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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晋林之九 ...


  •   据说父亲终于被母亲劝说,答应将他从边疆放回来,不过会限定他的出行,夜晚十一点得回家,省得让他母亲担心。其实他已经是个大人了,他自己在外头还有套房子呢,不过他母亲从小就是爱操他的心,老把他当孩子。

      他一回家,母亲便急冲冲跑上来,将他抱住,他比母亲高许多,母亲在他怀里才像个孩子。父亲又出门了,晋林叹了口气,说:“妈,以后我多留在家里,多陪陪您。”

      妈妈就对他说:“你什么时候请若水来咱们家吃个饭吧,老是让他跑来跑去的不好意思。”

      “他?算了,妈您别忙活,他嘴那么挑,倒时候又说您烧得菜这个不好吃那个不好吃的了,我还是在外头请他吃吧。”

      张若水听他这话,当然不满意了,他们正在西餐店呢,他就站起身来,不顾形象地一拍桌:“我说呢!你怎么这么好心,请我出来吃西餐,原来是为了不让我去你家!”

      “坐下。”谢晋林没好气地低吼一声,张若水果真识相地坐下了,“你以前不是常去?每次吃完老跟我抱怨什么?说我妈这个烧得不好,那个又烧得不好,你那么难伺候,还是别让我妈白忙活了。”

      张若水静下心来细想了想,摸了摸头,说:“这倒也是。”他嘿嘿笑了两声,又对他说道:“那你这次是请我的啊,一会儿我点什么你可都别皱眉头啊。”

      谢晋林请他吃饭,本来就抱着大放血的心情。当初同个班的时候,聚餐吃公款,同学们各个都不好意思点菜,在座位上忸怩着,就张若水爷们儿似的站起来,大吼一声“上菜单”,一会儿功夫,就点了七七八八许多菜,有好几道还是类似的。

      然后,他们几个,那天就跟吃满汉全席似的,饭菜都快塞到嗓子眼儿了,还没吃得完,浪费得很。张若水却拍着滚圆的肚皮说,反正是公款,哥儿几个休息会儿再走起!

      果不其然,就算是到了西餐厅,他还是一点也不知道收敛,噼里啪啦报了一长串菜名,那服务员都尴尬地提醒他好几次点这么多菜肯定是吃不完的,可他贼兮兮笑了一下,指了指谢晋林,说,那位付账。

      谢晋林只点了一份牛排,细嚼慢咽吃完以后,再看一眼对面那位,已经撑得横躺着了。他嘴角一抽,就想说他几句,哪知窗外一抹熟悉的背影晃进了他的眼帘。

      不高也不矮的身量,比上一次见面好像瘦了一点儿,穿着短袖和牛仔裤,简单干净,头发清爽地扎着,和以前完全不同的打扮,可他还是一眼就认出她来。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是能第一眼就辨别出她。

      晋林几乎是看见她的那一刹那便起身,急匆匆往楼下跑去。张若水见他跑得匆忙,在后面大吼:“谢晋林!你怎么跑了?我靠!你摆明了要坑我!”

      晋林三步并作两步,几乎是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跑下楼去找元阿蓝的,可到了楼下,又不见了她的踪影,他左顾右盼地张望着,仍旧找寻不到那抹熟悉的身影,失落地摇了摇头,正打算回去时,却看见她从一家快餐店出来。

      他又急忙追了上去,抓住她的手腕,说:“元阿蓝?”

      果然是她,那么久没见,他发现自己竟然无比思念她,这一刻看见她,还有一种想要将她搂在怀里的冲动。

      阿蓝皱了皱眉,好像不认识他似的,他只好继续追问:“你不认得我了?我是谢晋林。”

      “我不认得你,先生,请你放手。”说着,她便伸出手去推他抓着她的手,却一眼看见了他手腕上的银表——他一直戴着,真的一直戴着,太像了,他们真的太像了。

      谢晋林无奈地笑了一下,说:“我不知道我做了什么,让你这样反感我,你拼命做出不认识我的样子,还想要逃避我。我真的想知道,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阿蓝止住推他的动作,眼神凌然地看着他,可他偏偏从中看出了一抹隐藏很深的忧伤:“先生,我也不知道,我到底做了什么,让你这样一直追着我不放,你拼命做出和我熟识的样子,我真的很想知道,你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

      他明显没意料到她会这样反问他,而他,明显也没有细想过自己这么做的原因,当下他便呆在原地,而阿蓝就趁着这会儿的功夫,挣脱他跑开。

      他一直追着她不放吗?一直假装与她熟识吗?他们其实并不熟悉,他只知道她叫元阿蓝,开了一家花铺,其他有关于她的信息,他真的一无所知。可他竟然三番五次地追着她跑,还问她那么多奇怪的问题。

      对啊,他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

      阿蓝跑了很久,直到跑得心脏都微微发疼,她才缓缓停下脚步。

      她微微俯下身,双手叉腰,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眼睛忽然湿湿的,还觉得很酸涩。她用手指戳了戳胸前的Michael,摸到了那些起伏不平的皱褶,她心里才稍稍平静一点儿。可没过一会儿,她脑海里又出现了谢晋林的那只表,和Michael的那只一样,都是银质。

      “该死!”她狠狠咬着下唇,可哭腔还是泄露了出来。

      她一直以为谢晋林可以就是Michael,可后来,她才发觉,谢晋林就是谢晋林,Michael就是Michael,他们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只是他们有太多的相同,以至于让她在有些时候会忘记他们的不同。

      更何况,谢晋林有他的妻子,他是个有家室的男人。

      她拼命咬着嘴唇,仰着脑袋,不想再落泪了。她已经为这种事落泪很多次了,不可以再继续这样下去,很多个夜晚,那场火海里的废墟总会出现在她的梦境,还有谢晋林,站在火海中向她招手,等她走过去,他又忽然不见了。

      “对不起。”

      阿蓝转过头去,看见谢晋林站在那里,她刚才的努力又要崩溃,眼睛好涨好酸涩,里面有东西要出来了。

      谢晋林紧抿着唇,一步一步,缓慢地靠近她,说:“对不起,我想我们之间一定有误会。我不希望你每次看见我都这么难过,我想,我们应该回到最初的时候。”

      回到最初的时候,他每星期一到她的花店去买花,然后会坐下来看一份报纸,喝一杯雨花茶,茶喝完了,报纸也看完了。然后他去收银台,将钱给她,拿着花,和她温和地说一声再见,然后她会微笑着看着他离去。

      就像是熟悉的陌生人的相处方式,平和、自然,双方都安然无恙。

      阿蓝只是摇头,像一株悲伤而又孤单的蒲公英:“不行的,这不可能的。”

      “为什么?”他追问道,“为什么不行,为什么不可能?你到底在想些什么,可不可以告诉我?”

      “你走吧,我求你,你走吧。”她呢喃着,双眼被雾气笼罩,她已经渐渐开始,看不清他的容貌,“我不想看见你,我不能看见你。”

      “阿蓝,到底怎么了?你为什么这样?我想知道,阿蓝……”

      “你又叫我阿蓝,你又叫。”她这下是真的忍受不住,泪水再次决堤。她踉跄着往前走了几步,抓住他的衣袖,隔着衬衣,她能感觉到那只银表指针在滴答滴答地行走,她像个脆弱的玻璃娃娃,看着他,又好像没有在看他,而是在透过他看些其他的东西。

      “你那么像他,太像了,怎么那样像……这太巧了。”她嘴唇蠕动,喃喃说道。

      谢晋林终于听出些不对劲来,他紧皱着眉,说:“他?谁?我像谁?”

      “他——Michael,我的男朋友。”

      谢晋林盯着她看,好像在分辨她说的是不是真话:“Michael?迈克?你说的是真的么?你没有随便拿一个名字来搪塞我吧?”

      “没有,我没有,他是我的男朋友,我那么爱他,怎么会记错,怎么会乱说,他叫Michael,就是Micheal。”

      “Michael……”他缓缓念了一遍这个名字,想了一想再次说道,“恕我冒犯,这不过是个烂大街的英文名,我还是不能相信……那么,他的中文名呢?”

      “中文名?”她迷迷糊糊地抬头,重复他的话语,眼神迷惘,她好像正在极力思考,可拼命回忆,却想不出什么东西来,好像记忆里没有这一条似的。她开始头疼,疼得她又开始落泪,“不,不,他已经不见了,没有了……他就是Micheal,是我的Micheal,我怎么会骗你?”

      “那么他人呢?”

      “我不是说了吗?他不见了,不见了!没有了……”她突然变得有些狂躁,大吼大叫一声后,又突然偃旗息鼓,小声啜泣起来。

      她哭得真是伤心,瘦弱的背脊一耸一耸的,脸已经哭花了,全是泪水的痕迹,干了以后又湿润,湿润了以后又干燥,不停反复。

      他不敢再问她什么,只怕她这样哭下去会昏过去,于是只好轻轻拍着她的背,哄孩子似的哄她。她哭了很久很久,终于停了下来,虚弱地靠在他的手臂上,小口小口地呼吸着。

      他将她送回到花铺里去,一路上她一直沉默,他扶着她的腰,只觉得她太瘦了。等到了店里,他先去倒了一杯热开水,递给她,她也不接过去,而是双眼无神地低语:“Michael已经不见了,没有了……Mary和我说的,Michael不见了,没有了。”

      他在她面前坐下,不解地问:“Mary又是谁?”

      “Mary?哦,她是我在凤城唯一的朋友,可是我现在联系不到她,是她和我说的,Michael不见了,可后来,Mary也不见了。我联系不到她,找不到了,我找不到他们两个了。”

      她又开始喃喃自语,失魂落魄的样子甚是可怜,他不忍再问下去,只怕问下去她的情况会越来越糟糕。于是他轻声细语地对她说:“你现在先去睡一觉,好吗?等一觉醒来,什么难过的事都会忘记。你先去睡一觉吧。”

      幸好这时候的她很乖巧,很听话地走到花铺的二楼,那里有一张小床,是用来午休的。她躺上去,晋林替她盖好被子,很快,她就睡着了。

      她睡着的时候真是安静,不翻身也不打呼,只是静静地闭着眼躺着,鼻息也是极轻极轻的,她的两只手紧紧握成拳头,俱放在胸前,起伏规律而缓慢。

      他轻手轻脚地上前,为她捋了捋头发,她也没有醒过来。这样看起来,她其实是矮个子,小小一团,对他来说,真是小巧得可爱,好像可以捧在手心里似的。她的嘴唇刚才被她咬出血来,现在已经干涸,有暗红色的血痂印在她小小的唇上,他皱了下眉,俯身上前,吻了吻她。

      他早就打算好了,如果再见到她,要和她当面说清楚,他希望他们能回到最初那样,就算两人再陌生一些也没有关系,总比现在这样僵硬好。他很早就发过誓,见到她,要先说对不起,绝不再做上次那样轻率冲动的事,以免吓坏她。他暗暗下定决心,不能再吻她。

      可现在,他靠在她带着血痂的唇上,竟然迷醉,那样舍不得移开,他好想继续吻下去,不是就这样贴着她的唇,而是舔一舔,咬一咬,更甚,要撬开她的牙关,尝一口她的津/液。

      这样近距离地看她,他才发现,她鼻子上有一粒小小的痣,颜色很淡,几乎是粉白色,所以平时看不出来。还有她脸颊上的细小绒毛,粉嫩粉嫩,真如婴儿一般。

      他是个军人,从小就是接受军事化管理,他的皮肤一点也不光滑,也不白皙,和他混在一起的朋友,也都是身材高大的粗人,就算是他的妻子,皮肤也只是比他白一点儿,远没有她这样白嫩,吹弹可破似的。

      他保持着俯身吻她的姿势很久,久到他的腰都酸了,才恋恋不舍地移开。

      就是她了,这么久了,原来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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