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狱一季》胡斯

17、月佛（6）

　　17【月佛】

　　“醒了？”

　　我睁开眼睛，很快又眯了眯眼，刺眼的日光穿透苍翠密林下的雾霏，在那层缥缈的雾气中，只见一个熟悉的轮廓。

　　男人一手插在裤兜上，一手夹着根烟，俯视着我微微一笑。

　　他的笑容在日光下镀上了一层钻石般的光彩，肌肤仿佛正在空气中一点点变的透明。

　　与那完美的的笑容相比，他毛料衣裤上沾着的雨露和嘴里吐出的烟圈——这样世俗的特征，更让人觉得安心。

　　我起身环顾四周，发现自己躺在森林的草地上，而庄述正在一旁抽烟，不远处停着一辆越野，越野旁边有火堆灿烬。

　　“我们怎么会在这里？”我坐起身，感觉身体异样酸软乏力。

　　再看庄述，他的神情有那么些奇怪。

　　好像在尽情享受些什么东西，是畅意，是兴奋，还有一种似曾相识的野心和欲望。

　　“这是去崇山的路。”他说，“我们在这休整了一晚，烤了一条香喷喷的鲑鱼，你不记得了？”

　　我试着努力回想。

　　但，在月宅花园之后的一切记忆都是空白。

　　不对，承阳回来了！

　　几乎是本能的，我再次抬眼望向庄述，竟发觉他此刻站立的姿态，那傲慢的，不可一世的，只有承阳才有的笑容正挂在庄述那张俊逸无暇的脸上。

　　“想不起就别白费劲了。既然醒了，赶紧上车吧。”庄述恢复了惯常的冷漠，将丢在地上的烟头踩灭，也不回头看我一眼就率先上车发动了引擎。

　　我撑着酸软的身子站起来，却突然发觉自己的胸口像是缺失了一块什么东西，一呼吸竟似发出空洞的回响。

　　在被我忘却的时间里，我好像丢掉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你知道为什么送你去崇山吗？”车子缓缓的在杉木林里行驶着，林道旁边有一条潺湲的溪流，水流淙淙，隐隐可见白色的拍打在石块上的浪花。我看着窗外的景色出神，冷不防听见庄述如此问我，一时间竟然什么都反应不过来。

　　“啊？你说什么？”不知道为什么，我即使在恨庄述的那些年，也从没有这样畏惧过他。而此刻我对他怀抱着什么样的心情却是自己也弄不明白的。那种刻骨铭心的恨意好像也伴随着我身体里流失的某一部分消失了。

　　庄述复杂的看了我一眼，有些不悦：“你在想什么？”

　　我摇头：“我也不知道我在想什么。”声音干涩的近乎沙哑。

　　“是不是在想承阳？”他说，语气像被紧紧绷住的弹绳。

　　“承阳？”我惊疑的看着他，小心翼翼的问，“你知道承阳？我和你说过？”

　　“果然。”他伸手摸了摸我的脸，笑得不知有多愉悦，“你和谁都说过，在你不知道的某些时候。”

　　在我不知道的某些时候，我究竟都做了些什么呢？

　　脑子里产生这个念头的同时，我的心一阵绞痛，忍不住弓起身子。

　　“怎么了？”庄述收敛了笑意，但依旧稳稳的打着方向盘，“身体不舒服？再忍忍，很快就到山上了。”

　　我点头，但心里明白，这似乎并不是身体的问题。

　　我丢了生命中很重要的一部分。

　　有鸟儿扑棱着翅膀的擦过车窗，翅膀扇动的声响被隔绝在窗外，但那充满生命力的震颤却被放大，在我空荡荡的胸口发出一阵回响。

　　“无论如何，会有另一种方式填补你所失去的一切。”庄述突然说。他并没有扭过头看我，却能一下子知道我此刻的心情。

　　“真的可以填补吗？”我闭上眼睛，无力的说道，仿佛是在自言自语，“失去的东西，确确实实是再也回不来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