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六扇门的日子》武恒文

4、三、至诚君子朝堂上

　　“那是为什么？”老六问道。
　　“明朝吧！说真的，是个一个很不好玩的朝代，这个时候的人，死板、固执、自以为是，纯粹得要死。正直的人直得象块铁一样，一点都弯不得。坏得人呢就无耻得要命，所有手段都使到极致。你知道为什么？”
　　“因为他们缺钙？我怎么知道。老大，这和男版‘大长今’有啥关系？”
　　“当然有关系。你想，在大的时代下他也不过是个人，什么样的环境造就什么样的人。我读历史时就常想，我们老是说百年国耻，这根子就在明朝，明之后是清，可清朝的政治基本上是照搬明朝的。清朝的皇帝认为明是亡于皇帝不勤政，亡于宦官干政，于是皇帝天天加班加点，有的累死，有的累吐血，太监那叫一个惨，有点冒头都死得很难看。我们知道的李莲英，跟老魏比起来那也是一个天一个地。可结果呢？还是割地赔款，丧权辱国。”
　　老六听得津津有味，问道：“大哥，这是为嘛？”
　　皇帝对自己的高论谈得正是兴起，倒也不在意老六的阴阳怪气，道：“那是因为明朝是从元朝手上得的天下，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文化植于政治。对外只要有威胁只有打，对内就是锁国。禁海使得做正经买卖的人下岗，海上剩下的不是走私就是海盗，长城之外连年战事，东边打小日本，北边打蒙古，越打敌人越多，国力是越来越弱。打战是要花钱的，政府没钱就加税，民不聊生，农民起义就在所难免。穷人又是杀不完的，与起义军打战绝对是亏本买卖，他是流动性强，不在乎一城一地，有就打，没有就走，不饿死就行。你呢，是固定资产需要投入与维护，一点有失，成片亏损。
　　“明朝还有一个最大的问题，就是对自己CEO不放心。朱重八开始就不设宰相，皇帝自己又当董事长，又做总经理，然后设了两个秘书，一个是大学士，一个是秉笔太监。问题是如果是职业老板还好，但是如果是个业余老板，想整点副业，不常来公司，那问题就来。两个秘书必定想抢这个CEO的位置，难免来些办公室政治，如果大家都不妥协，有一方一定就死得很难看。你想，太监这种秘书，又兼老板的管家，吃住与老板一起，感情资本要比大学士多些，他们还不能输，大学士可以退休，管家是退不了休的。他们少了一点东东，一退就什么都不是，又不是正常人，没劳保，下岗就是弱势群体。他们唯一的生活保障就是皇帝，除了紫禁城这家企业没有人会招收这样的员工，当然也没人敢请他们。他们原则上是高级保姆，多数人的知识面就是保姆，保姆的文化就是服务文化，让顾主开心，享受。服务是技巧性的，和道德无关，太监岗位首要目标是对老板负责，对公司反而是其次。所以大多数的太监道德有缺失是很正常的，他们的工作指引里没这条，国家人民的问题，自然也就比不上皇帝吃没吃饭重要了。所以为保住岗位，生活秘书可以什么手段都用尽，就算这些手段多黑暗，在他们来说也不算什么。”
　　老六若有所得道：“老大，你这么说我就明白了，看来这老魏做坏事是正常的，不做反而是奇迹。”
　　皇帝点点，道：“制度下的选择，就是没选择。但老魏在明朝是个传奇，格外不一样。如果他一步上一台阶慢慢爬，老老实实本分做个娱乐秘书也就算了，他却运气奇好，象坐直升飞机似的，天启元年就当上了司礼监秉笔太监，就是太监秘书。这个职位是要有岗位条件的，要从司礼监的文书房干起，他没做过，而最主要的一点是——他不识字。”
　　老六一愣：“文盲当秘书？”
　　“是啊，搞吧？但他很聪明，有法子，他让人把文件先译成白话，明白了意思后，再把批复说成白话让人译成文言文，而且指导思想清晰。说真的，这家伙用得好绝对是个人才，他能整合资源，合理调配，是个天生的管理人才。”
　　老六道：“看来还是非常有尿道的。我总认为历史上干坏事的太监基本上都是草包。”
　　“这就是我们历史书上的失败。你想，真是个草包，什么事都做不了，还干坏事呢？我们就喜欢把坏人邪恶一面放大，故意莫视他们的本事。自古的文人都有这毛病，在他们的笔下，好人都是给一些二百五整死的，如果倒过来想，这个好人也该死，连个弱智你都整不过，你还活个啥劲？历史上许多坏人本事都不小，秦时的赵高，从书上看完全是个不学无术的无赖，可真实的历史是，这人在文化上是有非常高深造诣的。”
　　老六想了想，道：“这我还真没听说过。不过也是，人有没有水平，和他是不是坏人没有必然的联系。比如说技校的老牛，一肚子坏水，可什么坏事也没做成。他卖黄书卖到教导主任家门口，被海K一顿。去迪吧泡妹子，我都不知教了他多少次，他就是没慧根。我说把妹很容易，就是三条：胆大心细脸皮厚，三条缺一不可。不要一上去说不到两句话就说：小妹跟哥开间房耍耍？不然就是，小妹会吹不？要不去厕所帮哥吹一下。你听，这还不给人家拿酒瓶爆你头啊？
　　“光胆大脸皮厚是没用的，重点还要心细，对不同的妹子要有不同的策略。先要有点共同话题，熟了之后拉拉小手；她不反对，就摸摸小腰，来点小酒，再往她胸前扭一扭。这里注明：这个动作，一是为了验货。你想如果是真上了，发现是个长平公主就亏大了。第二，是为了勾她的小地火。
　　“这她都不反对，你就要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帮她打开的心扉，释放她的心魔。哗！到了这一步，你没钱开房，她都帮你出。”
　　皇帝没想到，能引出老六这样的案例分析，不由一愣，随之喃喃道：“唉哟，老六，看来有很多事我还要向你学习才行。”
　　老六得意万分，道：“共勉共勉，大家相互切磋，共同进步。不过老大，你家底厚，不用使手段都有小妹想往你被窝里冲，这些对你也没用。”这是实话，一个英俊的富二代，是多少美貌少女渴望猎取的目标。老六接着又问道：“可是，老大，你还没说这老魏是怎么给人先下手的？”
　　皇帝理了理思绪，脑子里酒吧的场面消去，才道：“那还用问？你想，他一个文盲做了内廷的高级秘书，文官谁受得了，第一时间就发难。读书人自视极高，本来就歧视太监，更不要说文盲了。说到明朝的文官，有个特点，就是重理不重义。没大义就没气节，李自成来，大家出来受降，满清来了大家还是出来受降。这个和开国皇帝朱重八又有关系，中国传统孔孟之道，相互辉应。所谓孟曰取义，朱元璋读《孟子》，看到什么“民为贵，君为轻’，什么‘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雠。’什么‘残贼之人谓之一夫，闻诛一夫纣矣，未闻弑君也’。气得直跳，删了书中的八十五条，简单说，只要有管皇帝的话都砍掉。他一个农民企业家，打下天下，又对自己的出身很没有自信，讨厌读书人，同时有种天老大，我老二的思想——就我说了算。他取消了宰相也是基于这种思想，天下是我的，就老子说了算。
　　“中国的民企这个问题也很严重，请个职业经理人又不放心，什么都自己来。你是职业老板还行，但如果你的子孙不是，就算公司还是你家的，生意顶不顶得住就难说了。公司毕竟不是国家，公司经营不好可以卖，国家是卖不了的，只能硬着头皮撑，撑不住了就改朝换代。
　　“内阁大学士在法律上来说是皇帝的秘书，不是宰相。好比一家公司，又不上市，又不请职业经理人，变成一家保守的家庭企业。家庭容易什么？”
　　“内斗”老六回答道。
　　皇帝点点，他对这点深有体会。
　　“对！明朝的历史基本上就是一部内斗史，因为国家的结构安排就是权力都在皇帝手上，秘书都是传声筒，都是参谋。皇帝如果不专业，不管事，一群秘书就自己干战，根本没有一个人可以出来调和，除非这人得到皇帝的支持。感情上皇帝一般支持没有老二的秘书。
　　“平心而论，是我也支持。为什么呢？因为明朝的文官多数都是死板的读书人，创立这间公司时，传统的企业文化就给创业者删了，没有了‘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的指导思想，调过来就是‘君为重’。
　　“这样就惨了，又是国体又是国本，变着法的管皇帝，既然皇帝即国家，管皇帝就是管国家。皇帝出个门就哭天叫地，长跪不起。皇帝娶老婆要管，娶了老婆做做床上的运动，时间长短也要管。皇帝开个玩笑也要管，谁受得了？相比之下，太监就有人性多了，因为他们的宗旨是‘祝皇帝开心，为工作之本’。
　　“明代又是穷讲究的时代，什么考试‘考八股’“贞洁牌坊”“三贞九烈”‘男女大防’都是这个时候社会上的宣传思想，幕后的推手就是清流，过分的强调道德，然后以道德自居，就敢说我代表天下百姓，我代表先皇列祖，几个代表一抛，唬人得要命。
　　“明朝礼教森严，道德至上，在我看来就是严重的教条主义，面子工程。和国企一样，管理体制僵硬，太多条条框框阻碍发展。越是出名的君子，越是思想保守，在朝堂之上都在比谁更忠心，谁更道德。
　　“所以老魏刚上台时，本想主动与清流合作。又是请客又是送礼。他比较江湖，认为出来混交个朋友，比多个敌人要好。但很快，他就对与清流交朋友产生了绝望。因为这些清流根本就看不起他，饭也不吃礼也不收，还打他的报告。老魏是什么人？与皇帝关系那叫铁，有老板撑着，炒人通常比较容易。如果没记错话，到今年，所有在朝的清流都给他灭得干干净净了。
　　“所谓清流，所谓朝堂君子，都是二愣子，一条路走到黑。他们是公司企业文化的捍卫者，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达不到他们标准的人都是坏人奸臣。而他们的标准又高得离谱。
　　“高得离谱就算了，大家最多骂骂战。可他们的目标是达不到标准的就要下岗。结果敌人越来越多，多到自己都对付不过来。而老魏无论什么人都交，朋友手下特别多，反正跟着他有钱，有权，有美女，跟着清流只能家徒四壁，此消彼长，结果不言而喻。书呆子读死书，你说得没错，他们总认为自己是最道德的，但这话反过看就是别人是最不道德的。你想，这还有好？政治，就是团结可以团结的，打倒不能团结的，道德在政治上不是无敌的，无敌的是权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