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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苦心孤诣 ...

  •   大雨倾盆。

      白芳华穿着一身夜行衣,浑身已经湿透,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夜里,显现出惊心动魄的美妙曲线。
      她背上背着一个人,用斗篷严严实实盖住,瞧不清面目。白芳华的速度很快,加上在这这大雨冲刷的夜晚,她的行动几乎毫不显眼。
      但她还是非常小心地抹去较明显的痕迹,每当拐弯或岔道时,便简单地制作一些混淆性的痕迹。

      她要去找到一个人。

      背上的人猛地狂咳起来。

      白芳华不得不再一次停下来,纤指连续地点在那人的胸口穴道上,为他输送珍贵的真气。

      她已经像这样输送了好几次,一次的效力比一次弱。

      她也快要力竭了,而后面还有追兵。

      白芳华自怀中抽出一条半干半湿的丝巾,温柔地替怀里的人拭去脸上混合的血迹和雨水。

      那是一张极英俊的面容,只是脸色白得发青。

      那人忽然睁开没有神采的眼睛,恰和白芳华的目光一对。

      即使虚弱之极,他也露出了警惕的神色。

      白芳华柔声道:“你放心,我会找到能救你的人。”她低下头,在对方的耳边低语,“再坚持一下好不好?求你了。”
      对方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她,忽然,双眼一闭,晕死过去。

      白芳华伸手在他颈侧一试,不由苦笑,“难道就这样功亏一篑?风行烈啊风行烈,虽然本姑娘也不在乎你的死活,但你能否再坚持一小会?起码等我找到了人你再死也不迟啊!”

      一阵马蹄声自后方传来,白芳华的神经猛地绷紧。

      她此刻忽然觉得,贸然从庞斑手中设法抢下风行烈,也许是个全然错误的计划,或许,此刻她该想办法如何从追兵中全身而退了。

      白芳华自然不是害怕庞斑的黑白二仆,但她的身份武功一旦泄露,一切都完了。

      一个少年清亮的声音自后面响起,“喂!你们是谁?”

      少年翻身下马,他一手提着灯笼,这灯笼上部分是防雨的,灯火照耀出一张年轻的脸,看样子是十七、八岁的年纪,穿的虽是粗衣麻布,一对眼睛却非常精灵,额头广阔,令人感到此子他日必非池中之物。

      白芳华单手将风行烈护在怀里,左手持着尺许银簪,慢慢回转头,黑夜中,她的俏颜苍白,形容狼狈之极,却无改倾城丽色,更有一种凛冽如火的凄艳。

      少年为她容色所摄,目瞪口呆,手足无措。

      白芳华的目光迅速地扫过这瘦弱少年。

      少年嗫嚅道:“我,我不是坏人……”

      白芳华忽然道:“你的马借给我好不好?”

      少年失声道:“什么?”这马是武昌韩府的,他只是韩府的一个小厮而已,但和白芳华目光一对,他又情不自禁地点了头,“救人如救火,姑娘你就骑着灰儿去吧!”却全然忘了问对方姓名,何时归还等事宜。

      白芳华嫣然一笑,道:“谢谢!我不会忘记你的。”她单手抱着裹在斗篷里的风行烈,姿势娴熟地上了马,忽然,她“哎呀”地低呼出声。

      少年急忙扑到马前,紧张地道:“怎么啦?怎么啦?灰儿你乖一点!听这位姑娘的话。”

      白芳华问道:“附近哪里有可稍微歇脚的地方?”

      少年抓着脑袋,苦恼地道:“我对这里也不太熟,要不,我骑着马在附近找一找,姑娘你,你在这里等我。”

      白芳华玉容一冷,如今夜黑风高,大雨倾盆,若让这少年借故走了,再遇上的第二个人,说不定便是催命的阎王了。

      怀里风行烈的气息已经越来越微弱。

      她咬了咬牙,忽然抽出贴身的项链,打开挂坠后面的机括,取出一枚淡红色药丸,放进嘴里。那药丸沾了津液便即融化,白芳华捏开怀中男子的下颌,对着唇灌喂进去。

      立在旁边的少年看得面红耳赤,觉得非常不好意思,想要扭过头不看,又舍不得,内心隐约十分羡慕。

      他也曾在无数个梦里将自己想象成为武功高强的大侠,有着绝世美女对他倾心相恋,不离不弃。

      白芳华度过了珍贵的药液,见风行烈虽然依旧昏迷不醒,呼吸却平稳了起来,知晓对方伤势姑且缓了下来,心中略松,却又忍不住恶狠狠地在那张苍白的俊脸上狠戳了几下,留下几道红痕。白芳华嗔道:“浪费了本姑娘那么珍贵的灵药!又占足了本姑娘的便宜!风行烈你敢死给我看看!”

      那少年不知何时已经离开,只剩下灰马在原地打着响鼻。

      白芳华抱着风行烈,将他扶靠在马背上。

      先前那少年自前方飞奔而来,一脸喜色,“姑娘姑娘,前面有个破庙,可以避雨!”

      白芳华一带马缰,娇喝道:“那还不赶紧走!发什么呆啊!”

      ……

      两人在山神庙内生起了一堆篝火,驱散了夜间的寒冷。

      白芳华闭目调息,抓紧一点一滴时间回复功力。

      她的衣衫半湿半干,玲珑曲线毕露,湿漉漉的黑发,有几缕紧贴着玉白的面颊,水珠一直滴到脖颈里去。

      少年想要收回目光,却怎也移不开去。

      在他短短的十八年生命中,曾以为韩府的二小姐就是天上仙女一般的美人,但面前这位娇柔的女子,却比韩二小姐还要美得多,哪怕如此狼狈,也自有一种高贵从容的气度。

      她的出身一定不凡。

      而她那镇静又坚韧的神态,又是温室里的花朵们无法比拟的。

      她的武功看上去似乎也不弱。

      一转眼,少年脑子里已经补出了无数故事:为了反抗父亲,同心上人私奔的大小姐;爱上敌对门派中少年俊杰,因而背叛师门的女侠;被恶人追杀的一对痴情人,宁死不愿分开……

      少年不禁嫉妒地望了望平躺地面的男子,不过,想到这人如今生死不知,怜悯心又盖过了那一丝丝嫉妒。

      白芳华运功完毕,吐了一口气,转头微笑道:“谢谢,小哥儿贵姓?怎么称呼?”

      少年受宠若惊,主人府中来往无数高贵的人物,没有一个在意他这小人物,此时面对这气度高华的艳丽女子,不由自惭形秽,嗫嚅道:“我是府主在一棵柏树旁拾回来的弃婴,所以跟他姓韩,名柏。”

      白芳华道:“噢,这么说,韩小哥儿你是武昌韩府的人,对吗?”

      韩柏连连点头,似乎觉得对方知道韩府,自己也与有荣焉,他瞧着对方低垂的睫毛微微颤动,仿佛小扇子一般,忍不住鼓足了勇气问道:“那姑娘你……”

      白芳华忽然猛地站了起来,擎出银簪,低声道:“别出声,有人来了!”

      韩柏的心也提了起来,但他只是一个不懂丝毫武功的小小童仆,面对突如其来的危险,他没有任何抵抗力,更不能保护任何人。

      一声响亮的佛号,在黑夜中无比清晰。

      一个慈眉善目、眉发俱白的老和尚慢慢地踱了进来,奇异的是,他身上干爽无比,没有任何水迹。看到庙内三人,不由一怔,高声宣了一句佛号,和蔼地问道:“三位施主,贫僧路过,能否在此稍歇一脚?”

      这和尚身上有种令人信服的气质,韩柏刚想回答可以,却下意识望向旁边的女子。

      白芳华玉容冷淡,道:“不方便,大师最好赶紧离开这里。”

      韩柏忍不住道:“可是,外面还在下着雨……”

      白芳华冷冷道:“你看他像是怕雨的人么?”

      韩柏闭上了嘴,用歉意的目光看向那老和尚,显然也是赞同了逐客。

      和尚仔细地打量了二人一眼,忽然哈哈笑道:“佛渡有缘,贫僧与三位施主在此相遇,便是有缘。三位有何困难,或许贫僧帮得上忙?”

      白芳华神色不动,道:“你早点离开,便是帮我们最大的忙。”

      和尚低开似闭的双目猛地睁开,眼睛像星星般闪亮起来,瞬又敛去,和声道:“想让贫僧离开也可以,还请姑娘解答贫僧几个疑问,地上这位昏迷不醒的少侠,为何会在这里?姑娘与他是何关系?”

      白芳华冷笑道:“我为何要告诉你?多管闲事!”

      韩柏见两人之间气氛越来越剑拔弩张,急的如热锅上的蚂蚁,偏偏他人微言轻,左右不了任何一个人。

      和尚的目光猛然凌厉起来,道:“只为姑娘带来的这人,在江湖上大大有名,被誉为白道武林新一代中最出类拔萃的高手,叫风行烈,说起来,他与我们‘净念禅宗’还颇有渊源,所以这事我更不能不管。因此姑娘必须告诉贫僧,究竟是何人伤了他,又是为何落在姑娘手里。”

      韩柏两眼睁大起来,敬佩地道:“大师原来是‘净念禅宗’的高人,真令人难以置信,我竟遇到‘净念禅宗’的人!不过,大师真的是误会了,这位……姑娘其实是救了风少侠,是我亲眼目睹的,她连命都不顾,也要保护他呢!刚遇到我的时候,她还以为我是坏人……”说到这,他忍不住有些嫉妒这躺在地上的风行烈。

      唉,要是他也是什么白道的年轻高手就好了!

      白芳华啐了一口,道:“胡说八道!什么叫连命都不顾?真遇到危险,我第一个扔下这家伙就跑!”

      和尚雪白的眉毛,忽地耸动起来,道:“有人来了!”

      韩柏留心一听,果然远方沙沙作响,是鞋子踏在枯叶上的声音,听步声只是个不谙武功的普通人吧,但谁会在这等时分在山野间走动?念头还未转完,一个沉雄豪劲的声音在庙外响起道:“想不到荒山野庙,竟有过客先至,若不怕被打扰,我便进来借一角歇歇。”

      韩柏虽仍未见人,但对方如此有礼,不禁大生好感。

      和尚平和地应道:“佛门常开,广渡有缘,往来是客,岂有先后之别?”

      对方哈哈一笑道:“有意思有意思,竟有高人在此。”

      一人大步入庙。

      韩柏一看下吓了一跳。

      来人身形雄伟,足有六尺以上,但脸目丑陋,一对黄睛似醒还醉,手比普通人长了最少二至四寸,肩上搭着一只黄鼠狼,背上背了把长剑,胁下来着个小包袱。

      那人环目一扫,叹道:“我还是要走了!”

      和尚和韩柏齐感愕然。

      那人微微一笑,露出和他丑脸绝不相称的雪白牙齿道:“我原本打算在此为肩上这畜生脱皮开膛,烧烤送酒,谋求一醉,但这等事岂能在大师面前进行?”

      和尚微笑道:“酒肉穿肠过,佛在心里头,兄台如此美食,怎能不让和尚分一杯羹?” 那人脸容一正道:“佛门善视众生,酒肉虽或不影响佛心,但总是由杀生而来,大师又有何看法?”

      韩柏心中大奇,大师已明说不戒酒肉,这人理应高兴才是,为何反咄咄逼人,查根问底,揭人疮疤,不知不觉间,他已站在和尚那一边。
      和尚丝毫不以为忤,淡然自若道:“有生必有死,既有轮回,死即是生、生即是死,兄台杀此黄鼠狼,似乎造了杀孽,但换个角度来看,却是助他脱此畜道,假若能轮回为人,它还要谢你呢。”

      白芳华一直在旁默不作声,此时忽然娇喝道:“装腔作势,装模作样,装神弄鬼,装不认识,不学无术,不清不楚,不知所谓……”

      那人哈哈一笑,道:“芳华丫头一张小嘴,真是将在下批判得一无是处,不知还有多少罪名要存档告状的?”

      白芳华用鼻音哼道:“很多!”

      她竟然和这丑汉很是熟识的样子。

      那人笑道:“三更半夜,想来你也饿了,不如狼腿也分你一条?总可以堵住你这张不饶人的小嘴了吧?”坐了下来,将黄鼠狼丢在地上。
      白芳华一脸气恼,道:“谁稀罕,留给你自己吧!”起身走到了神殿后面,不知去做什么。

      “铮!”
      那人背后长剑出鞘。
      和尚和韩柏眼睛同时一亮。

      长剑比一般的剑要长了尺许多,剑身狭窄,但精芒烁闪,一看便知是好剑。

      和尚眼神一亮,动容道:“贫僧广渡,不知兄台高姓大名?”
      那人迳自用剑为黄鼠狼去皮拆骨,一边道:“萍水相逢,管他姓甚名谁,大师不要着相了。”

      韩柏心想这人行为怪异,但转眼便给他的动作完全吸引,这长达五尺的剑,本应极不方便作屠刀之用,但在那人魔术般的动作下,长剑有节奏地前弯后转,条上忽下,黄鼠狼像冰化作水般解体,不一会已成一份份切割整齐的肉块。
      那人外型粗犷,一对手却雪白纤长,与他毫不相衬。

      那人又站起身来,看也不看,手一动,剑回到背后销内,不闻半点声息,就像长剑是有眼睛的长蛇,会找路回到自己的洞穴。
      广渡大师叹道:“庖丁解牛,不外如是!不外如是!”
      那人喟然道:“高高低低,无能有能,也不外如是!”眼神掠过躺在地上的风行烈,似乎视若无睹,再移往韩柏脸上道:“小兄弟,外面那匹马是你的吗?”
      韩柏刚想答是,猛地改口道:“不!是我家府主的,我……我只是他的仆人。”心下一阵自卑。
      那人深望他一眼道:“那是有高昌血统的良驹,好了!你们在此稍待一会,我这就往取柴来生火,好好吃他一顿。”
      韩柏要出言表示愿意帮手,那人早迈步门外,转瞬不见。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苦心孤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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