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50》妄起无明

58、第五十八章

　　陆悦明睁开眼睛，眼前是散发着柔和光线的屋顶。
　　一颗乱蓬蓬却依然好看的脑袋伸过来，“你醒啦？”
　　何其相似的情形，是每次都要这样么？陆悦明多希望这是他第一次见到易然，他一定会好好珍惜两个人在一起的所有时光，一定不会让易然失去记忆，一定……
　　“你不打算起来了是吗？”
　　陆悦明按着头上的大包从地上坐起来： “用得着下手这么重吗？”
　　“你私闯民宅，还嫌我下手重？”
　　“你不给我开门，我当然得自己想办法了。”
　　“我又不认识你，干嘛要给你开门？再说没人开门就能硬闯？”
　　“怎么不认识？我们不是刚在酒馆见过？”
　　“照你这么说，我每天在酒馆见那么多客人，谁来我都可以随便迎进门了？”
　　“当然不行！”
　　易然翻个白眼，“你有什么特别吗？”
　　“我就是你梦里梦见的人！”
　　易然皱起眉头，“你怎么知道我梦里会梦见人？”
　　“你以前告诉过我。”
　　“我什么时候告诉过你？”
　　“回来地下纪元之前。你真的全忘了吗？360当时也在的。你说了我还不大信。”
　　“编，接着编。”
　　“我没有编！”
　　易然一指旁边，“你怎么解释那个恶心的东西？分明是你偷听到了我跟亚历山大的话！”
　　陆悦明转头看过去：360正拿着被绳子捆住手指关了机的卡尔在自己身上比划，而且还露出一脸向往的神情，似乎恨不能立刻让卡尔长到自己身上。
　　“你那一只才比较恶心吧？！”
　　“喂！不许说我的360！”
　　陆悦明从地上站起来，“哼，你的360？知不知道它本来是干什么的？”
　　易然跟着站起来，“你先告诉我你是干什么的？”
　　陆悦明走到360跟前想要拿回卡尔，360立刻朝墙边退过去，陆悦明追上准备抢。

　　“你别乱动。”
　　易然的声音在身后响起，陆悦明转回身，他居然举着万能刀在对着自己。
　　陆悦明忍无可忍，几大步走到易然跟前，抓起他的手把万能刀顶到眉心上，“来，有种你打死我。保证你能痛快一辈子。”
　　易然看着陆悦明，突然笑了，万能刀挪到他的肩膀上，“我只是说让你别乱动，没说要打死你。那么激动干嘛？”
　　“我就不懂了，你既然失忆什么都不记得了，那为什么你能相信那个行踪诡异的罗宾，能相信那个明明就是DNA的亚历山大，就是不能相信我？”
　　“谁说我相信他们了？”
　　陆悦明一愣，“你说什么？”
　　易然放下万能刀，“我什么都不记得了，所以你觉得我相信谁不相信谁又有什么意义？”
　　“那就相信我啊！”陆悦明再往前挪一挪，快贴到易然身上了。
　　易然被他的气势逼得低下头，“相信罗宾，是因为他能给我提供栖身之所，能给我找到工作，能够保证我的安全。相信亚历山大，是因为他说能帮我找回丢失的记忆，虽然我不知道自己忘了什么，可是我知道必须记起来。而他们两个也不是无缘无故肯帮我，罗宾说是跟我忘掉的事有关，亚历山大说他曾经是我的导师，现在正热衷于关于我母体的研究项目。那么你呢？我相信你你能给我什么帮助？你又想从我这儿得到什么？”
　　陆悦明看着易然的头顶，闻着他满头的干粉味儿，很想直接吻上去，“我能给你什么帮助你一会儿就能知道。至于我想从你这儿得到什么……嗯……我能抱抱你吗？”
　　易然猛地抬起头，“我过得是不怎么样，可还不至于什么都肯做。”
　　陆悦明看着他眼里略带疑惑的愤怒，“你误会了，我没别的意思，就是单纯的抱一下，真的。”
　　易然看着陆悦明满眼的温柔，不知为什么，莫名地感到有些熟悉。
　　陆悦明不等易然再说什么，伸手一把把人揽进怀里，收紧双臂，恨不能镶进自己的身体──易然瘦了。

　　整整两个月，易然虽然每天都笑嘻嘻地轻松面对所有的事所有的人，大家都觉得他幸福快乐没心没肺，但是只有他自己知道：从醒来的那天起，他无时无刻不是生活在恐惧不安和紧张焦躁中的，他觉得身边所有的人都在骗他，他唯一能相信的，就是自己亲手改造出来的傻乎乎的360。
　　可这一刻不知道为什么，被陆悦明虽然宽大但却没有怎样特别强壮的臂膀狠狠箍着，易然竟忽然有了种难以名状的安全感。

　　“我好想你。”陆悦明低沉的声音传进耳朵。
　　易然慢慢闭上眼睛，如果不是脑海里突然电光火石地闪现出一个身影，他甚至希望时间能就此停止，自己可以永远就这样呆在这个“陌生人”的怀里。

　　推开陆悦明，易然按住头坐到了床上。
　　“你怎么了？”陆悦明扶住他的肩。
　　“我……我看见了一个人。”
　　“什么人？”
　　“一个……一个通缉犯。”
　　“通缉犯？”
　　“嗯，叫陆悦明，我看过关于他的通缉令和悬赏令。亚历山大和罗宾都说那人是我带回来的。刚才不知道为什么，眼前会出现他的样子。”
　　陆悦明有些哭笑不得，“你不是问我能给你什么帮助？”
　　易然看着他，不明白什么意思。
　　“我可不可以在你这儿洗个脸，把伪装拿下来？”
　　易然点点头。

　　陆悦明再次站到易然面前，易然吓得一下从床上跳了起来。
　　陆悦明摊开手，“我确实是你带回来的。我可以告诉你你都忘记了什么，我还可以告诉你很多只有咱们俩知道的事，只要你愿意相信我。”
　　易然呆呆地望着陆悦明，“我愿意相信你。”
　　“那你能不能先回答我两个问题？”
　　“你问。”
　　“你为什么会忘记所有关于‘易然’的事？”
　　“现在的技术，可以强行‘读取’人的记忆你知道吧？”
　　“知道。”
　　“据亚历山大说，我是因为不想让别人知道一些只有我自己知道的事情，所以在被带去研究所之前，我给自己注射了很大剂量的记忆消除剂。消除剂只要配比得当，可以精确地控制想要消除记忆的时间范围。也许是时间匆忙，我使用的剂量超出了自己需要的范围，也许是我就需要遗忘那么多。反正我现在只有自己刚被克隆出来到被正式取名字之前的记忆。”
　　“那你消除了记忆，就没再梦见过我？”
　　“注射过记忆消除剂的人，就不会再做梦了。”
　　陆悦明不知道不会做梦痛不痛苦，但心里就是有些堵。易然的神情淡淡的，眼睛里闪闪的。他忽然觉得：也许易然就是自己的一个梦，其实从桥上掉下去，他就一直在梦里。等到醒了，一切都会消失。

　　陆悦明说了发生在他们之间的事，易然也跟陆悦明说了自己从罗宾和亚历山大那儿听来的关于自己的事。

　　那天亚历山大在场，陆悦明眼睛看不见了之后，易然把要求克隆人执行任务时带在身边，准备随时用在任务目标或者其他什么人身上的记忆消除针剂，一口气全都打给了自己。等到研究中心的工作人员发现，想阻止已经来不及了。
　　易然晕倒前塞了个纸条在亚历山大手里：带我去E3区天堂街找罗宾。
　　接着易然被带回研究中心，为了让他尽快恢复记忆，研究中心的人不计后果地在短短几天内又给他注射了大量的记忆复原针剂。亚历山大知道继续下去不要说记忆，易然命都难保。于是他偷偷给易然服了种无法查出原因但是会一直昏迷不醒的药。中心的人以为易然没救了，就让人带走“销毁”。亚历山大先是提前雇个黑市的人把易然“收购”了，他再去到黑市高价购买。就这样他把昏迷的易然带到了HS。
　　找到罗宾，罗宾说自己是曾经是DNA的冷冻人类，苏醒后因为无法接受DNA的价值观和生活方式就逃出来，成了F组的成员。F组是活跃在HS地区一个地下组织，专门致力于收集情报，组员大部分是DNA的叛逃者。他们的终极目标是打破DNA已经根深蒂固的等级制度，合并HS和DNA对抗AI，让DNA先进的生物科学技术能造福所有包括传统人类、进化人类、克隆人类等所有拥有人类基因特性的“人”。
　　易然接到任务出发之前，F组得到情报：DNA找到了新的可以用来完善现有克隆技术的方法。他们计划用这项技术制造出完美无缺战斗力惊人的超级克隆人。还预计实验一旦成功，现存的所有人类都会被逐渐替代，届时“超级人类”将会彻底打败AI，全面接手他们的资源和技术，然后进入太空，找到太空人类并战胜他们，夺回被他们带走的地球资源。
　　情报听起来虽然神乎其神不大可信，可DNA方面的消息从来都不是空穴来风。所以当F组又得知新技术跟一个编号是0250的克隆人的任务有关，他们就想办法派人把易然找出来跟罗宾见了面。易然亲眼见到了HS的人的生活境况和黑市里克隆人的悲惨境遇之后万分震惊，答应了帮F组弄清楚关于超级克隆人的新技术到底是什么，条件是等到他完成任务回到地下纪元，F组要帮他永久消除克隆人的身份离开DNA。
　　所以易然在后末日时代的时候，其实是同时跟DNA和F组两边的人都有联络。而他最后收到的一条消息，也就是临走时跟陆悦明一起看见的那条，正是罗宾发给他的：F组有叛徒。DNA已发秘密通告──0250返回即刻逮捕，强行读取记忆后立刻销毁。
　　罗宾冒着危险留在天堂街，就是为了等易然。亚历山大把易然交给他的第二天，他就离开了那里并放出假消息：罗宾已被联合军警秘密处决。跟陆悦明找去时打听到的一样。
　　后来F组得到陆悦明逃走的消息，为了防止他再次被DNA捉回去，立刻发了悬赏令。就是陆悦明在黑市老不死那里看到的那个。

　　现在最重要的是：易然对自己痛下狠手消除记忆的原因到底是什么。只要知道了为什么，很多问题就会迎刃而解。可两个人一起把所有陆悦明知道的关于易然的事梳理了一边遍，并没有找到可以解释疑问的答案。所以很明显：易然还有陆悦明不知道的秘密。

　　陆悦明想二百五的身体里一定是住了两个截然相反的人。一个呆呆傻傻，一个深不可测。别人看到的都是傻到可爱的那个，似乎只有自己看得到他的另一面。唉──真不知道这算是幸运还是不幸。

　　“你想什么呢？”易然见陆悦明盯着自己发愣，问了一句。
　　陆悦明回过神，“嗯，没什么。”
　　“那个……”
　　“怎么？”
　　“你是说：我们……是那种关系？”易然说着话脸红了。
　　大概是因为身为“小凉”的易然不记得了，陆悦明莫名其妙的跟着也有些不好意思，“呃……是的。不过……就一次。还……挺匆忙。”

　　两人尴尬地沉默了一阵。
　　陆悦明绞尽脑汁想出个问题，“你为什么会叫‘小凉’？”
　　易然也如释重负，“哦，酒馆以前有个服务生叫小凉，他走了，露露姐说叫着顺口，就让我叫那名字了。”
　　“露露就是那儿的老板？”
　　“嗯。”
　　“她也是F组的人？”
　　“是。”
　　“F组势力很大吗？”
　　“我也不是很清楚。”
　　“这样。”陆悦明点点头，又看一下时间，“你要不要到我那里看看？我可以帮你改造一下360，也能找到人给它检查检查，看能不能修复损毁的部分。”
　　易然眼睛一亮，“真的？！你有办法？！”
　　“试试看呗。”
　　“好！你住得离这里远吗？”
　　“我有悬浮飞行器。”
　　易然的眼睛更亮了，“你这么有钱？！”
　　一脸财迷的样子，足以让人打破对他的一切美好幻想。

　　简单收拾了下东西，打开门，不到三秒钟，两个人又一起努力把门关上了。屋外的沙暴已经到了寸步难行的地步，看来今晚走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