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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晋林之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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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他回到家里时,已经是深夜十二点。
家里静悄悄的,大概是全部都睡了吧,他不想吵醒父母,于是便轻手轻脚地摸到自己的房间里去。掏出手机,按了好几下都没有反应,他气馁地想:难道连手机都要和他作对吗?可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终于想到,手机是没电了。
他将充电器一连接到手机的USB接口上,里面就显示好几通未接来电,几通来自母亲,其他的全是张若水的。
他难受地抚了抚眉心,叹出一口气,一边充电,一边回拨电话给张若水,那边果然还没有睡,但是应该也没有在闹洞房了,因为从电话里听起来,那一头安静极了。
“喂?晋林?”若水试探地问了一句,接着又急忙说,“谢晋林!你去哪里了?!你妈妈找你找得急死了!电话都打到我这里来了!”
晋林将手机换到另一边,舔了舔嘴唇,才说:“怎么了?”
“出大事了。”张若水说道,“你爸可能要把你调到西边去。”
晋林还没听明白,若水又赶忙补充道:“你最近总是神出鬼没的,还老是心神不宁的,部队好久没去了吧,这样也就算了,还老是不着家!你妈担心你担心得很啊,你爸就气急了,说是要将你调到西边去。诶,我说那种地方有什么花头啊,都是边疆,条件又不好,活儿又特别多,累都要累死了!我看你要完了,你爸那种人,说一不二的。”
“我怎么不知道?”
“啊呸!你还想知道啥?你连电话都不接!你到底去哪儿了?我看你最近真不对劲……”
晋林有点不耐烦地打断他:“我爸什么时候说的?”怕他不明白,晋林又补充道:“就是说要把我调走。”
“就今天吧,你妈打电话给我,我听那口气,是真急了,说打你十几个电话都不接,半夜三更了还不回去,你爸就在边上说要把你调走,我勒个去啊,吼的那叫一个大声啊,我闹着洞房呢,你爸一吼,我身边起码三米半径的人都静默了!”
张若水说得果真不假,因为第二天一大早,王自知就走到他房间,他正酣睡着呢,忽然觉得有人一直盯着他看,那目光灼热得似乎要把他的脸都看穿。他一睁开眼,就看见王自知毕恭毕敬站在他的床边,见他醒来,先是礼貌地鞠了一躬,再对他说:“车已经备好了,你吃完饭就可以动身。”
他这才回想起张若水昨天的话来:“王伯伯,我爸呢?”
“他在军队里,一时半会儿不会回来的。”
王自知这张扑克脸,谢晋林发誓这一辈子都不想再看到,他将晋林带到那辆“备好”的车上,那车里的司机也是个穿着军服的人,一路上沉默寡言,无论他说什么,那司机都不开口,看来是王自知的心腹了。
车子出了城,绕着山路一路颠簸,几乎花了两天,他们才到达目的地。
果然是边疆,张若水还说什么条件不好,在晋林看来,这里是根本没有什么条件。
司机将后备箱里的一箱东西取出来,才对他开口说了第一句话:“这是你的行李,你自己拿过去,通过那边那个通道,就会有人接应你。”
谢晋林不得不佩服王自知,竟然找到了和他差不多属性的家伙,嘴巴紧得很,绝不废话一句。那司机说完这些就又开车走了,他站在原地,吃了一嘴巴汽车尾气。
仔细看看这个地方,后头一片连绵起伏的群山,一大片森林叠在一起,看着就觉得异常险峻。前头是片大海,深蓝的、翻腾着的大海,一望无垠,没有边界。这里简直就是个鸟不拉屎的地方,无论怎么看,都不像是有人住着。
他将行李抗在肩上,看着一大包,其实一点也不重,好像新兵训练那会儿,也是扛着自己的行李箱住到训练营里去的,行李箱里除了换洗的衣服,什么杂物也没有,所以轻也是正常的。他依那司机言,往通道走去。
里面是一座不高不低的建筑,建筑前就是一片空地,停着几辆军车,其他的什么也没有。他一站在通道口,就有士兵前来询问,得知他是谢晋林,立马将他迎了进去。他在心底无奈地叹气:就当做是新兵训练再走一次吧!
炎炎烈日悬挂当头,好像头顶了个大火炉,那火炉还在呼哧呼哧往外喷火,偶尔吹袭来一阵风,竟也带了十足的暖意,吹拂在人脸上,皮肤都要燃烧起来似的。
不是都说山里的夏季会凉爽许多么,可为什么只是站着,张若水就觉得置身于火海一般,快要被热得融化掉了。
面前的新兵站着军姿,可有些明显体力不支,歪歪扭扭的,表情也很痛苦。张若水一看见这个,心里就又焦急又烦躁,就这种毅力、体力,也想参军?他面色冷峻,对着那几个明显不行了的新兵大吼一声:“你!你!还有你!都给我滚!谁让你们站军姿站得跟便秘似的?拉不出来就别拉,一副吃了屎的表情是想怎样?其他人,不许笑!有没有纪律?!”
张若水训练新兵是出了名的严格,被分到他这一组的人,或是庆幸,或是哀愁,他严格得据说真的会罚新兵站军姿站到腿都要断了,可往往只有这样严格的教官,才能训出好兵来。张若水的体力是众所周知的异常充沛,很多新兵对此是羡慕不已,领导甚至为了训练新兵的体力,专门开立了一个体能训练班,老师就是张若水。
他为了锻炼新兵的体力,设计了A、B、C、D四套方案,据说都相当的魔鬼,那些曾经领略过谢晋林魔鬼方案的人,看到了张若水的魔鬼方案,都说这两者根本不是一个档次,张若水在谢晋林的基础上,又多增了几条训练模式。
有人这样评论道:A方案是给那些想死的人的自杀方案,B方案是给那些死过了又被救活了然后还想死的人的自杀方案,C方案是给那些想死却死不了的人的自杀方案,而D方案更狠,是给那些不仅想要自己死,还要别人跟着陪葬的自杀方案。
张若水听到这个评论的时候,极度不屑地冷哼一声,极其邪恶地抿嘴一笑,说:“我还压箱底一套S级方案,那可是专给你们这种不想死我却偏要你们死的自杀方案。”
自此以后,没人再敢在张若水面前说ABCD的坏话,那些新兵更加,每天就是祈祷不要遇到张若水,有几个倒霉催的不小心偶遇张若水,都是低着头喊了声“教官好”就抱头鼠窜,还有的一天碰上好几次,回寝室后就大吼三天内不再出门。
如今这些新兵,看来是还没见识到这位张教官极其邪恶极其魔鬼的一面,竟敢在他说话的时候窃笑,张若水立马就拉下脸来,正要大发雷霆的时候,有个勤务兵来找他,贴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他便命令那些新兵原地休息,他便赶着去了办公室。
原来是谢晋林妈妈的电话,他一接通,那边便急忙说道:“若水啊,我给晋林准备了点好吃的,麻烦你帮着送过去吧。那种地方鸟都不生蛋的,我怕晋林要饿坏了。”
张若水就猜到是这件事,他早就准备着要去看晋林了,于是他说:“您别担心,晋林当兵那会儿可是咱们班的佼佼者,要比野外生存能力,每一个比得上他的,那种地方那种级别,对他来说根本不在话下。我过几天就去找您,您把东西给我,我送过去,顺便看看他。”
“诶,那好。辛苦你了啊。”
“没有的事儿。”张若水说,“对了,阿姨,您求求叔叔,让他把谢晋林放回来吧,已经待得够久的了,差不多了。叔叔的气儿应该消了吧?”
“我求着呢,肯定得把晋林弄回来,到时候你再去接他,拜托你了啊。”
“别,阿姨您这么说太见外了。”
“嗯,那,你过几天别忘了来拿东西。再见。”
张若水说了再见挂了电话,心里盘算着该找个什么时候去看晋林。他看了看时间安排表,便定下一个空闲的时间来。
去看晋林还得瞒着晋林的爸爸,要是被他知道他去看谢晋林,别说谢晋林回不来,他回不回得来都成问题。张若水行车途中一直忐忑,就怕一回头,或者车子一转弯,就碰见王自知,那会儿可连逃跑都来不及了。等终于找到了晋林,他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晋林请他在床边坐下,递了个苹果给他:“没什么好拿出来款待你的,你将就这点儿吧。”
张若水笑着接过那苹果,满不在乎地啃了一口,说:“诶哟,就兄弟你最懂我了,你怎么知道我渴得就想吃苹果了呀?”
晋林闻言抿嘴一笑,也坐了下来,拿下帽子当作扇子使:“天热得很,没电扇没空调,你这个坐办公室的,忍着点啊。”
“靠!你鄙视我怎么的?我坐办公室怎么啦?不坐办公室的时候,我还出去练兵呢!这个你怎么不说啊?”
“行行行,你最有能耐。”
“那可不,谢晋林,我告诉你,我一路长途跋涉地过来看你,还给你带了这么多好吃的,你别不识好人心啊,说不定,到时候你还得指望我把你弄出去呢。”
“哦?那你可真的太有能耐了。”
张若水眯着眼睛端详着谢晋林那张似笑非笑的俊脸,说:“我怎么总觉得你这是在讽刺我呢?我没感觉错吧?我是说真的,你妈求你爸呢,到时候把你放出来,就我,我会来接你。本来这次我还想拉着虞正铠一块儿来的,你猜那小子怎么说?”
张若水顿了一会儿,只见晋林挑眉,含笑不语,他觉得吊胃口吊得差不多了,才慢悠悠地说道:“那小子说他太忙,没空来!靠!我看起来很闲的样子吗?!”
“他干公安,为人民服务,大事儿小事儿肯定一大推。你不就是带带兵嘛,想休息的时候还可以叫其他教官帮着带下。”
“靠!谢晋林!你自己也是干这一行的,你怎么就这么挤兑你自己呢?”张若水急得上窜下跳,像大闹天宫的那只猴子,惹得晋林笑个不停。
“他忙什么呢?”晋林问道。
张若水这才安静下来,眨了眨眼睛,说:“奥,不还是那件事儿么,那场大火呗。”见晋林已然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张若水见好就收:“得,让他自个儿忙去吧。兄弟你别急,我有一种预感,你肯定很快就能出来的。”
张若水的预感从来不准,当初野外实战演习的时候,他们被分在同一组,按抽签结果,张若水当的组长,那时他还特得意地对谢晋林说,哼,怎么着,你小子不还是得跟着我这个组长跑?
后来他们打埋伏战,一组七八个人,穿着迷彩服,趴在草堆里,拿着把长枪,盯着目标一动不动。他们大概在那儿趴了有两三个小时,可敌人还是没出现,张若水就怀疑情报是不是除了问题。可那情报是谢晋林挖来的,他保证绝不会有纰漏,于是大家只好又等了一小时。
后来,天空竟然飘起雨丝儿来,冰凉凉的落在脸上,一会儿工夫,他们浑身就湿了,不知道是汗水还是雨水,再然后,雨又下大了,弄得草地里都是湿答答的泥水,他们趴在那儿难受死了。
张若水就说,情报肯定出错了。谢晋林示意他别乱动,张若水就神经兮兮地来了一句:谢晋林,不管你信不信,我身为组长,此刻有一种预感,那就是,敌人不会来了。
他表情就跟神婆似的,还眨巴眨巴眼睛的,把队友都逗笑了,结果,他们一出声,就暴露了目标,原来敌人不是没来,而是早来了,偷偷埋伏着,此刻他们这边一松懈,敌方就有了机会,对方噼里啪啦一阵射枪,张若水他们全部中枪,实战结束,他们失败。
以后,每次张若水来一句“我有一种预感”,班上的同学就嘘他,谢晋林是知道的,这家伙根本没什么所谓的“预感”,他就是闲着没事儿干。
谢晋林对这次他所说的“预感”,也是抱着一笑而过的心态,可没想到,这次的预感倒成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