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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余浅浅 ...

  •   刚好是放学人流高峰期。后面聚集过来的人越来越多。
      林海童他们走到事发现场的时候,救护车已经走了。救护车空着走的,已经抢救不回来了。
      一个两鬓斑白的中年大叔冲进人群,跪在那滩粘稠的血迹上,晏玺涵认出来,是余校长。
      林海童远远地看到呆立的林海燕,冲晏玺涵冷冷地说了句下来,自己就扔掉车子跑了。林海童咬着牙关一副要杀人的样子,甩开了周天宇抓着林海燕的那只手。
      海燕抬头望着林海童,不知是要哭还是笑,可怜巴巴地说:“哥,又是车祸呢。”
      林海童怔住。头脑再清晰也无法应对眼前的状况。
      时间仿佛倒流回一年前,海城像一块搅打充分的黄油,那种夕阳西下的惨烈镜头,医院挂号窗口冗长的队伍,十字路口的红灯,漫长的白天或者黑夜,汇聚成潮水,汹涌而至。林海燕哀求又无望的眼神还有脱口而出的“哥,是车祸呢”。
      于是现在,又?
      林海童拽着海燕走到路口,拦下一辆出租。他只有一个想法,带海燕离开这个地方,越快越好。身后的人却见鬼一样拼命挣扎着,跪到了地上,“不要!哥,我不要坐车!求你了!”
      雪依然在下。
      灰白笼罩着整个海城,仿佛巨大的坟墓。

      出租车没有载客,开走了。
      远处两个拉拉扯扯的身影。分分合合,最后紧紧抱在一起,立在车水马龙的大街旁边,一动不动。不断有人投过去目光,依然抱在一起,一副要抱到世界末日的样子。
      “也许在外人看来,他们兄妹两个人相依为命,的确可怜。但是,其实我非常羡慕。他们两个把纷纷扰扰的世界隔离在外,谁也无法轻易走进他们的生活。”晏玺涵说。
      周天宇面如死灰,呆立在一旁,所以也没发现晏玺涵已经站在他身后很久了。
      晏玺涵叹气,“我赌十万块,林海燕不会爱上你。”
      许久,周天宇哭丧着脸回头,“其实你可以赌个更大的,反正我一定会输。”
      “我也舍不得看你比我还惨。”晏玺涵眼眶里滚着泪。周天宇掏出手帕递给她。
      “真老土,还随身带手帕。”翻翻白眼,泪水就被逼回去了。
      “话多!”周天宇看着矮自己一大截的晏玺涵,她小小身体里蕴藏了多大的勇气,就这样冲锋陷阵迎难而上了,不禁有些佩服。“你是不是有自虐倾向?”
      “你怎么不去死啊。”晏玺涵推了一把周天宇。身前的人没动。如果是往常,早就怪叫着跳过来揪她的头发了。
      周天宇盯着脸色惨白的晏玺涵,没有讲话。其实非常想去死。
      人群散了一些。
      余校长依然跪着,把躺在地上的人抱在怀里。从背影看来,应该是哭得十分伤心。这个苍老的身影,令晏玺涵想起自己的爸爸。
      “怎么对我们来说,平淡的高中生活也变成遥不可及的梦境了。”
      周天宇抓住晏玺涵的领口,喉结滚动:“你老实告诉我,这件事跟你有关吗?”
      “你说什么呢?”晏玺涵呼吸不畅,赶紧掰着他的手,“放开我!”
      周天宇眯起眼睛,“余浅浅今天骑得那辆车子不是你的吗?”

      星座书上说,水瓶座的悲伤写在背影里。
      拿钥匙开了门之后,林海童径直走向自己卧室,爬到床上,蒙起被子。像慢镜头,一帧一帧都辨得清晰。
      这是林海童从小的发泄方式。父母刚去世的几个星期里,海燕每天晚上都能听到隔壁房间闷声闷气的抽泣,埋在被子里刻意压抑过的呜咽。
      林海燕跪在床边,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他。
      她在被子里探到了林海童的手,十指相扣,紧紧握着。
      童年的阴影和丧失父母关爱,到底能对一个人产生多么深刻的影响。旁人大概永远也不能体谅。仿佛被幽禁在没有空气的深海里,头皮磕着礁石发出咚咚的闷响,伸长双臂不断绝望的求救,越挣扎就陷得越深。自闭,敏感,狂躁,妄想。埋在被窝里发出绝望的悲鸣,或者愤怒地捶打双腿无助的嚎叫。
      谁来救救我们。否则,我们就要活不下去了。
      海燕抱着腿坐在床边,不知不觉天色已经暗下来。她锤锤已经酸麻的肩膀,爬起来悄悄掀开被子一角。林海童已经睡熟,保持着婴儿出生时蜷缩的姿势。
      如果能任性地争吵,或许还能更了解彼此内心真正的想法。
      “哥……”她再抬手摸上林海童的额头,滚烫。

      生如夏花。生命,一次又一次轻薄过,轻狂不知疲倦。

      周天宇冲进房门时,差点踩到蹲在玄关的林海燕。
      “你们怎么才来啊。”蹲在地上的人,衣着单薄,赤着脚,抬头看到来人,明显松了一口气。
      “海燕,你先起来。”跟在后面的晏玺涵,拍了拍傻站着的周天宇,自己先钻了进去,“你给海童量过体温了吗?”
      “没有……”海燕有些害怕眼前的晏玺涵,又解释说,“体温计被我不小心摔碎了。但是他烫得跟个火球似的,应该很严重,怎么办?”
      “去医院吧。”
      “不要,我们不去医院。”惨兮兮的一张脸。
      晏玺涵拽住林海燕往后缩的手,“我向你保证,他不会有事。我们去医院,好吗?我们都陪着你。”
      海燕盯着地板很久,点头。
      晏玺涵掐了一把的周天宇,使了个眼色。两个人钻进卧室,把林海童背了出来。
      “怎么能拖这么久才送来,这种情况很危险。”急诊室的医生挂好听诊器,看到面前明显学生模样两个人,也没好再责怪。“家里没大人吗?”
      周天宇张了张嘴。接到林海燕电话,已经是元旦第二天的事情了。
      晏玺涵帮林海童折了折被角,食指竖在嘴边,拉着周天宇退出了房间。林海燕抱着腿坐在门外的台阶上,孤零零地等着,看到晏玺涵和周天宇出来,马上站起来。风吹乱了她的长发。
      救护车很快就到了。担架抬到门口时,林海燕停了下来,脚步再也迈不开,她低头盯着石板的缝隙,“到这里,已经是极限了。”
      元旦放假期间,医院里清冷的气氛压抑地透不过气来。
      晏玺涵皱眉。林海燕是妹妹,她可以任性,可以不讲理,可以讨厌谁就不搭理谁。可是林海童不行。他永远都必须微笑得体,波澜不惊,像一座高大稳固的城墙。林海童曾说,只有足够成熟才能去保护想要保护的人。一年前的车祸,他在一夜之间就长大了。
      海燕有些局促,“那个,医药费……”
      晏玺涵轻笑,拿手背拍拍周天宇的胸脯,“喊这哥们儿来,你就甭担心了。”周天宇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半天没憋出话来,乖乖跑去交钱了。
      海燕看到晏玺涵笑了,也稍微放松下来。幸亏晏玺涵在,有种找到主心骨的感觉。
      “谢谢。”顿了顿,又说,“对不起……”
      晏玺涵脸色一凝,“海燕,你老实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
      “放假那天回家之后他就把自己关了起来。”海燕喃喃的,“他不可能丢下我的,不然我怎么办啊。”
      “他不会有事的。”晏玺涵拉着海燕冰凉的手,耐心地对她说,也对自己说。
      “浅浅的葬礼是今天吧……”海燕盯着晏玺涵发卡上白色的小花。
      接到电话,晏玺涵和周天宇是从葬礼上赶过来的。两个人都穿黑衣,站在白茫茫的冬雪里,所以这副没有色彩也没有声音的景象让海燕更加觉得透不过气来。
      “海燕,你老实告诉我。我的车,是不是你弄坏的?”晏玺涵问。那天周天宇毫不犹豫的质问就觉得哪里不对。
      “文艺汇演那天晚上,我看到你和我哥哥……”林海燕停顿了一下。
      晏玺涵一阵脸红。
      “我不是有意的。我一时气愤,就只是发泄一下。”
      “你发泄,拆别人车子啊!”
      “你不是有我哥护送回家嘛。我只能算是未遂,而且我告诉哥哥让他帮你修了。谁会想到余浅浅会骑你车子啊……”海燕住了口。是啊,她就住在学校,没事干嘛出门啊。
      晏玺涵脊背发凉。自从林海童运动会上晕倒,再也没有麻烦过他。昨晚先不说,今天放学海童提议要不要放学去逛街,余浅浅当时也在……
      “难道……”林海燕声音发颤。
      晏玺涵厉声说:“海燕,你记住,那只是个意外。只是个意外。你听到了吗?!”
      距离她们不远处,周天宇怀里抱的三杯奶茶贴着墙角站着。奶茶早已变凉。

      童话里,王子和公主消灭了巫婆,过上了幸福的生活。
      他们的故事,却是发生在幸福结局之后的事情。那些应该有的美丽泡沫和沙雕城堡,大海拍过来一个细浪,轻易就给打翻了。
      林海童想,爸妈之所以给自己取这个名字,大海的孩子,也许是希望能继承大海广阔的胸怀。他们从小在海边长大,每天望着这片沉睡的海域。他们没有学会大海的平静与包容,却只体会了腥风血雨的潮涨潮落。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余浅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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