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骗走江湖》穿心莲

102、行骗走江湖99

　　行骗走江湖 99
　　阿善被打了。
　　很早之前，他做梦梦到被债主们抓包时，曾出现过这样的场景，当时他怕得要死。此时真的挨上了，反而不怕了，甚至还有一种解脱般的轻松感觉。
　　终于来了，我应得的——阿善自暴自弃地想。
　　他知道君冉是个武痴，在遇到他之前一心向武，从未动过感情，结果第一次动心就遇上自己这样的骗子，他侮辱了君冉的感情，一切都是欠他的。
　　可偏偏有人不这么想。
　　樊二虎旋风一样冲进屋中，牢牢抓住了君冉的手臂，看到阿善流血的唇角，目眦欲裂：“别打了，他刚从鬼门关里捡回一条命！”
　　君冉已经气得失了神智，一把甩开樊二虎又要挥拳。这回樊二虎学聪明了，不再试图抓君冉的手臂，而是抱住了阿善，把后背留给君冉，任他随意发泄。
　　“他欠你一份情，可你欠他一条命！阿善瘫在床上不能动，你当是为了谁？”樊二虎一边承受着君冉的怒火，一边吼道。落在背上的拳头很重，很疼，但无大碍，想来是君冉在盛怒之中忘了运转内力，又或许是他重伤初愈使不出伤人的力道。总之樊二虎放下了心，阿善刚才挨的那几下应无大碍。
　　君冉停下了手。樊二虎不失时机的转过身，直面君冉的双眼，把阿善的所作所为像竹筒倒豆子似的全说了出来：“他去鬼门关里走了一圈，全都是为了救你！他督脉受损，不能逆转经脉，一旦逆转便会经脉寸断变成瘫子，可他还是去做了，因为逆转经脉能逼出身体里的一点余毒去喂给司空陌，然后才能破了他的摄魂术把你救出来！阿善很怕火，看见大一点的火堆都会躲着走，可司空陌的手下临走前点着了整幢屋子，你当时昏迷不醒，是阿善把你从火窟里救了出来！”
　　君冉心神剧震，他只从属下口中得知柳云澈突发急病，瘫在床上不能动，如今才联系起前因后果。原来柳云澈这一身重伤，竟是为了对付司空陌而付出的代价！
　　“司空陌是因为你，才找上了阿善，阿善费尽心力与他周旋，终于把你救了出来。你若是恩怨分明，就该明白阿善欠你的都已经还清了，你不能再打他！”
　　阿善被樊二虎挡住，视野中只有他宽阔的后背，听他字字句句都在维护自己，有点不合时宜的想笑。之前说“你这样的骗子，被打死了也不冤枉”的是他，现在搜肠刮肚为自己说好话的也是他。
　　心中涌起无限的温暖，阿善收起了自暴自弃的情绪，悠悠开口道：“把阿冉背出火窟的明明是二虎你啊，我当时腿都软了，走不了路。要不是你及时赶到，我和阿冉早就葬身火窟了。还有，你还把姬姑娘也救出来了，左肩扛一个右肩挂一个，我都不知道你从哪儿来的这么大的力气。”
　　君冉震惊地看着樊二虎，之前他从来没把这个“柳云澈的仆人”放在眼里过，现在才知道，他竟然也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之一。
　　院中传来了脚步声，原来是济慈大师带着药童上门了。一屋子的凝滞气氛被打破，樊二虎终于松了口气，有外人在的情况下，君冉应该不至于再失态了。
　　“大师您来得真好，阿善已经醒了，正等着您过来。”樊二虎边说边整了整阿善背后的枕头，重新让他半躺下来。
　　济慈一见阿善脸上的淤青就皱了眉，嘴角还淌着血，这是什么情况？他念了声“阿弥陀佛”搭上阿善的脉门，细细诊了一番，说：“这一夜病情并无恶化，这是大幸。只是这位小施主已经伤重如此，怎么还有人忍心下手打他呢？”他瞥了一眼君冉，面露不赞同的神色。
　　君冉对他的话置若罔闻，只死死盯着阿善。
　　济慈大师逐一按压阿善的穴位，说道：“小施主，不是老衲说你，你既然知道在经脉受损的情况下强行逆转，会落得个瘫痪的下场，为什么还要这么做，这不是自己找罪受么？”
　　阿善叹了口气，苦笑道：“当时情况紧急，我若不这么做，便只能眼睁睁看着……被坏人欺侮，一切都是迫于无奈。”
　　君冉低下了头，心中五味杂陈，同时内心深处燃起了一簇小小的火花——为了救我，他不顾自身，为什么呢？他为什么要坦白过往，如果他不说，我就完全不知道，就算以后从别人口中得知也会当成无稽之谈，我已经发誓完全信任他，只要他不承认，我就会站在他这一边。既然如此……他为什么偏要自揭丑事？
　　仿佛漆黑的夜中闪过一道亮光，君冉想到了一种可能——难道……他终于开始真心待我，所以不想再有所欺瞒？他从前荒唐过，所以说出“散了吧”是因为自知难以取得谅解，所以以退为进？如果是这样……我就，我就……
　　君冉深吸一口气，觉得自己真是贱到无药可救了。但不可思议的是，烦乱的内心居然平复了下来。他不说话，直直地盯着阿善，想从他的神色中看出一些端倪。
　　阿善被他盯得浑身发毛。他觉得君冉的反应有点奇怪。方才的暴怒是正常的，但一下子就过去了，不会这么轻易放下吧……难道，他在酝酿新一轮的怒火？或者……误会了什么？
　　君冉与他目光相对，想问出心中所想，但理智再一次告诉他：不要问，万一答案不是自己所想的那样，岂不是自取其辱？一旦问出口，就表示很在乎，所有的骄傲和真心就会握在别人手中，落在下风，任凭搓圆揉扁。
　　但若是不问……就只能一辈子错过吗？
　　君冉踌躇良久，终于还是问道：“你为何要对我坦白，你明明可以隐瞒下去的。”
　　“因为……我不想再骗你。”阿善低声说道，君冉面色稍霁，然而接下来的话，打破了他的一厢情愿。
　　“对你的欺骗是我的一块心病，我不想再与你纠缠下去，说清楚了才能断得干净。阿冉，对不起。”
　　君冉从怔忪到绝望，只是一瞬间却仿佛经历了一场由生到死的劫难，忽而面色惨白，一口鲜血喷出。
　　济慈吓了一跳，他早就察觉出了气氛不对，但无心理会年轻人之间的感情纠葛，只专心诊脉。此时见君冉竟吐了血，立刻站起身来要为他看诊。
　　君冉挡开他，一把掐住了阿善的脖子。济慈惊道：“你要做什么？快放开！”
　　樊二虎上前拼命掰君冉的手，大喊道：“你要杀了他吗？他对你有救命之恩！就算他对不起你……也是你的救命恩人！”
　　一直默默看戏的杨轩也劝道：“主子，您重伤未愈不宜动怒。”
　　君冉双目赤红，几欲喷火。心中翻涌的愤怒和悲伤几乎要满溢出来，这一瞬间，真的想掐死眼前之人。但，手掌下的勃勃脉动是那么温暖，这个人曾带给他的美好竟一股脑的涌上了心头。
　　游山玩水，双宿双栖，欢爱缠绵……
　　阿善憋得满脸通红，要不是有樊二虎掰着君冉的手，他甚至怀疑会被掐断脖子。他哀哀低叫了一声：“……阿冉。”
　　声音虽小，却像一声炸雷响在耳边。君冉的目光黯淡下来，手上的力道也松了。阿善终于可以呼吸了，又咳又喘，甚至沁出了眼泪。看着“柳云澈”的泪光，君冉忽然出了神，思绪飘远，回想起了三年前的一件往事。
　　那时他在生死决斗中打败了司空陌，逼得司空陌的师父自尽，保全住了自家师父的性命。当时他意气风发的问空谷客：“师父，徒儿的武功是不是已经窥得了大成之境。”
　　空谷客摇了摇头，说：“为师为你算过一卦，只有你经历过一场劫难之后，方能窥得武道大成之境。”
　　“什么劫，是生死劫吗？”
　　“为师不知，只算出这场劫难之后，你的心境会稳如磐石，再不受任何外物所扰，武道终会达到大成巅峰。”
　　现在君冉醒悟过来了，不是生死劫……而是情劫，柳云澈就是他的劫。
　　君冉低头抹了一把嘴角，任那嫣红的血迹在纤尘不染的衣袖上晕开，再抬头时，又恢复成了清冷高傲的锦绣公子。世上唯一一个能令他心甘情愿做小伏低的人已经不在了，被他从心里连血带肉的剜了出去，像是剜掉一根扎进心里的毒刺。他已经为一个不值得的人丢下了太多的骄傲和自尊，不能再把仅存的颜面也舍弃。
　　再开口时，君冉的声音已不再颤抖，甚至是平静且淡漠的：“这辈子最后悔的事，便是与你相遇……但愿从今往后，永不相见。”
　　说罢，锦绣公子袍袖一甩，干脆利索的飘然离去。
　　看着主子远去的背影，杨轩只能无奈叹息——主子走得太洒脱了，连房间都没回，直接奔着山庄大门去了，没有束发，太不体面了。有心追上去，又想到行李都还没收拾，小弟还被自己支走未回，武林盟主那边也没有辞行。哎，做属下的都是天生的劳碌命啊。
　　阿善咳了半天，终于把气喘匀了，樊二虎坐在他身后，一下一下顺着他的背。
　　阿善平静下来之后就愣愣看着敞开的房门，仿佛不相信君冉就这样轻易放过了自己，半晌才露出一个疲惫的苦笑，轻声道：“我对不起他，二虎。”
　　樊二虎知道他此刻的心情一定充满了愧疚，摸了摸他的头，道：“是啊，所以以后不能再犯错了。”
　　阿善点了点头：“嗯，以后不骗人了，再也不骗了。”
　　樊二虎想让气氛轻松一点，道：“好了，都结束了，以后的日子就轻松了。等你把伤医治好，就万事大吉了。”
　　阿善露出一个浅浅的笑。
　　然而，济慈却一脸为难念了声佛：“阿弥陀佛，小施主，老衲无能医治你的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