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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初雪 ...

  •   不知道过了多久。
      林海燕抬手看表,才发现手心里还攥着林海童给的一大把钱。有几张十块的也有五十的。
      虽说头脑很好,好像有点缺乏生活常识,海城的夜晚一过八点,大路上人影都没有。就在这几秒内,体会到了周天宇有钱没处花的苦恼。哪有可比性!
      海燕抬脚往礼堂方向走去,决定留下来等他。
      玻璃墙融进沉沉的夜色里,只有散场后的礼堂角落的灯光,亮到发烫。林海燕贴着外墙一直挪到大门口。不知道林海童怕不怕女鬼……
      灯光烤得脸颊发烫,晏玺涵双手撑着舞台外沿,努力屏住呼吸,林海童逐渐靠近,甚至可以看得到他瞳孔放大的罕见景象。
      如果这都看不出对方的企图,晏玺涵也白活了十七年了。
      可是,真的可能吗?林海童?吻她?
      “我,我感冒了……”晏玺涵猛掐自己大腿,膝盖有些发软。
      林海童捧着晏玺涵的脸,两个人的鼻子快要贴近时,微微抬起角度,林海童在她的额头上轻轻一吻。
      “你的脸好红。”林海童忽然低低地笑起来,轻转过头,就看到了几米开外站在黑暗里的林海燕。
      若不是被猛得拽住了胳膊早就追出去了。
      “我……”女生的眼睛里有泪水迅速聚集起来。

      海燕蹿到操场时,才发现有冰冰凉凉的东西落在脸颊。抬头,猩红色的天空飘下来更多冰冰凉凉的雪片落进眼睛和嘴巴里。
      浸泡在雾霭里的黑夜,看起来让人觉得无望。
      路灯在冬日里变得凛冽,红色的自动贩卖机上堆积了一层薄薄的雪。海燕钻到高二年级的停车库里,只有一辆黑色的自行车和粉色的自行车被锁在一起。高大的沉稳的黑色和娇气的少女的粉红。
      海燕跑过去,伸脚一踹,两辆车子同时倒在地上。
      就那么要好吗?怎么连你都背弃我了。
      也不是上课学到的物理知识能够解决的问题。本来自行车就没什么好动手脚的地方。海燕松掉刹车线,拍拍手上的灰,走了。
      万籁俱寂,没有车辆,没有行人。沿着马路中央两条平行的黄线走了好长一段。一双铮亮的皮鞋映入眼帘,好像能猜到是谁。
      “你吓死我了。”海燕松了一口气。
      你知道吗?全世界背离自己而去,还真是一件可怕的事情。
      “海燕,你可真胆小啊。”西装笔挺的周天宇,肩膀上落着雪,招牌式地弯起眼睛,微微一笑。
      这一笑差点让林海燕哭出声来。“你怎么在这儿。”
      也不知道为什么,看到下雪就立刻想到她。然后顺着路一直找了过来。周天宇摸摸冻得通红的鼻子,就算把世界颠倒过来,也要找到她。“有些话,无论如何想要对你说。”
      “什么?”
      “我可以问你,为什么不肯上台献花吗?”
      “啊?”莫名其妙,是晏玺涵不让她献好不好。
      “你知道吗?站在舞台中央,灯光耀眼,台下什么都看不真切。”周天宇金光闪闪的瞳孔里仿佛装着天空中坠落下来的一整片星空。
      他想让她知道拜托晏玺涵给的鲜花,是希望让海燕来到他面前,才好做接下来的事情啊。结果当时看到上台献花的是晏玺涵,立刻明白过来。
      “我找不到你,心里很慌乱。”周天宇注意着林海燕脸上的表情。
      “你跟余浅浅到底什么关系啊。”海燕皱眉,到头来都是为他人作嫁衣裳。
      “表演节目的搭档关系,”食指和中指朝天,发誓,“仅此而已。”
      “哦……”
      “吃醋?”
      “话多!”海燕伸手一点点拍掉周天宇肩上的雪,她觉得周天宇有时就像一颗珍珠。即使孕育在深海里也掩盖不了华贵气质和瑰丽色彩。他不像钻石一样闪耀又锋利,他只是一个深海精灵,裹着发白的泡沫来到她身边。
      谁说美人鱼就一定是女的,不对,雌的?!
      从远处传来厚重的钟声。
      海燕突然傻傻地说:“天宇,原来今晚是平安夜啊。”
      一张帅脸瞬间扭成大麻花。当然知道啊,盼了这一天很久了。
      能够相爱的两个人,是在校园里相遇的吗?在写字楼里相遇的吗?在酒吧里相遇的吗?在相亲会上相遇的吗?在社交网络里相遇的吗?在游戏里相遇的吗?
      他们却因为一场车祸而第一次相遇。
      当她遭遇不幸,自己这个罪大恶极的肇事逃逸者怎么还能够期待若无其事地谈情说爱呢。
      那句“喜欢你”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啊。
      后来,周天宇常常想,如果能早点知道林海燕的想法,也许会后悔一开始的热心肠。当时就该跳下舞台,陪到她身边。在被她允许喜欢她的每一天里,已经感到十分幸福。
      圣诞若逢天降大雪,被称为白色圣诞节,是最神圣的圣诞节形式,寓吉祥。

      余浅浅的家,是校园东北角的教师公寓。她抱着一大束白色玫瑰花,扶着锈迹斑斑的围栏一瘸一拐往家走。
      走到拐角。漫天纷纷扬扬的雪花,在路灯下变成金黄色,好像宴会结束时天空绽放的焰火。
      她仰头,伸出手掌,冰冰凉凉的触感仿佛直接落到心底最柔软的角落。
      如果可以像焰火,一瞬间也足够美丽。如果可以像落雪,化万物以净白。
      余浅浅举起手里的白玫瑰,用力朝墙上甩过去,一下又一下,直到花瓣和叶子,残破不堪,凋零殆尽。
      如果假象可以成真,如果你能理解我,如果可以稍稍被安慰。
      余浅浅把高跟鞋脱在手里,埋头蹲下低低地呜咽起来。
      下着雪的静谧夜晚,覆盖了所有肮脏的事物,掩埋起悲伤,晶晶闪闪。
      雪为什么是白色的呢?
      海燕窝在被子里望着窗外簌簌落下的雪的影子。
      她始终想不明白,表面看起来亲如姐妹的两个人,她们恨不得把愿意为对方两肋插刀的英雄气概昭告天下,为什么会在私下里又如同仇人一般,见不得对方一点好。
      还不如像自己,没有朋友,省得被无来由的背叛,闹得心烦。
      她怀疑晏玺涵,却不可能不相信林海童。忽然想到什么,坐立起来。
      钥匙转动门锁的声音在黑暗里响起来。下雪的时候,一片寂静的世界突然插进声音来就变得十分突兀。
      “对不起,我回来晚了。晏玺涵发烧了,所以先送她回家。你怎么不开灯啊。”林海童带上身后的门,抬手按了墙上的开关,抬起一条腿换着鞋子。一下子讲了好多,于是最初的对不起也变得没什么意义。
      “哥……”长时间不讲话,声音卡在嗓子里,“我有点害怕。”
      海燕钻进林海童的胳肢窝,被他用手臂包起来。林海童鞋子只换了一只,在海燕呼吸不畅的之前,轻拍着她的后背说:“以后记得开灯。”
      “我不喜欢晏玺涵。”海燕埋在胳肢窝里闷闷地说。不过,幸好……有你送她回家,没有酿成大祸。林海童好像总是帮她收拾残局。
      “我早就看出来了。”他笑出了声。
      一场雪,留下纯白,冲刷过去,才好有空间去涂抹新一页的色彩。

      每一年都在冬天结束,又在冬天开始。海城的冬天没有北方那么寒风凛冽,也没有南方那么湿气重重。她盖着雪白的毛毯安然地趴在海边。所以海城的人,大都喜欢这个冷飕飕的季节。
      周天宇站在高高的天桥上,哈出一大团冷气,整个海城就变得云雾缭绕的,他摇头晃脑地说:冬天就像一个沉默寡言的姑娘,虽然不说话,但心地是善良的。
      海燕忍不住翻了翻白眼,“周大少眼里所有景色都像个姑娘,面前多少美丽的景色,内心就有多少漂亮的姑娘。”
      周天宇气得跳脚。
      余浅浅站在旁边,望着白色的校园,不出声地笑着。
      好像一切都没变,又好像一切都变得陌生。
      清早出门的时候,天地都变成跟大海一样深沉又清透的颜色。快到学校的十字路口,海燕看到晏玺涵等在转弯的地方,她身后的天空突然就亮了起来。
      “你跟晏玺涵先走吧。我刚好去买早饭。”海燕识趣地从林海童的单车后座跳下来。
      林海童依然穿着那件黄澄澄的羽绒服,鼓鼓的,移动起来像个欢天喜地的气球。
      林海童追上路边的晏玺涵,他把羽绒服脱下来,包到了晏玺涵的身上。他们两个人相互望了一眼,露出笑容,看起来都是欢天喜地的。
      路边的小摊贩把蒸笼揭开,包子熟了,大团的白气飘到空气里,远处两个人的身影在白雾里消融不少。
      眼不见,心不烦。
      “对不起,对不起。”急促的刹车声,轮子的印记还是擦到了校服裤上,雪融化后就变成乌黑的泥。
      “对不起就完了吗?”海燕回过头,是风风火火的周天宇。
      周天宇盯着海燕校服上衣口袋被豆浆糟蹋的一大块,脱口而出的“那你还想怎么样”之后又是一声没有底气的“对不起啊”。
      “怎么回事?”周天宇朝前面两个欢天喜地的身影努着嘴。
      “他们这样算是早恋吗?”海燕问。
      周天宇盯着雪后初霁格外清晰的远山,认真思考了一会,说:“我觉得算。”

      只有半天的课,下午开始就是元旦放假。本来就没什么心思听课,数学老师抱了厚厚的一叠试卷走进教室,全班都哀嚎起来。于是这个末日就在散发着新鲜油墨的试卷和数不清的函数公式里悄悄度过了。
      第二节下课后依然是雷打不动的晨跑。海燕所在的高一最后一个班级,十七班,跟林海童所在的高二年级一班紧挨着。学校大多的集体活动都这样安排,就像运动会和文艺汇演观众的就座区域,高一的末尾和高二的领头,两个极端。
      海燕一站进队伍里,就开始寻找林海童,已经养成习惯。林海童不在队伍里,他作为标兵,戴着大红色的袖章站在运动场外。
      周天宇走到过来,指着海燕校服口袋被弄脏的那一片污渍,支支吾吾半天。已经干透,十分难看。
      海燕微笑,“眼不见,心不烦。”
      跑到第二圈的时候鞋带松了,海燕退到林海童身边偷懒。
      海童皱眉,“衣服怎么弄的?”
      “豆浆而已。不然你以为呢?好像脑浆是吧。”海燕笑着答,其实见过那玩意。
      哦呜!果然被毫不留情敲脑袋。
      接近放学的时间又下起了雪。起初还是细密的小冰晶,敲打在玻璃上,刷啦刷啦的声音,后来变成了鹅毛大雪,纷纷扬扬的,非常热闹。
      坐在窗边的周天宇哗啦一声把窗子打开,其他人离开位子,探出手臂或者脑袋。林海童和晏玺涵各自抱着一堆作业本从楼下经过,雪落在他们的头发上,落在他们的肩膀上,刺眼的白色。
      周天宇从窗台上抓了一把雪,丢了下去。
      “你想干嘛!”海燕吼过去。
      “你眼里就只有林海童。”
      周天宇趴到位子上再也没有讲话。本来没有多生气,周天宇不是那种把话憋在肚子里的人。每当遇到林海童和晏玺涵有说有笑,林海燕就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没来由地心烦意乱。好几次话到嘴边,又不得不咽回去。
      松散的雪花掉落,其实也没几片落到他们身上。
      熬到放学,周天宇背起书包,没打招呼自己走了。
      海燕赶紧追在后面,忍不住解释:“我不是有意冲你吼的。你走慢点啊,我追不上。”
      周天宇不敢回头看她,脚下放慢了速度。已经快到校门口,男生高大的个头,海燕跟在后面气喘吁吁,本还想问他是不是在生气,张开口大把的冷风混着雪片灌进嘴里,干脆闭了嘴,乖乖跟着。
      海城一中山脚下,一辆空荡荡的公交车停在岔路口,围了好多人。
      林海燕抓住周天宇外套。停了下来。心底冒出可怕的念头。周天宇大概也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事,他握住身后那只冰凉的手,紧了紧。
      保安大叔探着头,凑到周天宇身边,“下雪天的路滑,一个小姑娘骑着车子,刚好那头过来一辆公交车,就直接撞上了。海城一中建在山上,下坡就是大马路,我就知道早晚会出事。啧啧啧。”
      海燕呆呆的,周天宇也呆呆的,坠入一个冗长的梦魇。
      他们停在较高的地方,一眼就看得见事故中心的景象。
      他们都看清了,躺在血泊里的人,是余浅浅。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初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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