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世长安》小浅壮士

30、第 30 章

　　包袱里是几包碎银子和一些保暖的衣服，秦辞镜红了眼圈，那衣服有些紧，但是却很是厚实。
　　“娘娘莫难过。”东歌劝道，“公子也不愿娘娘难过的。”
　　秦辞镜却不说话，只是看着烛火下的衣裳，如朝霞般绚丽的缎子闪闪发光，煞是好看。东歌又劝了会子，她才将衣服收拾好了休息去。
　　却是睡不着啊！
　　过年的气氛笼罩着青国，宫里用大红的绸缎扎了灯笼高高悬挂。陈贵妃也请了宫外的戏班子进宫来唱大戏，地点选在了落英亭。说道这选位置，可大有考究。宫内这么大，若是选的远了，皇上太妃太后赶来的时候戏都完了；若是太近，一些离得远的妃子只怕赶不来。这落英亭外是一大片草地，亭子很大，四周用幔帐围了遮挡风雪。大戏连唱三日，妃嫔们轮番着来听戏。再者，这落英亭靠近菡萏苑。菡萏苑住着谁？如今正得宠的靖贵人，也算是一种变相的讨好吧。
　　戏班子进宫那日，秦辞镜在清歌的搀扶下早早的到了落英亭。早有宫女备好了软垫和靠椅，秦辞镜舒舒服服的坐在一旁，手里捧着热茶，眯着眼看忙碌的太监搭着戏台子。清歌怀里抱着一个盅子，那盅子底下用厚厚的棉絮包裹着。这盅子里是八宝鸭汤，秦辞镜若是渴了就喝汤，补身子。盅子底下铺了一层炭火，用来保温。抱着这盅子可有讲究，一个不小心就烫着自己了。
　　正是百无聊赖的时候，远远看见一个披着红色斗篷的女子走来。她身边的宫女举着纯白的油纸伞，伞面画着好看的芍药。一朵朵，开的浓重。秦辞镜眯着眼，那女子如墨的青丝松松的挽着，随意的簪着一枚白玉簪子。精致的鹅蛋脸，不施脂粉的容貌。肌肤胜雪，眼若星辰。她缓缓的走来，犹如一朵傲雪寒梅，带着冷冷的清香。走近亭子，她看见秦辞镜，忽的一笑，这一笑仿佛一朵桃花盛开在冰雪中，美的不可方物。
　　“臣妾拜见皇后娘娘。”她走进亭子，行了礼。身姿柔美，仿佛弱柳扶风。秦辞镜微微一笑，说道：“妹妹折煞本宫了。起来吧。”
　　此人正是近日得宠的九天神女靖贵人。
　　她也不拘束，坐在了秦辞镜身边，如玉般的手隔着秦辞镜的衣裳轻轻揉捏着，秦辞镜微微一笑，也不推辞，任由她揉捏。无论外面怎么冷，这落英亭内却是春意盎然，暖盆散着融融的热气。一旁的宫女都有些惊诧，这正得宠的妃子还需讨好一个名不副实的皇后吗？看不懂局势却也不便多言，只好压住心头的疑惑，一个个屏息凝神。
　　“你们怎么办事的！”
　　忽的，梦华拧起细长的眉，冷冷的看向一旁的宫女：“皇后娘娘鞋袜湿了没看见吗！你们怎么办事的。”
　　秦辞镜却扬起眉不说话，若是真心维护她，也太过明显了吧。阿墨定不是这么交代她的，那她这番举动是为了什么呢？
　　“贵人恕罪，奴婢，奴婢忘了准备。”
　　一旁的捧了鞋袜的奴婢惊得白了脸，本就没注意这失宠的皇后，谁知道这靖贵人偏偏多管闲事呢？
　　清歌也跪了下去，手中的盅子却依旧稳当：“奴婢办事不力，望娘娘责罚。”
　　梦华一愣，随即换上一副温柔的笑靥：“姑娘说的什么话，你是娘娘的贴身婢女，这种事哪轮的到你做？”说完，神色一变，对一旁瑟瑟发抖的小宫女说道：“拿了鞋袜来，自己去领罚。”
　　此话一出，所有人脸色一变。只怕日后没有人敢怠慢这个皇后娘娘了。
　　梦华这么做，也无异于给众人一个下马威。
　　正在秦辞镜皱眉的时候，却听得一个熟悉的声音：“爱妃当真心底良善。”
　　苏渐离不知道何时站在门外，也没人通报。梦华也是一副吃惊的样子，立刻跪倒在地：“皇上万岁。”
　　秦辞镜冷冷一笑，作势要起来，苏渐离淡淡的说道：“皇后身子不便，不必行礼。”
　　等的就是这句话。
　　秦辞镜又舒舒服服的躺在椅子上，那小宫女捧了鞋袜来，看见皇上脸都白了。
　　梦华接过鞋袜，蹲下身子去脱秦辞镜脚上的湿鞋子。清歌脸色一变，立刻挡在秦辞镜身前：“这种事情不劳烦贵人金躯，奴婢来就好了。”
　　梦华也温柔笑笑，轻声说道：“劳烦姑娘了。”然后命宫人拉起帷幕，替秦辞镜遮挡。秦辞镜冷冷的看了一眼站在一边的梦华，心想也太过伶俐了。
　　苏渐离的脸上带着亘古不变的笑容：“看见爱妃和皇后相处的如此之好，朕也安心了。”
　　“臣妾与姐姐一见如故，只盼姐姐不会厌烦臣妾呢。”梦华微微一笑，“皇上，姐姐养病虽需静养，但孕妇老睡对龙子也不好。臣妾可不可以以后去陪娘娘说说话呢？”
　　“好。”
　　不曾想苏渐离却答应了，秦辞镜倒吃了一惊。
　　换好鞋袜，戏台子也搭的差不多了。陈贵妃也匆匆赶了来，想必积雪很深，她裙摆湿了一大半，湿裙子贴在身上很是难受。梦华很体贴的命人将火盆放在陈贵妃身前，又命宫女将裙摆微微掀起，置在火上烤干。虽说很不合礼数，但皇上默认了也无妨。随后而来的是曦轩夫人，她一如既往的张狂，穿着一身如火般的红衣，发间堆满了珠翠。进入亭子里，只是向皇上请了安，丝毫不将皇后和贵妃放在眼里。
　　皇帝倒也不责罚她，却也不看她。曦轩的唇角扬起一个嘲讽的笑，坐在了秦辞镜身边。
　　秦辞镜有不祥的预感，今天的气氛很是诡异。
　　大戏开场，台上的武生打得精彩，梦华睁大了眼睛，时不时低呼一声。陈贵妃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眼梦华，露出鄙夷的神色。在她看来，这是很无礼的行为，偏偏苏渐离喜欢，甚至还宠溺的给她讲解台上人的典故。曦轩却是已经自斟自饮，有些醉了。
　　正在精彩的时候，曦轩忽的将被子一摔，众人齐齐回头。她站起身子，眼睛直直的看向梦华。梦华吓了一跳，身子不自觉的往苏渐离怀里缩了缩。
　　“曦轩！你这是做什么！”苏渐离皱眉，十分不满的呵斥。曦轩紧咬下唇，脸色苍白：“臣妾身子不适，先行回宫了。”
　　话音未落，整个人就软软的倒在地上。一旁的宫女忙上前搀扶，苏渐离却是嫌恶的皱眉：“将她送回宫中，待她醒了告诉她今日的所作所为，命她好好思过！”
　　“是，奴婢遵旨。”一旁的宫女惨白着脸，好不容易将曦轩扶起，慢慢的挪了出去。
　　秦辞镜垂下眼，不由的叹息，曦轩如此张狂高傲的女子都使出了装醉这一出希望博得苏渐离的怜爱，真是穷途末路了。
　　梦华不安的看着苏渐离，台上的大戏继续开唱，却没有心思再看下去。好不容易唱完了，陈贵妃匆匆离去，亭内只剩下秦辞镜，苏渐离和梦华。
　　“姐姐此番是先行回宫还是来妹妹宫中一同用膳？”梦华笑着问道。
　　秦辞镜轻轻瞟了一眼苏渐离，见他并无异样，不由得感叹这苏渐离当真是宠着梦华了。但人家给你面子你自己不能不要呀，她微笑着摇摇头：“本宫孕吐的厉害，不打扰妹妹和皇上的雅兴了。”
　　“那可真是可惜了。”梦华点点头，随即喊道，“来人，将我的轿子抬来，送皇后回宫！”
　　苏渐离赐了梦华一顶代步轿子，怕她走路劳累，真真是荣宠无人能及。
　　“皇后用了你的轿子，你可怎么办呢？”苏渐离捏捏她的鼻子，见她孩子气的摸摸鼻尖，红着脸说道，“只能劳烦皇上陪臣妾一同等一等了，这天寒地冻的，万一冻着姐姐龙子受损该怎么办？”
　　“你呀，就是烂好心。”苏渐离笑的越发开怀，看向秦辞镜的时候眼神却是冷冰冰的，“既然如此，皇后先行回宫吧。靖贵人陪朕走走，赏赏雪。”
　　“臣妾遵旨。”梦华站起身子，接过婢女手中的紫狐裘披在身上，又替苏渐离系好披风。转身看见秦辞镜坐在一旁，亲热的拉起她的手：“姐姐可要养好身子，妹妹过些日子就去看你。”
　　“无妨，妹妹替本宫照顾好皇上本宫就很开心了。”秦辞镜亦一副开心的样子，眼睛却是看着苏渐离。他转过头，不看她。这时候宫人已经撑开了油纸伞，苏渐离牵着梦华隐在了雪海中。
　　不知怎的，秦辞镜看见他们紧紧握着的手，却是有些心酸。
　　这时候轿子来了，琉璃顶的锦绣轿子，显得富丽堂皇。四周垂下圆润的东珠，无一不是珍品。苏渐离对她，是用了真心的吧！当年不管是她，亦或者是曦轩，都无此殊荣。苏渐离也不曾这么细心。
　　这样，也好。她坐进轿子，听着风吹过竹林的声音，听着宫人们的脚步声，听着落雪声，脸上带着孤傲的笑容——这样也好，她才能狠得下心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