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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月冠和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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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琦行的住处其实不远,离二人的屋子只有十丈距离,房门不掩,里面却不见人影,绮罗生早已摸清他的行踪,径直往东走。
东面悬崖边,澡雪剑倒插在地上,剑宿盘膝静坐,银灰色长发被随意挽起,黑色长睫低垂,遮住了锐利的蓝眸。
“尘外孤标,当如是也。”绮罗生赞叹。
尘外孤标?蓝眸睁开,露出意外之色。
绮罗生上前作礼:“绮罗生冒昧前来,打扰剑宿……”
“来了,”意琦行忽然打断他,“比吾预料中要早。”
绮罗生一愣。
“你不适合修刀术。”
“哦?”绮罗生皱了下眉,没有生气,“因为吾之面容?”
意琦行轻哼了声:“以貌取人,庸俗之辈。”
绮罗生便知猜错,微笑道:“剑宿孤标尘外,既出此言,见解必然不同于世俗之人。”
意琦行神情这才缓和了点:“吾言你不适合修刀术,常人听到必会愤怒,而你虽有不服,却还想如何应对不失和气,非但面如女人,心也似女人,谨慎犹有过之。”
“与人为善,不争强好胜,这不对吗?”
“天下兵器,剑称王,刀为霸,剑重在身份,刀重在气势,失了狂霸之气,就如同武将失去斗志,所以吾言你不适合刀道。”
绮罗生仔细想了想,莞尔:“不得不承认,你说得有几分道理,但你既肯留下我,就证明我身上也有适合刀道之处。”
“没错。”意琦行承认。不畏强敌,出手救一留衣,此等气势与胸襟已见武道风范,观其出手又透着几分爽快与意气,所以才允他留下,且观后效。
绮罗生道:“或许,吾需要用刀法来证实你的判断。”
“你的刀法吾见过,不需要,”意琦行丢给他一册书,“刀谱你拿去吧。”
从一留衣口中得知,意琦行的规矩,接下他一剑方够格称呼他的名字,联系他孤傲的性情,绮罗生也不觉得奇怪,闻得一留衣已接过他的剑,绮罗生虽不是争强好胜之人,却一心向刀道,更希望证明自己的能力,得到七修刀谱后便日夜仔细研读,颇有体会,短短两个月下来,刀法精进不少。
月夜,绮罗生正在丘陵上练刀,一留衣忽然兴冲冲地跑来。
“绮罗生,看,吾带了什么!”
“是什么?”
一留衣将那庞大的月冠摘下,从里面取出几壶酒来。
绮罗生惊讶,忍笑收刀:“原来兄弟你的帽子还有这个用处。”
一留衣往地上一坐:“意琦行酒不轻饮,说会耽误练功,咱们别叫他看到,今晚饮个痛快。”
绮罗生也理解,意琦行名义上是内七修之剑道,与其余初代七修同辈,然而他代七修创者传授武学,已有半师之实,内七修几个兄弟对他都怀有敬畏之心,无怪一留衣会怕他。
“是什么酒?”
“不知,吾随便打的两壶。”
久不闻雪脯香,绮罗生惋惜:“兄弟下次去,记得要买上两壶雪脯酒,此酒最香醇。”
一留衣道:“是吗,我记住了。”
两人席地而坐,一留衣居然又从帽子里取出几盘下酒菜,绮罗生用扇子掩面发笑,看来他这帽子是专为躲避意琦行而做。
“接住。”一留衣叫道。
绮罗生接过抛来的酒壶,打开一闻,好在这酒还不算太差,只是……他用折扇轻轻扇了扇,等那怪味退去,才小心地抿了一口。
两人边说话边喝酒,兴高采烈。
一留衣酒量不算好,喝得却快,到第三壶就醉了。
绮罗生才只喝了一壶,拿起第二壶酒时,终于闻出酒壶上的怪味出自何处,忍不住问:“兄弟你是不是很久没有洗头?”
一留衣恍惚地答:“哦,好象是吧。”
绮罗生面色古怪,飞快地将酒壶丢回地上。
“好像有……一二三四五……十二天没洗,”一留衣兀自唠叨:“洗头,味道就淡了,意琦行会闻到酒味……”
话没说完,绮罗生就转过脸吐了。
一留衣第三壶喝完就醉倒睡着了,绮罗生无奈地取了泉水漱口,不敢再喝酒,抬头望见渊顶长空朗月,胸中顿生快意,情不自禁地抽刀跃起。
尘沙飞扬,气势如虹。
刀光夺目,犹胜银月之华辉。
绮罗生天生具刀觉,聪颖非常,研习刀谱短短数日便精进许多,只是那七修刀谱过于繁杂,无人指点,未免遇见困惑之处,苦思也无用,他迟疑几番还是忍住了,没有去找意琦行。
练至难解处,刀势又是一涩。
果然还是不行!绮罗生暗自叹息,不解为何七修刀谱会与自己的天生刀觉有所冲突,只得反复练这几招,欲强行突破。
艰苦万分时,一个声音传入耳中——
“刀心何处,刀在何处。”
“变化万千,唯心不改。”
……”
声音不急不慢,不轻不重,每个字却都清晰无比,自负之气依旧半点不减,绮罗生顿时犹如醍醐灌顶,手中刀势不知不觉跟着流畅起来。
月下翩翩白衣郎,温润如玉,腾挪之间雪发飞扬,身形轻盈无比。
然而,刀光映照俊脸,那双多情的紫眸此刻已不复柔媚,但见其中寒光凌厉,夺人心魄。
艳刀横劈,霸道刀气所及之处,土石崩裂。
旁边丘陵之上,一道身影巍然独立,蓝眸闪闪,毫不掩饰意外与赞赏之色。半晌,他缓缓地拔起身形,凌空步行而来,衣袍和剑柄素练都被风吹得长长地飘在身后,手中一柄雪色拂尘轻扬,清脱如仙道。
绮罗生一套刀法演完,他正好落定在面前。
绮罗生收刀成扇朝他作礼:“近日研习刀谱,只觉得七修刀谱记载与艳刀心法有所冲突,因此迷茫,今日听剑宿一番话,绮罗生茅塞顿开。”
意琦行道:“你的悟性也不差。”
听到夸奖,绮罗生有点惊讶,心知已被他认同,喜悦之下再三道谢:“若无剑宿指点,绮罗生恐难突破。”
“刀未收锋,证明你的自信,突破是迟早的事,”意琦行挥拂尘,“吾非指点,只是路过。”
他修行之处与此地是南辕北辙,回房间也绝无路过的可能,绮罗生十分不解:“夜已深,剑宿是要去哪里?”
意琦行侧过身:“吾随便走走。”
绮罗生心思何等灵巧,立刻明白过来,忍不住展开折扇遮住半边脸,轻声咳嗽:“喔,剑宿好兴致。”
蓝眸中闪过一丝尴尬,意琦行转脸看旁边醉倒的一留衣:“诱你饮酒,扰你练功,可恼!”
绮罗生心知不妙,忙合拢扇子道:“是我托他买酒……”
“他没提醒你,就是有错。”意琦行低哼,转身就走了。
绮罗生目送他离开,松了口气,连忙将一留衣搬回他的住处,自己也回房歇息。
只是第二日清早,一留衣就不见了踪影。
对于一留衣的消失,绮罗生没觉得奇怪,不用陪一留衣下棋,他反而可以专心练刀法,然而直到日落时分,一留衣仍未出现,绮罗生这才开始担忧,不知道一留衣究竟受了什么惩罚,他对意琦行的性子已有所了解,深知自己去问的话,一留衣恐怕会被罚得更重,因此只得忍住内疚,耐心等待。
夜月比昨夜更明朗,丘陵之上,刀光再现。
练到半途,绮罗生察觉身后有动静,顿时心思一转,故意将气势收了几分,雄浑刀势顿时显得软绵绵的。
“你的刀远不如昨日。”意琦行的声音响起,语气带着极明显的不满。
绮罗生忙停下,满脸惭愧之色:“得知一留衣因吾受罚,甚是不安。”
意琦行更加不悦:“用刀之人,岂能受情绪影响。”
绮罗生低头:“是,绮罗生明白了。”
意琦行见他还是一副郁郁不乐的样子,果然道:“他只是要闭关一个月,你不必挂心。”
绮罗生这番试探,总算得知一留衣情况,知道闭关对他有益无害,顿时放了心:“那就好。”
意琦行轻扬拂尘:“收起没用的情绪,再来一遍吧。”
“是。”绮罗生一笑,艳刀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