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忘书》歌于畔

6、第六盏茶

　　第六盏茶

　　原本谢云咫是打算采买了药便离开，也暗合了应怜的小心思。

　　没想到应怜是硬撑着跟他一路过来的，前日被师父罚跪，光洁的膝盖在炽热的土地上跪了一下午，走都走不动，回去一看膝盖早就青紫一片，可怖得很了，然而谢云咫哪有那般细腻，又怎会发现应怜藏起来的小心思。

　　还是在卖跌打损伤药膏的地方，老板娘端着洗衣盆走进来，一双眼直往应怜膝盖上瞄。应怜被她这般打量着有些害怕，往谢云咫身后躲了躲。老板娘眼睛别提多尖了，“小姑娘是不是腿脚不便啊？”

　　应怜连连摆手：“呵呵呵呵怎么会呢，我腿脚伶俐着呢。”

　　谢云咫看看她，皱眉，老板娘笑眯眯把药递给谢云咫，成功多售出一支跌打损伤膏。

　　“……不要紧的……”应怜小声说，谢云咫皱着眉头，一下子将她打横抱起。“师父……师父你干什么……我自己可以走路的。”

　　谢云咫不管她在自己怀里挣扎，皱着眉说了一句：“别闹！”

　　应怜一缩脖子，果真一言不发了。谢云咫问道：“可以借宿一宿吗？”

　　老板娘一边絮叨着一边为他们引路：“小姑娘还没及笄吧，可得注意了，千万别留疤，跌打损伤都是小伤，只要好生留意，不会出什么叉子的。伤口切记别进水，用我们家的药啊，保准好得快……”

　　应怜缩在师父的怀里，脸烧得可以煎熟一颗鸡蛋。

　　谢云咫将应怜扔到床上，老板娘一福：“如果有事，叫我就行。小姑娘好好休息啊。”

　　应怜在床上滚了一圈才停下来，她讨好的眼神就像是她是一条看门的狗，眼神里有点受伤，委屈，请求……“师父你别赶我走。我一点都不疼，真的。”

　　谢云咫不说话，伸手按上了她的膝盖：“疼不疼？”

　　“嘶——”应怜倒抽一口凉气。“不疼！”

　　谢云咫皱着眉叹了口气，蹲在地上无奈至极。他一挑眉：“脱掉裤子。”

　　“啊？！”应怜惊呆了——

　　但见她向来冷厉的师父笑得温柔：“不脱？那我帮你脱。”

　　“不不不不不，”应怜说道，“我脱，我脱。”

　　然后谢云咫转过身去不看应怜，应怜面红耳赤地脱下裤子，然而襦裙原本就齐脚踝，即便她脱了也没什么，谢云咫将跌打损伤膏挤到手掌中，捂热后，握住她光洁的脚踝，一寸一寸的向上，终于摸到了她的膝盖。应怜的脸自谢云咫将手放在她足踝时就红着，当他的手按在她膝盖上时，连耳朵都要红得滴血。

　　青离歪着头打量着二十年前的应怜，她眼中泛情，未经事的少女眼神清澈得像是寒潭秋水，谢云咫的手没在她的裙底，轻笑着看她。她颤抖地回望。

　　两人对视时似有暗流涌动，随着谢云咫一寸一寸抚摸过她的膝盖，她的小腿紧张到颤抖，她的眼波也在抖，她的呼吸在抖，她浑身都紧张的抖，却没有后退一点。谢云咫的手在她的裙底，膝盖上轻轻的揉，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到可以听到彼此的呼吸。

　　谢云咫喉头有些发干，看着爱徒清澈的双眸，突然想要吻下去。两人距离越来越近，终于谢云咫吻上了爱徒花瓣一样柔软的唇。

　　应怜生涩得可以，被吻住的一刹那整个人都僵在原地不敢动弹。她的心蹦得好快，简直要从嗓子里蹦出来。年方十五的应怜，闭着眼，羞涩地回应这个吻，和师父唇齿相依。

　　年华岁月应怜悯，琦年玉貌渐凋零，光阴在她的脸上刻下难以磨灭的纹路，她看着似乎触手可及的二十年前的自己，仿佛一眨眼前自己还是妙龄。她的眼泪慢慢的汇在一起。然而眼窝深陷，泪水怎么都流不向脸颊，只能倒流回心底。

　　谢云咫慢慢地退出这场纠缠，十五岁的应怜茫然地睁开眼。谢云咫为她按揉膝盖的淤血，应怜只能看着他的头顶，手指捏着床单，回想起刚刚的一幕，脸红得像是要滴出血来。

　　十五岁的应怜想，朝吻到，夕可死。

　　二十年后的应怜想，朝吻到夕，可死。

　　谢阁洲仿佛不关己事般，带着冷漠，看着他的父亲和母亲在过往岁月里发生的事。生来父亲角色的缺失让他对谢云咫的印象怎么都好不起来。他的生活，他的母亲，都因为这个父亲的缺失而混乱不已。他的母亲数十年间疯疯癫癫难得清醒，他自幼吃百家饭长大，对同村人的感情都比对这父亲的感情来的深沉。这叫他怎不怨恨。

　　二十年前的谢云咫正对应怜说着话：“饿了吧？我去叫老板娘做些饭。”应怜点点头。

　　出了这个房门，谢云咫还对应怜微笑了一下，拉上门，他却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

　　怎么就那么下得去手！

　　她是你一手带大的小徒儿！

　　他突然决绝地看向屋内，咬紧了牙关，面容一下子冷肃起来了。然后整整衣襟，去找老板娘点菜。

　　应怜不曾想过，在她为师父情难自禁而欢欣不已的时候，她的师父在经历怎样一半焦心挣扎。

　　老板娘听他报完菜名后请他少坐一会儿，他依言就端坐在小院，背影削肃。老板娘家以贩药为生，小院里也种满了药草。他坐在这个药园里，呼吸着清新的草药香味，脸上刚刚强撑出来的坚毅也柔和下来。他突然歪着头看了看后面的小楼。——应怜住在里头。眼中柔肠百结。

　　而他这一歪头，倒像是和二十年后的应怜对视了一瞬。

　　他仍是年少，她在回忆里终老。

　　她如今，比师父当年都年纪大了呢。

　　二十年后的应怜忍不住地啜泣。

　　青离看着应怜的斑白的双鬓，突然道：“之后一段时间你的记忆开始变得混乱，有的甚至像是你的臆想，并没有真实发生过……所以无法为你呈现。抱歉。”

　　她话音还没落地，就被应怜抓住了衣角：“我……只是太想他了，总是想、总是想，当年那些事……到底都是怎么发生的？你术法高超，一定有办法的对不对？求你……”

　　青离扯开她的手，道：“我尽力。”

　　接下来，他们面前的画面果真是出现了紊乱，导致他们面前的画面甚至一度消失。

　　应怜看着这些混淆的页面，低声自责：“我如果，少想他几次就好了……”

　　从破碎的画面看来，应怜当年应该是跟随着谢云咫去帮助那些需要帮助的人，虽然二人不能像医师那般救死扶伤，却利用手中的药，救了不少人。偶尔会闪现出谢云咫百忙之中对应怜微笑的场景，应怜简单的幸福简直快要溢出来。他二人携手并肩，走过不少城镇和村庄，帮助了许多需要帮助的人。他们走后，得到过救助的人，有的在家里供奉起了长生排位，有的人时不时还会对儿孙念叨起“五台山的侠士和他年轻美貌的徒儿”，他们本应福寿绵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