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世长安》小浅壮士

29、第 29 章

　　他咦一声，将所有人的目光引向了那个柔弱的女人身上。
　　梦华怯怯的看着卜清幽，似乎有些害怕的往后退了一步。苏渐离方才吩咐梦华随着自己身边伺候，这卜清幽胆子也太大了，竟然敢盯着她看。
　　“姑娘的面向好生奇特，不知能否报以生辰八字供草民算上一算？”
　　梦华看了看苏渐离，见他默许，提笔写下了生辰八字。秦辞镜略略看出，她一手簪花小楷写的极好，不由得问道：“梦华姑娘的字倒写的不错。”
　　“皇后娘娘谬赞了，奴婢的父亲曾读过几年书，开过私塾，奴婢也曾有幸跟随父亲才识得几个字。”她谦虚的说道，气度雍容，一看便不是乡野长大的姑娘。
　　那头卜清幽却算了出来，做了一个让人瞠目结舌的动作——他对着梦华深深拜了下去，喊道：“天佑我朝，神女降临！”
　　秦辞镜愣住，梦华也愣住。堂下所有人都愣住，包括姜玉瑾也是如此。
　　“你说，梦华是神女？”苏渐离的薄唇染上几分笑意，眉头却依旧是皱着。只见他看了卜清幽半晌，问道：“你说的，可否属实？”
　　“草民万万不敢欺君！”
　　梦华似乎也吓到了，瑟瑟发抖，小鹿般的眼眸看着朝堂上的众人，耳垂都红了。
　　“如此说来，朕更是要好好厚待这神女了！”苏渐离漫不经心的说道，他向来不信这些，但他不信不代表那些老顽固和他的子民不信。神算卜清幽开了口，那他就必须善待梦华了。梦华听见这话，吓得拜倒在地，轻声说道：“梦华不求别的，只求能伴在皇上左右，让皇上无须为饮食起居而烦扰。”
　　如此进退有宜，不骄不躁，又清丽动人的神女，谁不动心呢。
　　秦辞镜垂下眼眸，很好的掩住了唇畔嘲讽的笑意，见姜玉瑾先是目瞪口呆而后欣喜若狂的表情，不屑的别过了脸，语气却是惊喜的：“上天感受到皇上的恩德，特赐神女，此乃大吉呀！”
　　皇后都如此发话，其他人也只好附和恭喜。正在这时，只见大殿外远远传来：“皇上，弘将军求见！”
　　弘将军！所有人的目光满是惊讶。弘将军是平郡王温之墨的门客，有勇有谋，类似于他的左膀右臂。此人随着平郡王镇守边关，此番怎的进京了？又想起前些日子一直传来蛮子的异动，似乎在筹备大规模的战争，一时间人心惶惶。
　　就连秦辞镜也惊讶了，睁大眼睛看着缓缓步入大殿的弘烨。他穿着金色的战盔，战盔上还有点点血迹。脸上带着不符合年纪的凝重——而怀中紧紧护着一个罐子，罐子用红布包着，看不出是什么。
　　许多人都愣住了，更有些娇贵的小姐忍不住血腥味吐了出来。
　　“微臣参见皇上，皇后娘娘。”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金盔随着他下跪的动作铮铮作响。苏渐离看了一眼秦辞镜，面露微笑：“爱卿无须多礼。”
　　“微臣奉平郡王之命，特在此除夕家宴献上喜讯。”他的目光扫过秦辞镜的面容，又低下头，“前些日子，蛮子偷袭，平郡王一举歼灭了他们。斩下王子头颅七个，大将二十。蛮子们闻风丧胆，签下协议，以后向我朝进献牛羊，绝不再犯。”
　　此话一出，所有人哗然。不由得赞道：“平郡王当真英勇无敌！”
　　“是啊，此前蛮子一直不肯俯首称臣，平郡王一出，蛮子就慌了。”
　　“这也是神女带来的好运气啊！”
　　弘烨却仿佛没听见，只是举起手中的罐子：“平郡王吩咐微臣带来这罐香满堂，说皇后娘娘如今怀着孕，只怕会想念这茶。”
　　“你有一个好哥哥。”苏渐离笑着，轻声对秦辞镜说道。秦辞镜却仿佛没有听见，只是看着他手中的罐子，许久微微一笑：“那是自然，阿墨一向宠爱我。”
　　“爱卿下去梳洗一番，一同赴宴吧。”苏渐离声音不大，所有人却听得清清楚楚。东歌接过罐子，弘烨行了礼便下去了。
　　“此乃福兆啊！皇上刚得神女，前方便传来喜讯。”卜清幽装的要多真就有多真，丝毫看不出他和梦华以及弘烨是串通好了的。秦辞镜微微一思索便知道，阿墨先是秘密安排个神女出现，那卜清幽也必定是故意遇上姜玉瑾的。姜玉瑾还傻乎乎的以为自己安插了个眼线，可以为难秦辞镜，却不知道他们本就是连成一线的。神女刚出现前方就传来喜讯，坐实了这神女的名声。待日后，她安安心心养胎，外有文殊内有梦华，再也无人敢为难她。等生下孩子，梦华得宠，死了个惹皇上心烦的皇后似乎也没什么。
　　真是好呀！
　　秦辞镜假意醉酒，跟在温之墨身边多年，他的一举一动有什么寓意，她清清楚楚。
　　只是，依旧不知道，那玉佩为什么在苏渐离手上呢。她微微眯着眼睛，脸上却是一片红晕。正在恍惚的时候，一只柔嫩白皙的手却捏住了她，轻声道：“皇后娘娘醉了，奴婢先送娘娘回宫。”
　　抬头，梦华娇俏的小脸带着温柔的笑靥，苏渐离看也不看她，表示默许。秦辞镜在她的搀扶下站起身子，行了个礼，从偏门退下了。
　　门外风大，她酒醒了不少。东歌提着灯笼在前面照着路，路过雪梅园的时候，她看着红梅上缀着晶莹的雪花，轻声说：“本宫喝的有些多了，梦华你随本宫去雪梅园醒醒酒，其他人不必跟来。”
　　“是。”
　　秦辞镜披着厚实的狐裘，梦华小心翼翼的将暖炉塞在她的怀中，自己却冻的鼻子红红：“娘娘小心，莫要受寒了。”
　　“你倒是贴心。”秦辞镜握着她的手，两人离得一众宫人远了些，只听见北风呼啸，红梅在烛火的照耀下显得如同水晶。
　　“公子嘱咐过奴婢，事事以娘娘为先。”梦华小声说道，果然如此。秦辞镜的脸却忽的红起来了，咬着下唇问道：“却不知，阿墨如今还好？”
　　“王爷一切安康，娘娘莫要记挂。”
　　树后走出个黑衣男子，他仿佛要融入夜空之中，稚嫩的面庞带着不符合年纪的冷厉：“微臣以为娘娘不会记得王爷。”
　　这出言相讽的男人，不是弘烨又是谁呢。
　　又是大风一吹，梦华手中的灯笼吹翻了去。刹那间一片黑暗，她小声说道：“娘娘站在这儿莫动，奴婢去提了灯笼来。”
　　秦辞镜嗯了一声，只听见步履匆匆，依稀听见裙裾扫过雪地的声音。弘烨只看见眼前人的影子，却看不真切她的容貌。许久，只听得她如珠如玉的声音：“替我照顾好阿墨。”
　　“娘娘如今贵为皇后，也会在意一个小小的亲王吗。”他忍不住说道，在他看来，平郡王比苏渐离好了不知道多少倍。当年为了投她所好，无所不用其极。可最后她却嫁给了苏渐离，平郡王还是念着她，嘴里不说，他却经常看见他对着一副画发呆。那画上身着喜服的年轻男女，可不是皇后娘娘和平郡王么。若是走了，何必留下这么一幅画空让人难受？
　　“呵，世事不由人罢了。”她淡淡说道，却只觉得手上一重，下意识抓紧了，眼前的人影一晃的消失了。
　　这时梦华已经提了灯笼走过来，这才看见怀中竟是一个红色的包裹。小小的，软软的，却很是重。秦辞镜皱皱眉，弘烨却消失不见了，估计是去赴宴了。她将包袱抱在怀中，用狐裘掩住了，说道：“你什么也没看到，本宫和你只是来赏了赏梅。”
　　“奴婢明白。”梦华垂着眼帘，提着灯笼为她照路。秦辞镜慢慢走着，鞋子被雪打湿，冻的脚难受。她却只是思索，脚步不曾慢了一分一毫。
　　“照顾好皇上，他不会亏待你的。”
　　这是梦华听见秦辞镜说的最后一句话，不待她反应过来，秦辞镜已经步入了华丽清冷的未央宫。
　　多少女人梦寐以求住进未央宫？在秦辞镜眼里，这却只是一个富丽堂皇的囚牢罢了。如果可以，她宁愿住在乡野茅屋里，和温之墨一起，也许垂钓荷塘间，也许作曲细雨中。反正怎样，也比现在这种压抑的生活好。
　　一个怀着孩子却不被夫君喜爱的女人，该有多可悲？
　　梦华回到屋子里，却被通知她已经被分到了清心殿。那里是皇上日常批阅奏折和接待朝廷官员的地方，前面是大厅，大厅后有间小小的卧室，供皇上休息之用。于是她又走去了清心殿，却意外的看见坐在灯火前的温之墨。
　　他手里提着笔，凝神写着什么。梦华不敢说话，却也站在门口进也不是出去也不是。好在苏渐离抬了抬头，看见她不安的站着，展眉一笑：“你过来。”
　　她轻手轻脚的走过去，苏渐离拉住她的手，似乎不经意的责怪一般：“怎的穿的这样少？冷不冷？”
　　说罢，将一旁椅子上绣着金龙的墨绿色披风裹在了她的身上。她身子本就娇小，披风又大，将她裹的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眼睛。她有些不安：“皇上，奴婢不敢——”
　　“你是朕的女人，有何不敢？”灯光下他的面目很温柔，“或许你应该现在改口，自称臣妾。”
　　屋子里炭火烧的噼噼啪啪，暖意融融。梦华觉得鞋子湿的难受，坐在他的膝头唯恐打湿了他的衣裳，便将脚翘着。时间久了却又僵硬的难受，苏渐离看了看她僵直的脚，笑着捏捏她的鼻子：“傻丫头。”
　　说罢，伸手将她的鞋子脱了去。梦华脸红的似乎要烧了起来，开口阻拦：“皇上，这样不好。”
　　苏渐离端详着她白嫩秀气的玉足，又看着她羞红的脸，垂下眸。
　　“你说，封你为贵人如何。”苏渐离的脸贴在她的脸上，“华贵人？唔，朕不喜欢华这个字。不如，靖贵人吧。”
　　沉浸在浓情蜜意里的梦华听见靖这个字猛地惊醒，脸色竟是有点苍白。苏渐离揽着她，提笔在宣纸上写下“靖”，笑道：“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