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落雪殇》木易云影

14、寿宴

　　茫茫雾霭中有清音敲响，传来阵阵虔诚的梵唱，空山磬钟，鸟鸣于耳，古刹又迎来了晨曦的曙光。
　　两个人穿梭在青石板的路上，有斑驳的树影投映在了砖红的寺墙。
　　雪羽轻轻用手戳了戳前面的云霜：“三公子，不是要走了吗，这是去干嘛？”
　　云霜掸了掸被雪羽戳过的地方，冷冰冰的道：“多话。”
　　终于，云霜在来时的大殿前停下，声声木鱼从殿内传出，如烟袅袅缠绕进耳朵，渗透到心灵。难怪那些沾染了俗世尘垢的凡者，都喜欢来这深山老寺，在这里，他们的心间会开出圣洁的白莲。
　　云霜负手步入殿中，径直向独自站在大殿一侧的忘尘走去：“大师，云霜特来与你道别。”
　　忘尘摆下手中的木鱼，站起身转过来双手合十：“阿弥陀佛，云施主走好，老衲不相远送。”
　　云霜向忘尘点了点头，信步离去。雪羽实在按耐不住好奇心，终是凑了过去，悄悄问道：“忘尘大师，您和三公子看起来应是很好的朋友？可他看起来不像是会长到寺院的人啊，而且为什么两位的年纪也……”
　　忘尘也不恼，写满慈悲的脸上竟还浮起了和蔼的笑：“百年云烟只过眼，万世繁华也一瞬。白云苍狗，光景如流，年岁长短也无甚分别，云公子与老衲的交情亦可谓之忘年。”
　　雪羽听得似懂非懂，可心中好奇，只想问的更深入些，却听忘尘念了一声佛号，微微摇了摇头：“不生生不可说，生生亦不可说，生不生亦不可说，不生不生亦不可说，生亦不可说，不生亦不可说。有因缘故，亦可得说。此法，云施主却在与老衲相见之前便早已悟得，世间一切缘法大道，大智慧皆由空处生又往空处去，女施主又何必打破沙锅问到底呢。”
　　雪羽挠了挠头：“那么多可说不可说，我都给绕晕了……”
　　“呵呵，”忘尘抚了抚花白的胡子，转身走到殿中佛前，“凡有所相，皆是虚妄。故，佛曰，不可说。”
　　雪羽哀叹一声只得乖乖认命：“好吧，我懂了。总之，大师的意思是眼见耳听都不一定为实，一切还得看我自己缘法，让我自行参悟是吧……”
　　忘尘盘腿坐下，火红的袈裟铺了一地，那双似看尽浮世沧桑的眼睛轻轻闭起：“女施主慧息灵根，可戾气过重。阿弥陀佛，云公子已走远，姑娘且去吧。”
　　雪羽闻言四处张望，哪里还有云霜的影子，来不及想太多，双手合十向忘尘行了一礼，匆匆忙跑出去。
　　待在云霜身边久了，雪羽发现自己的长跑能力是越来越好了，现在一口气跑到寺门竟也不觉得有多累。
　　老远就看见马车停在那，简简单单的没有任何装饰却大气非凡。但此时马车周遭异常寂静，连马儿也耐不住这迫人的氛围不安的踏着。
　　雪羽磨磨蹭蹭的蹭到马车旁，看见司谦拼命对她挤眉弄眼，模样甚是好笑，雪羽一个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司谦的脸都吓绿了。
　　“还笑得出来。”清冷的声音从车内传出，带着十二分的寒意，雪羽和司谦的都不禁打了个冷颤。
　　雪羽赶忙憋住笑，认命的低下头：“我……我错了。”
　　“记住，下人不该让主子等。”听了这话，雪羽尴尬的站在那，手都不知该往哪放。
　　“上来，还要让我等吗。”
　　“啊，哦，好好，没有没有。”雪羽语无伦次的答着，如获大赦令般手脚并用的爬上了马车。他让自己上去，至少说明他还没小气到要罚自己走路回去。
　　然而本还抱着小小的期望，回去时能至少聊聊寺中风物或是那个放浪不羁的白涧秋，云霜却还是兀自闭目养神，雪羽也只得一个人拉耸着脑袋坐在一旁，一路无话……

　　刚刚踏进府门，就看见云逝歌匆匆走来：“三弟，你可算回来了。去哪儿了，爹要过寿辰了，你也不帮着准备下。还有，大哥怎么还不回来？到底有没有把云府当做自己的家。”
　　雪羽一脸纳闷，也不知他怎么知道云霜回府的，这人前脚才进去，他后脚就来了，而云霜倒好，淡淡应了声：“恩。”留下一脸怒气的云逝歌扬长而去。
　　雪羽赶忙巴巴的跟上，也把云逝歌给当成个空气。
　　不过还真想问问云霜，怎么自己老爹过寿，他连一点关心的样子都没有。不过转念想想，这些都不是自己该管的事，便也就咽下了。
　　走了会，云霜头也不回的抛下句：“不用跟着，自己回去。”便又再次往霞林院的方向走去。
　　雪羽一脸无奈，弄得好像是她死皮赖脸粘着他一样，不过这也倒好，自己还落得个清闲，回去好好睡上一觉。不过，那马车还真是坐一次怕一次。
　　云府众人这几日都很忙，忙着张罗布置云老爷的寿宴，听说每年寿辰上皇帝老儿都会派来自己的亲信为云老爷贺寿，这次也不例外，所以大家都怠慢不得。雪羽就一直不明白，像云家这样的财力，对哪个皇帝都是个威胁，大可安个莫须有的罪名一举把云家给端了，据云家财产为己有，可为什么云家却能一直存活了下来，而云老爷，已是云家第六代当家。
　　想不通啊，想不通，雪羽冲着自己的头发就是一阵狂挠，最后只能无奈叹了口气，想不通就不要想。转而看着忙得焦头烂额的梓潭，说实在的雪羽还真是清闲到自己都不好意思说，作为云霜的贴身婢女，云霜依然跟平日一样处理些寻常商务，也没有什么需要雪羽帮忙的地方，她便也都没有什么事可做，只照时端茶送饭，打理起居即可。
　　有时，还真想揪着云霜的衣领问问他：“你爹的寿辰啊，你怎么不去挑选礼物，怎么也不帮着布置，就算装作很忙的样子也行啊，真不会讨父母开心。”但看到他那张万年不化的冰块脸，又把到嘴边的疑惑硬生生咽了下去，可有几句还是没忍住，不小心蹦了出来：“老爷就要过寿辰了，三公子你不买礼物吗？”
　　“礼物？”云霜放下茶杯，抬头看向雪羽。
　　雪羽吃了颗定心丸，看样子他没什么反应，这个话题可以发展下去，便直接说道：“是啊，老爷大寿，做儿子的不是应该尽自己一份孝心吗？不管是什么，都是一番心意，父母都会很欢喜的。”
　　“荒唐。”
　　“……”
　　果真，跟这木头冰块说这些礼亲孝义是行不通的，看看这些天云逝歌为老爷寿辰忙这忙那得，这才是好儿子嘛……
　　雪羽自那天后便不再过问有关云老爷寿辰的事，只是整天在院里闲逛，看有什么用得着自己的地方便上前去帮把手……
　　时如逝水，终是迎来了云老爷的大寿，云府今日张灯结彩，鹅黄的一盆盆小花铺满了整个云府的所有廊道，衬着红色的绸缎和灯笼，显出别样的喜庆和华丽。
　　雪羽虽说在云府待了些时日，但却是头一次来云府的主厅，顿时瞠目结舌。镀金边的巨幅“寿”字挂在正中央，顶上悬着华丽的琉璃彩灯，左右两侧的墙壁被划分为一格一格的凹了下去，每一格中竟都放着名器古玩。正前方，两根通天暗红柱直竖“寿”字两旁，上刻祥瑞彩云，间或嵌有红色宝石，雪羽揉了揉眼，确定自己没有看错，真的是宝石，流光溢彩，如置仙境，不由感概万恶的有钱人。
　　厅中已宾朋满座，但此时众人的目光却转向正走进来的两人，前头是如玉的公子，白衣修容，恍若天神，后头是清丽的女孩，紫衣墨发，动如谪仙。可那二人都像未感到众人意味不明的目光，一个目不斜视径直走向自己的位置坐下，一个只顾着欣赏厅内美景。
　　“霜儿，你来了。”不怒自威的声音自厅前传来，也拉回了众人的思绪。
　　“恩，爹。” 云霜只淡淡回了句，连他老爹都没看一眼，全然一副来应付饭局的样子。
　　雪羽站在云霜身后，悄悄抬眼打量着云老爷，他的头发居然全白了，连胡子和眉毛也是白的，可他的脸并不像这一切般显示着黄颜鸡皮的年龄，与之相反，云老爷也有着一张和云霜一样俊美的容颜，可他的俊美是霸气与经历了岁月沧桑的成熟混合而成的，眼角处有着浅浅的皱纹，额间有两道极深的刀刻般的痕迹。眼睛不像老者般浑浊迟钝，而是一派清明，精光闪现，一眼透人。身穿浅蓝宽袍，肩缠黑色狐毛，袖口黑云暗涛，尊贵威严。他也不恼云霜的态度，只撸着花白的胡子笑的一脸慈祥。他的身边放着一把方正的雕花檀木香椅，却不是云夫人惯用的样式，用脚趾头想想都知道是给谁的。
　　却不想，正打量的起劲时，云老爷的目光忽然往这里一看，雪羽只觉头皮一麻，发呆似的与他对视。
　　“哈哈，霜儿，这就是张叔口中的那个贴身侍婢？你，叫什么名字。”云老爷才一开口，所有人的目光又再次向他们投来。
　　云霜眉头微皱，终是没开口说什么。
　　雪羽咬牙，定了定心神，直看向云老爷平静的答道：“回老爷，奴婢雪羽，雪花的雪，羽毛的羽。”
　　云老爷愣了一瞬忽而仰天大笑：“甚有胆识，老夫很是欣赏，霜儿好眼光。”说完也不再理云霜他们，自顾自转过头去与其他人聊天了。
　　雪羽嘘出一口气，摊开紧握的手掌，手心里全都是汗，云老爷刚刚明明是一脸笑容的问自己，可却能感受到一股迫人的气息缠绕着自己，压得难受喘不过气，似乎稍有不慎就会被这气息撕裂开来，他的眼睛太过清明，却又漆黑的望不见底，仿佛心灵都为被他看到而恐惧得颤抖。
　　“呵呵，云老爷子，祝你福如东海，寿比南山。”人未到，声先到，那是一串清若银铃的笑声。
　　随着一身淡粉的衣裙踏进大厅，身后鱼贯而入的是两排姿色颇佳的侍女，众人立马停止交谈，皆起身俯首：“公主千岁。”
　　雪羽第一次看见这种场面，不由在俯首间微微抬眼看那个淡粉的身影。这公主年纪也不大，但看她的穿着打扮以及身后的侍婢，想来应是最受皇帝喜爱的一位公主吧。她也不介意这屋中呼啦啦跪下的一大帮人，微微抬手示意大家都起来：“云老爷子，本宫来晚了，你可别恼啊，这不，本宫特意多带了这些个宫女来专门来给你帮着打下手。”
　　云弋忙离开原处，三步并作两步到公主跟前：“靖安公主能屈尊前来便已是我云弋的福气了，公主快请入座。”
　　靖安公主笑着点了点头，言笑间明眸皓齿，娇俏喜人，随着云弋去到自己位置上坐下，众人这才跟着坐下。
　　云弋拍了拍手，威严的声音传出：“开始吧。”
　　这时，身穿统一服饰的侍婢鱼贯而入，手中端着珍馐佳酿，那些些盘子银亮亮的，都直接可以当镜子用。
　　雪羽目瞪口呆的看着云霜桌上的一碟碟精致食物，只恨自己跟着云霜来是跟错了，这饿着肚子看别人吃饭的差事可不好做呀。
　　正在大家准备一品美味的时候，一袭蓝衫的云逝歌站了起来：“爹，这是孩儿送您的礼物，祝爹福寿绵长。”说罢，上前把礼物双手捧到云弋跟前。
　　“好孩儿。”云弋一边说着一边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株只有人手掌大小的树，云逝歌笑笑道：“爹，这是万年不老松，希望爹喜欢。”
　　众人一听，倒吸一口凉气，这万年不老松，又有几人不晓，但却从来没有人得到过，苍崖山巅，百年成形，吸天地日月之精华，携万物之灵长。把之置于身边，受其灵气熏陶，可身强体壮，容光焕发，传言，能让时光倒流，更有返老还童之说,整个人宛有心身被净化洗涤之感，是人人都梦寐以求的灵物。
　　云弋伸手拿起万年不老松，淡淡的青气缠绕在他的手上，若隐若现：“孩儿真是有本事，竟为爹寻来如此至宝。”
　　云逝歌笑着拱了拱手，回到了自己位置上。可每个人的脸上都透露着些许意味不明的表情，宾客的礼品都是在进门时便已交给门童收好，这云二公子却当着靖安公主的面，就这样把千年不老松送到云弋手上，千年不老，万世长安……这不明摆着给皇室难堪吗。
　　可没想到，身旁的靖安公主却转身对着云弋甜甜一笑道：“云公好福气啊，养得这样一个孝顺的儿子。呵呵，想来大家也该饿了吧，都别拘束，吃吧。”
　　众人这才醒过神来，厅中又恢复了之前的热闹的景象，大家推杯换盏，恭喜祝贺声不绝于耳。
　　雪羽无聊的看了看前面坐着的云霜，他竟一点未动桌上的食物，只在喝着一杯不知是茶还是酒的东西。
　　有人拍了下雪羽的肩膀，雪羽吓了一跳，回头一看，原来是梓潭这小丫头，只见她悄悄扒着雪羽的耳朵说：“雪羽，好姐妹有难了，你帮不帮。”
　　雪羽想也没想，一脸慷慨的答道：“当然要帮。”
　　梓潭一脸得逞的坏笑，一把拉住雪羽就从偏门跑了出去，雪羽这才反应过来，急的在后面小声喊道：“喂，你要干嘛呀，等我跟三公子说一声啊，要不然他会把我给劈了的！”
　　为时已晚，梓潭已经把雪羽拉倒了一间房内，房中站着数名女子，身上穿着舞服，看样子是待会要在厅内表演的，最重要的是这些女子皆一脸期待的望着雪羽，雪羽吓得缩了缩脖子，那感觉绝对不好受，一大群女人就这样齐刷刷的看着你，还带着一脸戚戚然的表情。
　　梓潭终于放开拽着雪羽的手：“雪羽，好雪羽，你答应会帮我的。”
　　她的话才落音，那群女子就向雪羽走了过来，雪羽看着她们放光的双眼却不知道她们要干嘛，惊得一声大叫：“妈呀！”便没了声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