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三·骗你是小狗》小三儿

17、第十七章

　　问水咳嗽一声，倒像是干笑：“离，离经，吃不吃栗子？刚煮出来很软很甜的。”
　　他说着，讨好地把手心上栗子肉现给他看。离经转了下视线，气势稍微缓和一点，说：“熟易滞气，每日吃十颗左右就够了。”
　　“啊？……哦。”问水顿了一下，忽然满含期望睁着亮晶晶眼睛又说，“你会做栗子糕吗？我可以帮你剥壳。”
　　“想让大家都吃你的口水吗？”
　　“呃，我，我自己吃才用牙咬的。”问水偷偷抓住紫霞的外袍，“要做糕当然是用刀慢慢剥了。”
　　“没空。”离经退回书房，嘭一声关上了门。
　　过了半晌，问水才松开手，无意识地在紫霞衣服上擦了擦手心冷汗。紫霞转过身来，和他头碰头悄声问：“你还活着吧？”
　　问水咽了口唾沫：“好像是。”
　　紫霞安慰性地笑了笑，抬手揉他头：“怪我，以后不这样了。”
　　“其实，挺刺激的。”问水裂开嘴傻笑，“但是我觉得——”他把声音压更低，“他有点不对劲啊，好像今天特别凌厉。”
　　“唔。花间去了五天了，一点消息都没有。”
　　问水露出“原来如此”的神情：“我刚到这个地方的时候，他也是好凶的。”
　　紫霞略点头：“那时候，花间刚受伤一直昏睡不醒，我正日夜照顾他，根本没空联系其他人。”
　　两人各自明了的对视一眼。
　　书房门又猛地打开，离经握着卷书，眉宇间甚是不祥：“你们两个再嘀咕，就给我滚出去！”
　　冷不丁再收一个惊吓，问水半翘着的墩子没稳住，他抓了把紫霞的衣服还是摔了个双膝跪地，紫霞反应敏捷托住了他胳膊，他脑袋狠狠砸到紫霞胸口上，被后者衣襟上的绣纹刮了一溜红印子。
　　问水倒吸一口凉气哼哼嘤嘤：“好疼，呜，额头好热是不是破相了啊，嘤——”
　　“来我看看。”紫霞捧他脸左右端详，“没事只是有点红，你还是很英俊的。”
　　“我要照镜子，嘤。”问水悲切着一张脸眼看要滴下水来，紫霞朝他额头吹了吹气：“骗你我马上就做小狗。”
　　“你是道长你有法力。”问水摆明不信，紫霞只有说：“好，我给你拿镜子，你先起来，我看看你膝盖伤到没有。”
　　“嘤，好疼起不来了骨头会不会坏了啊？”
　　“哎哟，要这么容易坏，大夫们可就高兴了，光给人医膝盖就可以天天有生意了好嘛。”
　　问水借着紫霞的助力终于撑起身子，被扶着转半圈坐到紫霞刚坐过的墩子上。
　　离经嘴角抖了两下，慢慢走过来。紫霞瞟他一眼，挽着问水的裤腿说：“穿得多，我估计没破皮，最多撞青了。
　　离经只是站着，垂眼看了看：“用冷水先敷会儿。”
　　听他这么说问水大惊失色：“不能用热水吗好冷啊——”
　　“唔，如果你想明天肿得比拳头大。”离经侧头再对紫霞说，“至少两刻钟，然后抹药，不要揉。”
　　“知道。”紫霞拍了下问水，“走，回房间里去，把你的小腿盖一盖。”
　　问水一边磨磨蹭蹭走一边哭丧脸唠叨：“真的必须用冷水吗？少一会儿好不好？以前直接抹药也没什么啊，姐还替我揉过也没什么啊……”
　　紫霞搀着他，在他耳边窃语：“你再说一句小心他真把你丢出去。”
　　“……嘤。”
　　问水再怎么不情愿，紫霞还是遵照医嘱给他料理了膝上的摔伤。翌日红肿消退只剩了点青紫的淤痕，问水又活蹦乱跳得令人头疼。
　　花间返回的时候，问水就正踩在东厢的屋顶上，看起来好像在翻瓦片。
　　紫霞从杂物间出来，接过花间手上东西，顺便解释：“昨天下雨好像有点漏水，他就非要上去看看。”紫霞抬头朝问水喊了一声，“你别把其他瓦给踩了。”
　　花间挑眉问：“他会修？”
　　紫霞笑了一下，意味略复杂。
　　离经端一盆冒热气的水自后院走出来，见花间站院中和紫霞眉来眼去，他不动声色将水盆放石桌上，道：“问水，下来。”
　　“干嘛，我还没找到。”
　　“下来，把东西送刘老头家里去。”
　　问水探出头，用手背抹了抹鼻子：“一会儿再去送，又不很急的。”
　　离经望着他，缓缓说：“现在就去。”
　　问水丧气地撇了下嘴角：“哦，我就下来。”
　　“慢点。”紫霞伸一只手扶梯子，回头问花间，“怎么用了这么多天？”
　　花间取下背着的小包：“回来路上有尾巴，花了点时间甩掉。”他在石桌上摊开布包，将里面东西散开，“缺的药都有了，还找到几根歇神草和品质很好的龙骨。记得凌剑阁有名的血蝎丸吗，止血安神有特效，我也求了几颗来。”
　　离经拣起中间青玉雕的瓶子，拔了瓶塞在鼻下一过，嗅出血蝎丸专有的略酸腥的味道，哼声道：“这也能搞到，墨侠果真美名远播四海结缘，只不知又寻的什么借口？”
　　紫霞拉了一下专注围观的问水，小声说：“还不去办事？”
　　问水纠结着眉毛，用气声说：“我再偷偷看一会儿。”他扯了扯紫霞袖子，“你站过来点，挡一下。”
　　“你别学个什么一叶障目，这么大一人。”
　　离经转眼朝他们这边看过来，问水心里咯噔，装作刚下来推了紫霞一把：“麻烦让个路，我要出门。”
　　离经在他背后淡然问：“要你带的东西呢？”
　　问水拍后脑叫声“哎哟”：“我这就去拿。”他赶紧往后面跑，“是挂在柴房那边的是不是？”
　　“嗯。”离经再回过头，视线在花间脸上停顿片刻，“甩个尾巴还需要动用内力，最近的尾巴都太强悍了吗。”
　　“我只是想把耽误的时间补回来。”花间收拾好布包，“药都给你了，我去洗把脸。”
　　“等等。”离经把搭在肩头的布巾扯下来丢给花间，抓起布包朝着药房走了。
　　问水拎着抹了离经用十数种草药调配的秘制酱料的风肉穿过前院，看见紫霞在爬梯子，就指着他喊：“别动等我回来！”又对拧布巾的花间摆手，“花间哥，我很快就回来再聊啊——”
　　花间目送他风风火火跑出去，抖了抖布巾擦脸说：“成都也有藏剑山庄的人在找他们失踪的小少爷。”
　　“上两个月巴陵已经来过人了。”紫霞轻巧一纵上了屋顶，踩在瓦片上半点响声也没有，“领头的是他们四爷座下两大管事。我看那人像图画得不错，笔锋转折有点像叶三爷的。”
　　“我看到的却像是二爷大笔。你没想去领赏金？据说有一千两。”
　　“贫道修行之人怎会贪图身外物。”紫霞翻检几片瓦，“唉，说是家里宝贝疙瘩才值区区一千两，还是找到了人的，提供有效线索只给一百啊，五师公下一趟山嘴皮还没动都是这个的三倍数啊。”
　　“现在赶紧回去抱你五师公的大腿，还来得及。”
　　紫霞望着雨水洗涤后澄蓝的天透白的云，虽然温度稀薄但感观融融的日光，叹口气：“算了吧，面具太丑衣服太骚，白浪费我俊逸风流的皮相。”
　　一粒石子嗖的破空而来，紫霞侧头一偏错开，但听花间在下面哼了一声端着水盆去倒水。
　　“居然害羞了。”紫霞喃喃道，起身站到檐角上，极目远眺还能瞧见问水一边走一边东张西望，然后果然打个踉跄，低头狠狠踢了脚路上石头。
　　想必还在咒骂。紫霞想着，唇角勾起来。
　　问水却没有意识到后面有人在看，心中暗喜丢脸丢不到老家，提着风肉晃晃悠悠到了刘老头家，在门外喊了一嗓子，刘老头儿子应声开门：“叶小哥你来了啊，快进来坐。”
　　问水把东西给他，刘小哥憨实地笑了笑：“太客气了，邻里乡亲的还这么见外。”
　　“离经说这半年给你们添了麻烦，过大节了是要好好谢谢的——唔，我也这么想的。明天我还要给郭姨邓伯他们送呢。”
　　刘老头也出屋来招呼问水，问水熟门熟路进他们屋里玩了会儿。阿辛长得很快，已经可以满地跑来跑去，蹦到问水身上踩着他的大腿往上爬。刘媳妇不好意思地扒她儿子，拍他小屁股叫他快下来。问水胳膊捞着阿辛送上肩头，背着他在屋里颠圈儿跑，逗得阿辛咯咯笑。
　　临走前刘老婆子抓给他两把烤花生，问水牵起衣角兜住，在回去的路上数了数，分四个人还多出两个。
　　偷偷吃掉吧。他心安理得剥了一个，果仁抛进嘴里。
　　岁末了，途径的人家都在准备过新年的东西，刚刚刘老头的儿子就在院里刨两块桃木板，要请村里的先生写上神荼、郁垒俩名字，等着最后一天子时，换下去年的旧桃符。
　　另外人家的男孩子被选中参与这一年的傩戏，跟着村里老人家学那日要表演的舞蹈，铿铿锵锵的锣鼓声大老远就能听见。问水混在一群年轻的小伙姑娘里围观，男孩越急越学不来，绊手绊脚引得阵阵哄笑。
　　有什么可紧张的，上台后自然就好了。问水用过来人的心态满不在乎想。
　　六岁开始他就在山庄每年的除夕傩戏上扮鬼面童子，除了第一次稍微有点磕绊——他说“都是二哥挡到我了”——之后的五次就跟平常走路似的。而且他从小没脸没皮不怯场，即便是踏错了一个步子也有办法扳回来让外人没察觉。但他二哥早他几年就练熟了，眼神特别利，完事了都要点着数笑话，搞得问水上台前无所畏，下台后满地躲，在叔伯姨婶间钻过来蹿过去，最后被大姐逮住拉去换衣服。
　　叶家大小姐叶瑶在里面扒他身上的那套黑地滚红的衣裳，叶山居就背靠屏风边扯嘴角笑得十分不怀好意，笑得问水心里咚咚跳得像揣了个小兔子，干脆把跳完傩舞之后顶在头顶上的柳木鬼面又拖下来遮住脸。
　　“还戴这个干嘛快摘了，姐给你擦擦脸。”
　　问水扭捏着不从，叶瑶一把拽了面具丢到榻上。
　　问水再偷偷抬眼往旁边看，尽是笑着脸指指点点的村民农夫，哪里还有二哥的影子。
　　又走神了。问水转身脱出人群沿着一段石子路走了会儿，默算着时间想往年这个时候，山庄里都在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