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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阿多尼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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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rt4
信仰即可得救
"米沙……米哈伊尔。"
天色阴沉,满街的游客都在找地方躲雨。裴多菲躲在阴暗潮湿的阁楼里,从墙角滴下的水滴落进了塑料盆。
她百无聊赖的坐在起了稿的画架前,差点把松节油和白兰地搞混灌进自己的喉咙里。
摊开本子,她从上衣口袋里抽出钢笔,盘腿坐在地上,靠在床上写起来。
"亲爱的日记本:
到今天为止十一月已经过去一半了,我已经习惯了巴黎的生活,总的来说无趣至极——尤其对于穷人来说。
一笔飞来横财也许不能让我过上好逸恶劳的日子,但是至少能让我买上几罐颜料以及一瓶白兰地……该死的,真不该买那瓶白兰地,长得和松节油太像了。
米沙,那个乌克兰人开出的价格简直是生命不可承受之重……虽然是一般价格,但是以我目前的经济状况来说实在是一笔沉重的负担。如果没有那一笔横财,我就真的得放弃尊严,给小孩补习德语去了。
我没给芭芭罗兹卡姨妈回信,当然,并不是我连买邮票的钱都没有了。她不介意。"
她摸摸脖子上挂着的十字架和婚戒,这件珍贵的装饰曾让她在萨法的乡下孩子中惨遭嘲笑,共产党人的孩子是不该信奉无稽的神的。
玛蒂娜给维克多,永远的爱。她把挂坠塞进松松垮垮的领口。
将把自己献给上帝。
她跪在地上,双手握在胸前。头发被水湿了,双眼紧紧地闭著。
"我想忏悔,神父。"
即使是教堂,"生意"也会被坏天气影响。尤其是雨下得这么大的时候,连老鼠都不会满街乱窜。
她浑身都湿透了,在十月的巴黎冻得瑟瑟发抖,年轻的神父给了她一杯热水,被她拒绝了。
分不清是泪水还是雨水,清澈的液体顺着她的下巴滴落到地上。
"主会宽恕你的。"
她将嘴唇印在年轻神父的袍角上,嘴唇泛紫,脸颊苍白。
并没有多少安慰人的经验,巴黎并没有多少虔诚到真的会把自己饿个半死之后只加了一件外套并且在接近零度的下雨天不打伞穿过半个巴黎市走到教堂来忏悔的天主教徒。
他握住女孩的手,差点瑟缩了一下;她的手指冰凉,他握了半分钟才能勉强忍受这种寒冷。
她几乎是一开口,神父就听出了她
的外国口音。
"我们天上的父……"接着,她用一种平稳的,带着东欧风味的语言开始忏悔。
神父一个字儿都听不明白。不过这不妨碍他理解。她很困扰,迷茫。所有找神父忏悔的人都这样。
他拿来一条毛巾裹住她的身体,她没有拒绝,只是继续用口音浓重的语言,丝毫不介意他听不明白。
本·施密特写了一些脑残到无以复加的爱情小说,走的是街头小报路线,这是他的副职。很明显,自从给资本家干活之后,被压榨出所有剩余价值的他没什么空闲时间干这种活计了,本着人道主义的精神,他把这份工作给了裴多菲。
与之相随的还有一台旧打字机,裴多菲评介为:"简直是文物。"
它也确实是文物,历史不算长也不算短,到她手上是恰好是它出厂五十周年的纪念日,不过打字机毕竟是死物,裴多菲也不会好奇的去仔细看它锈迹斑斑的铭牌。这是一台德语打字机,勉强也能用来打法语。半坏不坏,德语打出来容易变成错别字。
裴多菲本来不打算做这份兼职的,她的画还没画完——但是莱尼·梅勒给的那些钱总有一天要还,整天拿着颜料盘也确实腰酸背疼,再加上还可以顺便复习下法语(而不是在德国人看来简直变成了错别字的奥地利德语),而且她的时间也是大把大把的空闲。假如她的画没有卖出去的话,这份工作至少能帮她付清下个季度的房租。
贵族少女雅嘉德卡和父亲,波兰国王巴托里去了罗马——裴多菲发现施密特果然是从第一章就开始瞎扯,她虽然不了解历史,但是也知道这位国王来自匈牙利……很多波兰国王和女王都来自匈牙利,虽然这两个国家几乎从未合并过(也许有那么几年?她实在记不清楚)。但她很肯定来自特兰西瓦尼亚的巴托里家族从未有过一个叫雅嘉德卡的女儿,何况雅嘉德卡是一个波兰立陶宛式的名字。
装摸做样了几章之后施密特就开始胡说八道。要不是剧情时间对不上裴多菲简直怀疑他都要把伊莉莎白·巴托里伯爵夫人拿出来遛遛了,胡扯的功力之强,简直不像个日尔曼人,在此之前她一直以为只有意大利人才会这么扯呢。
文艺复兴……学校里怎么样讲过,她已经全无印象了。打个哈欠,她舒适地靠着墙壁,打算明天去图书馆借本关于文艺复兴的历史书看看。
part6
裴多菲舒舒服服地点燃了曾经地倒数第二和第三块煤,她不再需要这些煤块了。报纸给她预付的一个月稿费足以让她买一个电暖气再付掉一点房租,而且巴黎比起特兰西瓦尼亚的山里实在是不能算冷。更何况烧煤还容易出事。
她下楼给米沙挂了个电话——他不在,电话里不耐烦的中年女人告诉她来自乌克兰的米哈耶夫先生去了阿雷维大街或者歌剧院,那里是第九区,也许他去的是枫丹白露,谁知道呢。无论如何都距离她所住的二十区相当远。不过她也没什么事,今天已经写了很多字。
上楼,灭掉炉子里的火,揣上五十法郎,夹着从图书馆里借来的《十日谈》,然后去和游客还有上班族挤地铁。
地铁里浓烈混杂的香水味实在是让人忍不住想抽烟,所以她一钻出地铁站就点了一根。烟也是新的,那包苏联烟已经被她省吃俭用地抽了三个月,平均半个星期抽一口,从来舍不得抽一整支。
她走过街道,凶猛的抽着那只细长且淡而无味的法国卷烟,直到把它抽得只剩下烟蒂。然后她穿过街角,那坐着一个肥胖的吉普赛女巫,衣着很单薄。
在裴多菲读大学的那座城市里也有吉普赛人,只不过不是女巫。他们都是匈牙利人民共和国值得尊敬的劳动者,几乎都从事一些清洁街道和粉刷墙壁之类的工作,就好像有些日尔曼人当学者,很多马扎尔人当军人一样。
她本想去算一卦,又想起家乡的吉普赛人似乎没有什么看穿宿命的能力,何况列宁还是高尔基奉劝过人的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最终只是笑笑,丢给那女人一个笑容。
她的十字架闪着光。
远远的看到了米沙。一如既往的金发,比之前瘦了些,冰蓝的眼睛没多少温度。他和一个男人在一起,差不多的身高,瘦高个。只是头发是更浅的金色。举止亲昵。
"同性恋如异性恋一样,是性行为的一种。同性恋者因此并不站于社会主义社会之外,他们的公民权利和其他所有居民一样受到保障。"民主德国的法官如是说。
也许不打搅他们比较好。裴多菲耸耸肩,转身离开,不忘向那个吉普赛女巫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