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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第二十四章 ...

  •   在离经终于忍不住,大清晨把问水拖到大门口,让他看门外面坚守了五六天睡得横七竖八的一群人之后,问水才不得不磨磨蹭蹭上了藏剑山庄派来的马车。
      紫霞试了试车里坐具,感喟道:“真不愧是吃饭都用金勺碗的人家啊,这坐席就是比一般的舒服。”
      问水还撩着帘子看外面,紫霞抓着他腰带一扯:“行了,一里多地看不见了。”
      问水被他扯摔到锦缎面的坐垫上,触手软软的倒让他想起第一次在那个院子的房间里醒来,看到的打了补丁的褥子,他闷闷说:“不知道花间哥他们什么时候走?”
      “离经这段时间积攒下的东西有点多,慢慢收拾。”紫霞仰头想了想,“大概再有十来天,怎么着也该动身了。”
      车里有个小桌子,桌子上有水壶杯子,不管马车多摇晃那些壶和杯都随着摇而不倒,紫霞握着壶一抬一放再一抬,才发现原来桌子里有铁片,壶底和杯底则嵌了磁石,不由得又啧啧赞叹。
      问水能从院子里带走的东西不多,他翻拣了很久,床头摸到花间给他雕的葫芦,柜子里有没吃完的果子,桌子上离经给他抄的药方。
      回去之后还得吃药啊。他满心不愿意,还是将药方折好塞进怀里拍了拍。然后又想起来,去柜子里找出第一天他看见的那件内衫,趁着离经在后院跑到花间屋里:“花间哥,这件衫子是不是你的?”
      花间看了看,看到衣襟内侧那个花纹,莞尔道:“嗯,大概是某次来的时候留下的,以前我来都住你现在住的那个房间。”
      “以后我们再来,我能还住那间吗?”
      花间笑出声:“要我在门上挂个牌子,写上你名字吗?”
      “不要——”
      花间拿出一支青毫递给他:“以后不管有事没事都可以到万花谷找我们,你到谷口我就知道了,差墨鹰来接你。”
      问水用力点头:“你和离经,不要再吵架了。”
      花间顿了顿,说:“尽量吧。”
      这时紫霞靠在窗框上悠悠问:“你们别情依依,就把我这个苦命人丢在一边。花间,我就要入龙潭进虎穴了,你怎么不送我点东西?”
      “送你一剂哑药吧,只要你嘴巴不乱开,相信紫霞道长能长命百岁祸害千年的。”
      紫霞嗤一声,转眼看见离经在书房朝他摆了下手。等他走进去,离经丢给他一个小口褐陶瓷小药瓶。
      紫霞拿在手里转两圈:“干什么用?”
      “他如果记忆恢复受不了,给他吃,镇静安神。”
      “唔,然后呢?再失忆还是?”
      “大概三成的几率丧失所有神智。”
      “真正的傻子?”
      “也许。”
      “你都没有把握的药啊。”紫霞看他一眼,看他微垂的眼里依旧如一潭静水,“好吧,希望到时候我不会被藏剑山庄追杀。”

      “紫霞。”问水喊了一声,紫霞放下喝完水的杯子,问:“干嘛?”
      “谢谢。”
      紫霞斜着看他一眼,问水却撇开头,紫霞笑了一下:“反正贫道云游四方,走哪儿去都是一样的。”
      从巴陵到扬州走陆路大概十几天,再乘船小半日就可到达藏剑山庄。
      如果坐船顺江而下会更快,可是徐落风说“水路危险绕一点保安全”,问水不知就里问:“为什么?以前四叔送货不常常船运的么?”
      徐落风抻了抻缰绳,说到:“比如十二连环坞这种组织,趁着乱事霸占了河道江道抢劫来往船只,不给钱或者给少了的,都会被砸船弄到水里去,不管死活。”他转过头看着问水,略笑道,“叔得把小少爷平平安安送回去。”
      问水嫌车里闷,非要出来和车夫挤着坐,此时凝神看着哒哒的马蹄半晌没吱声。
      紫霞将帘子撩起一片,举着水囊碰了碰问水的背:“怎么了,喝水吗?”
      问水没有回答他,却没头没脑说:“乱事,原来还没有结束。”
      巴陵镇是个位置偏僻的西南小镇,除了当年上皇出长安入蜀时慌乱过一阵,很快又随着唐军反击收复多地而恢复平静。问水在巴陵的日子,正好就在这种动荡之后的平静里,他所能知道的外面的情况,不过是镇子上闲谈的内容。
      紫霞听他说了那句话,收回水囊钻出头来,拍了拍车夫的肩:“兄弟,麻烦再挤挤。”
      挤啊挤,车夫被挤下去了,紫霞面无愧色笑道:“谢了。”顺手接过缰绳和马鞭,往马屁股上一抽,“走起——”
      这时他们已经出了剑南道,取江南道向东走。路上仍随处可见零零散散或者成群结队的流民,有些是乱事初期就逃离家乡需求投靠之所,其中一部分听说京师已被收复又在返回故乡,有些是不堪地方劫匪趁乱滋扰四处漂泊。他们大多面如土色衣衫褴褛,眼瞳里没有亮光。
      中午一行人在路边稍作休息,徐落风拿了几块饼过来,紫霞掰看一个见里面还带馅的,心说待遇真不错,徐落风却满口歉意:“小少爷你忍忍,等到了前面镇子再弄点好的。”
      问水吃了半个饼,看见车队外面有个小孩眼巴巴望着他。那孩子也是流民中的一员,父母倚在树下东倒西歪,他含着指头扒在一丛灌木后面,脸蛋又黄又瘦显得黑黑的眼珠子尤其突出。
      紫霞把自己剩下的一个饼递给问水,打个哈欠爬进马车车厢。问水又找徐落风要了两个,拿着三个半饼走到那个小孩面前,摸了摸他的头:“给你。”
      小孩怯生生看着他,问水再递了一次才抓到手里,跑到父母身边摇晃着他们给他们看。
      问水折回到车里,抱膝坐了过会儿,问紫霞:“我再给他们点钱,或者粮食好不好?”
      紫霞舒舒服服靠着车棚打瞌睡,眯开一只眼瞄他:“行啊,我看徐管事身上带的东西不少,你可以和他商量留下回程够用的,其他都散了。”问水脸色好看了一点,转着眼在考虑这个建议,紫霞又接道,“只要你不怕知道的人多了,一窝索命鬼似的追在你们后面。”
      问水眼皮一跳:“哪儿会像你说的,没有就没有了,难道还能吃了我们。”
      “唔,小少爷细皮嫩肉的,说不定口感会特别好。”
      问水啐他一口:“道长采天地灵气而修道,吃了说不定长命百岁。”
      “哟,会反驳了,不错不错。”紫霞拊掌坐起来,“你就散两天饼,看看他们会不会。”
      问水扭开脸,掀起小窗上帘子朝外打望,远处枯草堆的后面,伸着光秃秃枝桠的老树周围,或站或卧还有好一些流民,有的也望着这个车队,眼神里闪动着莫名的情绪。
      看久了,看得问水出了一头冷汗,总觉得那种眼神熟悉,觉得下一刻那些人会饿狼一般扑过来。
      缠着他拉扯着他,即便他挥动手里牛皮马鞭,在他们身上打得啪啪响也不松手。
      问水又惊又怕,慌乱地大叫:“走开,你们都走开!”
      他狠狠的踢马腹,想要让坐骑冲出这个混乱的包围,但有人不怕死地揪住马尾抱住马腿,他只听得马儿一声声仰天嘶叫,却寸步难行。
      问水浑身是汗张慌失措,他感觉自己的小腿被抓住,正在使劲往下拽,他朝着那个方向甩马鞭,打得自己腿上都生生的疼那人却还是不放开他。
      “问水!”此时二哥的声音在前方响起,“问水,跳过来!”
      问水抬头望,叶山居策马奔来,一只手握紧缰绳,另一只手伸向他大喊:“屈腿,蹬马鞍,跳过来,快!”
      “不,我抽不开。”
      “你行的!”
      问水稍一犹豫又有一个人抓住了他的袖子,想要将他拉下马。
      “滚开!”问水大叫一声,抽手甩了几鞭打退周围几个人,照着二哥说的敛气一跃。山居的坐骑距他丈余,见他动作再催马疾奔两步,伸长了胳膊空中一捞,堪堪抓紧他的腕子,肘力拐弯同时扯动缰绳,坐骑贴着人群倾斜着猛转半圈,反向朝着来路疾驰。
      问水被甩到山居身前,他惊魂未定抓着二哥的胳膊兀自瑟瑟发抖。从山居的肩弯望出去,那些神态癫狂的流民里,还有人朝着他们奔跑。
      “哥,哥……”问水声音颤得几乎辨不清,山居拍抚着问水的背安慰他:“没事了没事了。”
      “他们怎么……我只是看他们可怜……”
      “不怕,有哥在。”山居环住他,将他紧紧贴在自己的胸膛上。
      哥在……二哥,现在又在哪儿……
      紫霞给他擦了擦冷汗,说:“你最好睡会儿,离经给你做的药枕放哪儿了。”
      他在车厢里翻找,问水慢慢爬到软绵绵垫子上,有气无力说:“我不困……还有多久到?”
      “大概七、八天吧,要是觉得闷就出去骑马,我想徐管事会把最听话的坐骑让给你,还要一直牵着缰绳,嗯嗯,周围再来四个五个壮汉。”
      紫霞找到了药枕转身看时,问水神情迷糊似乎是睡着了,但眉头却皱着显出几许不安宁。紫霞寻思着到下个地方煎点药,一边探手摸了摸问水后脑。当初剃掉的头发渐渐长起来,几乎已经掩住那块伤疤。
      紫霞解散了问水的发辫,将攒金丝的发带放在小桌上,又提了件外袍盖在他身上。
      他想再用用师父说过“没事别弄着玩”的宁神术,但想了想,还是放弃了。
      随着行程的逐渐缩短,问水表现得越发焦虑忧郁。有时候一坐大半天不说话,有时候紫霞说一句他嘴不停地回十句,紫霞归之为“近乡情愈怯”。
      紫霞撩起小窗上的帘子朝外张望,徐落风依旧在侧前方神情戒备。
      说好听是护送,说难听真像是监视。不过也难怪他们紧张,已经弄丢过一次怎么能再丢第二次,活生生给藏剑山庄抹黑啊。
      相比问水的情愿路上出点状况越拖得久越好,紫霞倒是很想早点到藏剑山庄看看。
      尽管当时山庄没有大张旗鼓参与联盟抗敌,但派出去好些子弟援助,铸造的兵器战甲也源源不断供应。更何况,作为联盟领头人之一的鹤翔山庄于少主的夫人,和作为恶人谷主干力量之一的黑鸦陶寒亭的副手,都是藏剑山庄的嫡传。可谓是倾力支援了。
      但最后的结果却是那个样子,让人猝不及防措手不及。之后藏剑山庄不得已召回部分子弟,并对外宣称封庄。
      能见识一下封庄后的昔日天下第一庄的现状,还是很令紫霞期待。
      当然这种心态最好是不要说出来,尤其面前有藏剑山庄的人的时候,紫霞掩饰得很好,就像他以前在纯阳宫做了错事,总能让师父师伯把怀疑对象转移到别人头上。
      所以当徐落风感觉背后冷风扭头看的时候,紫霞只是温和一笑,倒让徐管事身影微微晃动了一下。
      在那个院子里相处到第三天,花间和紫霞谈论起以前故事的时候,徐落风才忽然惊诧道:“紫霞道长?!莫非是华山纯阳宫的那位紫霞道长?”
      紫霞特别仙气地一笑,徐落风后背浸汗,心想好在前日坚持没有占了道长的房间。
      倒不是说紫霞道长睚眦必报擅施阴招,只是徐落风往日的心里,总觉得修道的人都会点常人无法见识的妙能。后来他道听途说,有人谈论起这位紫霞道长说他“与众不同”,三岁能通神鬼五岁可御风雷,在纯阳宫修行时每天华山顶上都有祥云萦绕——这些都是杜撰出来的神话,更普遍一点的说法是,紫霞道长确实天赋极高修为上乘,但自小个性顽劣惹得纯阳宫里鸡犬不宁,所幸十五六岁之后就常常在外游历,既然为害的不是自家人,纯阳宫里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他去。
      又有传闻,连自己师父都敢耍弄的紫霞道长,全天下能管住他,或者说让他听见名字就发憷的,只有他的师兄太虚道长。然而太虚道长潜心修行从不下山,世人也就无缘得见这位本领了得的道长的真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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