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剑]归途》透明透明的冰

3、03.

　　从来没有人对他说过，被人背叛疏远，是因为他，做了不对的事？
　　……可是哪怕做得再好，为人再完美，还不是会因种种稀奇古怪的理由被人排斥？哪怕他什么也没做，只是认真地想经营一个家，蓬莱还不是毁了？就算上天总算仁慈了一次，给他留下了巽芳……可是巽芳……也不再是他记忆中的她了……
　　你又知道什么。欧阳少恭在心中喃喃。然而隐隐却有一种可怕的感觉——
　　哪怕是巽芳，他记忆中唯一的亮色，在起初知道他的过去的时候，也是恐惧于他的。
　　那只是一个天真单纯不解忧愁的少女，对他的悲惨过去起了怜悯罢了。
　　她是为他温柔甜蜜的种种美好表象迷惑，才会对他倾心；她会为容貌变幻的理由沉默二十年，看着他孤独绝望而一言不发。她在看到他黑暗残忍的一面之后，也会决然站到他的对立面。
　　她……终究也是一个自私善变的凡人。

　　经历时光倒流、由将死之境回到过去的，其实并不只百里屠苏一人。
　　只是欧阳少恭一贯谨慎深沉，虽然惊疑却并未惊动任何人——也就尹千觞觉得他一时怪异消沉、说了些莫名其妙的话。但他只以为是欧阳少恭对百里屠苏感情复杂纠结之下一时情绪激荡，谁又能想到竟然会有重生这等匪夷所思的事发生？
　　若非见多识广早就知道“穿越”这么一回事，又有明确的证据证明改变，连欧阳少恭自己都会怀疑是不是做了一场幻梦。然而直到百里屠苏说出未来他会做的事，甚至承认了时光回溯的经历，他才松了一口气。
　　——不是因为重来一次某些事情有了挽回余地，而是因为有人陪他经历这些。而百里屠苏，又是对他而言最特殊的一个人。
　　不知为何，他对百里屠苏的重生会觉得十分欣喜，却偏偏一点也没想要其他人回来陪他……尤其是巽芳。或许是因为不希望其他人记得与他为敌的那段经历，不希望被其他人恐惧疏远。而百里屠苏，记得那些事却没有看到他就拔剑，已经很让他意外和开心了……
　　至于他会救治百里屠苏，却是另一番道理了。

　　隔天欧阳少恭召集众人，宣布了一个消息：起死回生丹炼制失败了。
　　——那炉丹本该在重生回来的那一天晚些时候出炉，但他那天却去治百里屠苏的煞气发作了……没人照看之下火候过头，自然没能成丹。加上重生之前众叛亲离的结局让他有些顾忌，答应百里屠苏不再炼仙芝漱魂丹也不过顺水推舟。其实他手上还存着不少仙芝，够再炼二三炉的。
　　“那少恭，要不要我们再去祖洲给你找仙芝？”
　　“是呀，少恭你不要急，失败了也还可以再炼嘛。”
　　“……”尹千觞默。
　　“……”百里屠苏默。
　　“……”红玉看看左看看右，也沉默。
　　欧阳少恭摇头：“数月以来，承蒙诸位鼎力相助……然而这起死回生丹炼制无比艰难，反复试验反复失败，检验药渣也全无效用，究其原因却毫无头绪……是在下才疏学浅、或许是不解书中真意，辜负了大家的努力……也愧对屠苏的期待……”
　　百里屠苏断然摇头，“不必再继续了。”欧阳少恭果真不再拿起死回生丹说事，令他心中稍稍松畅了一点。只不知他手上是不是真的没有仙芝漱魂丹了。
　　“苏苏……”风晴雪担忧地望着他。
　　红玉问：“那少恭打算之后怎么办？”
　　欧阳少恭道：“此事已经了结，我还要查阅一些典籍，短期内不会再试起死回生之事了。只还有一二件私事要请屠苏帮忙——”
　　“我陪苏苏。”“襄铃也要帮忙！”“那我也……”
　　“别闹了。”百里屠苏扶额，“既是私事，与你们无关，就别问了。”
　　欧阳少恭一笑：“倒也不是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只是之前偶然得知屠苏知道我一位故人的消息，想去探望一番而已。”
　　百里屠苏接口道：“那位的身份下落不便告知他人，我也是凑巧得知先生是那位挂念已久的故人，才起意与先生同去寻他。”
　　风晴雪咬手指，“那苏苏要去多久？”
　　“不知道……”百里屠苏懂了她的意思，“朔月刚过，不会有事，你不用担心……再说还有欧阳先生在呢。”虽然不知道欧阳少恭到底在想什么。
　　欧阳少恭点点头：“不错，我如今也算对屠苏的煞气有些了解，能缓缓将煞气导出体外，即便朔月想来也不会有太大问题。所谓堵不如疏，虽然一时无法根治，但长远来说比靠晴雪的真气压制有用。”
　　“真的？！”众人纷纷惊喜，风晴雪尤喜，“苏苏的病能治了？”
　　“嗯。”欧阳少恭给了肯定答案。
　　“那真是太好了……”红玉总结。她已得知了两人之间的渊源纠葛，这两人默契十足的样子让她心中充满忧愁：这是要排除无关人员准备决战么……？
　　方兰生道：“木头脸也真可怜……不是要跟晴雪绑一起就是要跟少恭绑一起，说到底是一定要跟别人绑一起……”
　　百里屠苏：“……”
　　欧阳少恭微笑道：“能找到一个愿意与你绑在一起的人，也是一件幸事。”
　　百里屠苏望了他一眼：“不说这个了。我与先生走了，你们呢？”顿了顿，“兰生离家日久，不回家看看？别让家里人担心。晴雪和襄铃都是要找人……千觞若是无事，还请帮衬着些……？”
　　尹千觞瞄了欧阳少恭一眼，看无反对的意思，便答应下来，“嗯，行。我看晴雪妹子就像我亲妹子一样嘛……当然要帮忙了。”
　　方兰生抓头，“说起来也有点想二姐了……不如……你们先跟我回家一趟吧？我家家大业大，让他们帮忙找人也快些。”
　　风晴雪想想，点点头：“那红玉姐呢？”
　　红玉道：“我有别的事，不能跟你们一起了。”

　　红玉要回昆仑，种种事故，要说与紫胤真人知晓。百里屠苏告诉她，此时他们确实还要去探访故人，并寄希望于那故人会对欧阳少恭有所影响。决战之前他会先回天墉解封，因此暂无性命之忧。而他与欧阳少恭互为半身，之间并不希望第三人插足——
　　送走众友人之后，欧阳少恭柔声问道：“我仍有一些疑惑难解……时光倒流之事终归非同寻常，尤其屠苏是在将死散魂之际回到此时……如今可说是已将未来改变了。我们先去问问瑾娘，可好？”
　　百里屠苏点头。他同样疑惑：回到过去，命运是否有所改变，他与欧阳少恭之间的死结能否解除……

　　之前百里屠苏将他见过巽芳公主的事告诉了欧阳少恭。
　　欧阳少恭没有他想象的那么激动，只是望着远方流云，神色间一片空茫惆怅，“巽芳……她真的……还活着……”
　　“嗯。”百里屠苏犹豫很久，终究没有说出寂桐就是巽芳公主。没必要去破坏她在他心中的美好形象了，就让他保留一份最美好的回忆和微弱的希望吧……“她一直……在找你……”
　　欧阳少恭低着头，默默地不知在想什么。
　　他这个样子，倒显出几分可怜。但以他疯狂扭曲的心性还真不好说会做什么，不看着实在不放心。百里屠苏道：“我陪你去找她？”
　　“……嗯。”
　　“还有悭臾。”
　　“悭……臾……？”
　　百里屠苏取出那片龙鳞递给他看，“榣山时，水湄边听太子长琴弹琴的虺。他如今也已垂垂老矣，却还记得当初的约定——待他修成应龙，让你坐在他龙角旁，乘奔御风，看尽山河风光……”百里屠苏想起那条沧桑却从容，看透生死的龙，“他认出了我，但他始终记挂的挚友，其实是你……”
　　“……”欧阳少恭轻声道：“我之前数次去往祖洲，皆是受阻于迷障，不得其门而入……想不到竟错过了故人……”
　　百里屠苏安慰，“如今知道，还不算晚。至少他比巽芳公主容易见些。”也愿悭臾能劝他一些。
　　“屠苏，谢谢你……”

　　走过会仙桥，便望见下方有群人在设祭。百里屠苏好奇地望了几眼，欧阳少恭便跟他解释：“那是山下穆家村村民。我几年前路过穆家村时，见村民饮污秽井水致病，危在旦夕，其求生之念令人动容，于是便教他们如何净化井水，并赠以丹药除毒。不想那些人自以为得了仙缘，无性命忧患后再不肯勤劳度日，只一心企盼继续求取仙丹、长生不老……往年我都会取数丸清骨丹赠与，今年我令元勿自行处置，想来他并未答应。”
　　“……你会那么好心？”
　　“屠苏真是……”欧阳少恭一脸被冤枉的无辜，“不然你以为我会怎么做？”
　　“给毒药？”
　　欧阳少恭笑了笑，“这么说倒也不错。清骨丹本是以毒攻毒之药，用于中毒之时，可去除附骨污秽，自然对症。若是无病无痛而服此药……呵，却是与吞毒无异。”
　　“——！！”
　　欧阳少恭悠悠道：“人欲贪婪，永无止境～若是死于心心念念所求之物，难道不也是极好的结局？——只可惜元勿未能领会我的心意，否则这些人已经七窍流血、毒发身亡了吧……”
　　“——欧阳少恭！”
　　“说来这些无知凡人，其生也罢、死也罢，又哪里值得你我费半分心思？我也只是心有所感，忽然想要看看，若是梦寐以求之物变成取死之道，满腔怨恨又有几人能解？……但他们既然逃过一劫，我也不会去特意找他们麻烦。”
　　“你……”百里屠苏忽然又一阵悲哀，不知是为谁，“不知道先生经历过什么，但……当我发现我娘不是活过来，而是变成了焦冥的时候……那样的心情……大约也相差无几……”
　　“你那时如何想？”欧阳少恭异常认真地问。
　　“……憎恨所谓命运，憎恨仙芝漱魂丹……憎恨……你……”
　　百里屠苏平复了一下心情，“然而我那时不知你是故意为之，自以为怪罪你不得，是我自己入了魔障，不该去恨无辜之人。想不到……”
　　欧阳少恭无言以对。
　　“如今说这些只是想告诉你，无意间害人尚可谅解，有心为恶则不然……所幸事情还没发生。走吧。”
　　欧阳少恭没动，“那么现在呢？你还恨我……吗……？”
　　百里屠苏摇头，“……未来的事，我不会拿来恨现在的你。”
　　“…………”
　　“什么？”百里屠苏没听清。
　　欧阳少恭道：“不会再有焦冥了。”

作者有话说

　　【话说开头连“可惜注定为仇”的经典台词都上了，有几个人到现在才发现老板也是二周目？
没存稿了，你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