候我走去的是家。而现在是我一个人一厢情愿的行走。不想回头。
      我也可以在某个街头停下来。蜷起自己的身子。依偎着夏夜的冷风沉沉的睡去,并且将永远不会醒来。
      这也许这是最好的结局。胜过任何一个完美的一千零一夜故事。
      我喜欢这样的结局。
      没有结束。只是永无止境的沉寂。
      沉寂。

      身旁的少年突然开了口。他的声音会让我在某个寒冷的夜晚希冀一点温存。像是迷失在森林里的猎人忽然看见一堆篝火,在篝火的倒影里寻找自己失落的影迹。但燃烧的火焰总会冷却。最后只剩下一堆冰冷的木柴。
      他轻声道:“平安,快回家吧。”
      “嗯。”我点点头。
      “我送你。”他顺势要将我塞进车里。
      我连忙挣脱他的手掌。退了出来:“不用了。我可以自己坐公交。那边就有一个车站点。不用劳烦你了。你请我的三碗牛肉面已经很让我不要意思了——我向来不喜欢欠别人什么了。”
      “我是自愿送你回家。”他的语气诚恳。
      “可是我想坐公交。”
      “这么晚了不会有公交车了。”
      “你不熟悉零落。”我淡淡地看着他,“这是一个属于夜和寂寞的城市。就算是午夜十二点这里依然会如此喧闹。零落海的波浪永远不会停止翻滚。”
      他忽然笑了:“你真的是一个适合零落海的女子……零落海。”
      随即走进车子。

      他的身影消失在我的视线内。消失在淡淡雾霭的夜里。很多年后。我会回想起我们曾经在一个夜晚遇见。他请我吃了三碗牛肉面。当时的我那么落魄。他依旧穿白色衬衫。他的声音让我有寻找最初温暖的冲动。
      在某个不知名的夜里。
      就这样突兀的遇见。又突兀的消失。

      消失之后是只有属于我一个人的冰冷的木柴。木头被燃着了全身,剩下黑色枯萎的外壳。我细细抚摸过曾经有火焰跳跃的地方。
      然而篝火的温存早已不在。
      不在。

      我站在冷风穿梭的街道边。远处大大小小五颜六色的灯光依然在闪烁。我决定向着灯光的地方行走。也许电光凝聚的温度会让我的肌肤不再如此冰凉。
      我搓了搓手。轻呵一口气。抱紧手臂。
      我走到了这条街的尽头。我想我需要休息一下。一天的疲乏让我此刻只想沉入梦乡。我靠在墙壁边。蹲了下来。蜷起身子。埋下头去。
      我不想让寒风刺入我脸上的任何一寸肌肤。我的发根又在哀鸣了。我抱紧头。黑色柔软的发丝脱落下来。纠结在我的手指端。
      它们似乎比跳跃的霓虹灯光更为美丽。它们那么轻柔。就像左思辰微笑的模样。

      有刺眼的光线直射过来。我不由得眯起了眼睛。原来是一辆黑色跑车驶来。车子在我面前停住了。里面走出白色衣衫的少年。
      他低头看着蹲在墙角的我。他的眼神那么哀伤。
      “你怎么还在这里……”

      他蹲了下来。忧伤的眼神望着我。我清楚地看到他的眼底倒映着两个我。两个小小的我。他柔声说:“平安,跟我回去好不好?”
      我缩在墙角里。低头不语。
      “平安,你的样子让我看了很难受。不要这样,好吗?”他的手指再次碰触我的肌肤。我知道那里他只会触摸到一片冰凉,像零落海秋日里的海水一般。
      “左思辰……”
      “嗯。”他看着我。他漂亮的眼眸定定的看着我。
      “可不可以带我走?”我的声音细小的无法辨别,带着呜咽,“我冷……”
      他轻轻地抚上我的头。他的似乎带着他所有的柔情和怜惜在对我说:“好,平安,我带你走。只要你不再感到寒冷……哪里我都带你走……”

      我忽然有想流泪的冲动。在这寂寞空旷的街头,留下眼泪。眼泪是有温度。它可以在冰凉的夜里温热我。
      我深深的埋下头去。
      然后不停地颤抖。无法抑制。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Chapter 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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