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忘书》歌于畔

5、第五盏茶

　　“师父……”甫一出声，应怜的眼泪就刷地掉了下来，一边哭一边和谢云咫一块儿解决狼群，有了谢云咫这个大杀器，应怜压力大减，须臾间地上便躺了数只成狼。狼群损失惨重，有几只狼已经忍不住发出了哀哀的嚎叫，头狼带着他们，开始缓慢的后退。渐渐的看不见了。若不是地上狼的尸体，这简直就像是梦一场。

　　谢云咫听到身后的应怜舒了口气的长叹声。“哐当”一声，鱼肠剑落到了地上。

　　狼都散尽了，山路上被血洒得斑驳，连有的树上都染上了血。应怜早在谢阁洲天神一般出现时，眼泪便在脸上冲刷出两道杠子——她是一边哭一边和谢云咫并肩作战的。

　　谢云咫转身看着他的小徒儿，此刻也说不出什么责备的话，将自己的毕安刀入鞘，拾起地上的鱼肠剑，牵着她，好言安抚道：“不哭不哭，走，师父给你烤狼肉吃！”

　　谢云咫生了火，夜里山风大，他特意找了处山石大的地方用以挡风，他个七尺男儿，又是五云山出身，收拾头狼简直不在话下。先前有一只小狼被应怜杀死，谢云咫看了看觉得这小狼的肉兴许不错。

　　“这里有水，你先洗把脸。”谢云咫走到自己包袱前，从里面翻翻拣拣了一会儿，扔过来几个水袋，应怜接住，谢云咫已背过身去，用水清洗剖好的狼。用树枝将狼架在上面，心肺等内脏弃之不用，火势很大，狼肉被火烤了一会儿，便开始泛白。他又从包裹里拿出盐和各色香料来，专心的烤起了狼肉来。

　　应怜悄然无声地收拾好在自己，然后从包裹里取出干净衣物来换了，觉得冷，便小心走到谢云咫身畔坐下。

　　她浑身沁凉，靠在火堆前也半晌暖不过来，谢阁洲原本有些凌厉的长相，在篝火旁也多了积分暖意，应怜忍不住往他坐的地方又靠了靠。

　　谢云咫只觉应怜像块寒冰一样，散发着凉意，连火都无法温暖她。他心里又是心疼又是气愤，但是看到小丫头对阵狼群的时候，心疼又占了大部分，到现在，倒是火气消了一半，但还是质问道：“你这次下山……恐怕又是偷溜下来的吧？”应怜小心翼翼地打量着他，将嘴闭得更紧了，“呵……我就知道你没那么安生，非要跑下山来。你就这么确定我走的是哪条路？得亏你运气好，我正好在这座山里，若是我不在这里，你是不是就在这深山老林的变成一堆骨头，死不瞑目地等个几年，有人发现你的枯骨啊？我教过你多少次，是不是我说的话，你应怜，从来没有放在心里过？！”谢云咫说得来气，身上都冒汗了，应怜将头埋得很低，眼泪已经有些忍不住了。

　　“师父……往后我再也不这样了，你别不理我呀师父。”应怜一边带着哭腔，一边轻轻扯着谢云咫的袖子，“往后师父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我再不自作主张，好不好师父……师父……”

　　谢云咫听她哭，有些心烦。眉头也皱起来了。她被狼群惊着了，到现在也暖不起来，现在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盯着他……他语气生硬道：“狼肉快熟了，你一会儿吃的时候小心烫着。”

　　应怜小心翼翼地从树枝上拆下狼肉来，尽管香气四溢，却仍旧摆脱不了先时被群狼围攻时的心理阴影，她先拆了个狼腿给谢云咫，后才开始自己用鱼肠剑割肉吃。一边吃一边掉眼泪，哽咽道：“狼肉好柴……呜呜。”

　　谢云咫对应怜真是又气又爱，笑道：“那咱们烤好了也不吃它！”

　　应怜呜呜两声，将狼肉呸地一声吐了出来，够到谢云咫身边拿了水袋，喝了些水，气反而平了，困意渐渐袭来。谢云咫砖头看着篝火，盘膝坐在火前，闭上了眼，倒是一副要守夜的模样，然后对应怜说：“今日天色已晚，你早些睡吧。”

　　应怜好可怜见的僵在当下，她闻言咬咬唇，然后慢慢地爬到谢云咫的旁边缩着，半晌后突然弓着身子抱着腿，哽咽出声：“师父我不能和你一起睡是吗？”但见她膝盖上已有泪水渗入，变成晕染开的褐色的小点。

　　谢云咫面露为难之色：“男女七岁不同席，你渐渐大了，师父总得为你的名声考虑。”

　　应怜狂摇头，眼泪和鼻涕掉得到处都是，十五岁的小姑娘一点都不肯委屈，哭诉道：“早知道有今日，师父要与我生疏，为什么当年要捡我回来！”

　　谢云咫有口难言，最后还是搂着受惊过度的应怜睡着了。

　　篝火旁暖洋洋的，二人竟一直睡到清晨，直到鸟叫声将他们唤醒。

　　应怜裹着毯子爬起来，揉揉惺忪的睡眼，突然指着烧红的朝霞说：“好美。”

　　谢云咫已经起身收拾东西，师徒二人即将赶路去。他闻言只是笑笑，不解道：“有什么好美的？我平日叫你早起练功，不也是如此风景么？现在惊叹一句两句的，可见你平日早晨都偷懒不出早功。”

　　应怜的大眼睛如盛在秋水里的黑水银似的滴溜溜的转了两圈，笑眯眯的道：“那不一样……我是说现在好美。茫茫天地间，只有我和师父，还有满山的书与漫天的云霞。”太阳渐渐升高，不一会儿金色的光辉就会度上应怜的脸，她眨巴眨巴笑眼，长长的睫毛会蝴蝶翅膀一样忽闪忽闪，阳光会从她睫毛间穿过，洒落影子在她白皙的脸上，有种毛茸茸的可爱。

　　谢云咫看着她，看着她，倏然别过了头。

　　——这个美丽的女孩儿，是他一手带大，从小精心呵护，盼她成才成人，盼她喜乐平安。怎能有一丝不轨之心。

　　他们第一个目的地是天河镇。

　　天河镇盛产草药，因为背靠重山，村民便常常上山采草药，许多村民自家也开辟了地，种些寻常的草药去别的镇上去卖，加上镇上的价格低廉，比别的地方药草更好，向来都是五云山下山买药的不二之选。

　　应怜走路时膝盖老打不直，却一声痛也不喊，生怕谢云咫将她扔在这里自己走了，也不敢表现出一点不适，否则依谢云咫万事想护她周全的心，要么会将她托付给旁人照料——这样又是几个月见不到师父了，要么就是耽误行程，找一处可以让她养伤的地方。

　　尽管她不是个小孩儿了，在山下她的年纪都该嫁人了，可一想到要离开师父身边，她就跟心被蚂蚁咬了似得，又麻又痒，然后被绑上重，一下子沉入深渊。忽上忽下叫她难受得紧，还不如强忍膝盖的痛楚跟在谢云咫身后。时时刻刻抬眼就能看到他的身影反而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