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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之十八】Everytime you kissed me ...

  •   色瑞赫沼泽的最南端是瑞微尔河汇入西瑞安河的入口,这里同时也是西瑞安隘口的最北端。西瑞安大河从此地开始变得汹涌湍急、气势磅礴地穿过黯影山脉和环抱山脉之间的狭道,在多瑞亚斯西境的森林中潜伏,悄然没入地下,再化作西瑞安之门的瀑布那雷霆般的轰鸣。

      再一次看着西瑞安河的急流自脚下延伸向远方时,Turgon忽然不合时宜地想起,这一路他都走过。在他的那座雪白的隐秘之城尚未开始修建,甚至尚未有蓝图的那一年,他曾沿着这条大河,从浮冰初融的暮冬一直走到漫山萤火的仲夏。那时的贝尔兰日月初成,万物咸新,到处透露着不输于维林诺的蓬勃生气,令人错觉这里真的可以长久地作为第二个家园。

      “这并非错觉。”Finrod说,“而是我们别无选择。”他坐在微光池塘的岸边,背靠着一棵高大的垂柳,将裸露的脚踝浸在池水里。一只夜莺站在柳梢上歌唱,星光给他的金发镀上秘银。

      微光池塘在西瑞安河遥远的下游,那是Turgon在贝尔兰的大地上到过的最远的南方。与阴寒多雨的希斯隆或终年西风不断的奈芙拉斯特不同,草木在这里茂盛地疯长,茂盛得几近荒凉。他们在此相拥而眠的夜晚,命运尚未前来叩门,淙淙的流水仍只是伊露维塔的恩赐,而不是Ulmo饱含警示的暗沉低语。

      而他已经很久没有见过Finrod了。

      过去的400年里他鲜少想起他的堂弟,这令他自己都有些诧异。他们曾经形影不离地度过两小无猜的童年和无话不谈的少年时代,又一同毅然决然地将故土抛诸身后。他从未问过Finrod为何没有随着父亲一起回头,并非出于矜持,而是认定自己早已知晓答案,无需多此一问。

      他并非不想念他,是的,他理应是想念他的。但他真正清晰地想起Finrod的次数却屈指可数。那是个模糊的影子,像风和雨水,悄无声息地与这整片由陌生逐渐变得熟稔、由他乡逐渐变为故土的土地融为了一体。

      他在哪里呢?他就在这片大地上。

      这个想法成为一种习惯。这不是一个正确的习惯,却可以提供足够的安心感。无论身在何方,我们总是一同仰望这片大地上的日升月落,这是否可以证明我们其实从未远离?

      他确实从未产生过Finrod远离他身边的实感,他总是觉得不知哪一天他的堂弟就会出现在他眼前,就好像世界仍旧只是提利安城中的一座庭院,他们的路只是像花园里的小径那样偶尔分岔,不久就会在下一片花丛中重逢。当罗瑞林的金芒暗去,泰尔佩瑞安的银辉渐强时,那个金发的孩子就会从开满白花的苹果树上探出头来,轻捷地跳上他的窗台。

      ——这无疑是另一个错觉,但唯有这错觉方能解释他为何如此吝于思念。

      仅有一回,骤火之战刚刚结束不久,他梦见Finrod小时候的样子。他小小的堂弟踮起脚尖亲吻他的额头,嘴唇温暖而柔软,发丝里蕴藏着青草和海风的气息。那是个非常普通的亲吻,在彼时或者后来,他们这样做的次数都数不胜数,但他自那梦中颤抖着睁开眼睛,窗外是硝烟尚未散尽的血红的天空,天空下是一株久未开花的苹果树。

      有关亲吻的记忆是一把开启过去的钥匙。他想起晚秋的提里安城、初夏的埃尔达玛,想起海尔卡拉克斯的绵延无尽的冰峡,想起伊芙林湖畔星空下的欢聚之宴,想起当他们的身量长成之后,Finrod即使踮起脚尖也只能亲吻到他嘴角的样子……过于久远的年代让他想不起第一次究竟是在何时,那么最后一次是在哪里?

      马蹄踏上业已残破的桥梁,桥面的缝隙之间隐约可见西瑞安的河水在断裂的桥墩上激起的白浪。

      就是在这里。荣耀之战的那一年,他们合兵迎击自西瑞安隘口南下的半兽人,一直将它们逐入宽广的色瑞赫沼泽。撤兵回程时,他最后一次短暂地在米纳斯提利斯的白塔之下停留,匆匆告别的时候,Finrod将他送到西瑞安岛南面的桥头,然后就在弟弟和他的部下们面前拥抱了他,揽着他的脖子,仰起头亲吻他的脸颊。

      “珍重。”在他愕然的瞬间,Finrod只说了这样一句话,他的嘴唇仍旧温暖而柔软,湖蓝色的眼瞳中倒映着山峦深灰的影子,明澈而难掩悲伤。

      那也是他最后一次见到Finrod。彼时世上还未有任何人进入过环抱山脉中的图姆拉登山谷,纳国斯隆德还只是纳罗格河畔杳无人踪的溶洞。

      西瑞安岛早已不再是他记忆中的模样了,但是出乎意料地,也并没有令他感到有多么陌生。他撒开了缰绳,让坐骑在这座空如蝉蜕的岛上信步小跑,辨不清是细雨还是雾气的水滴扑面而来,白塔倾倒的碎石散落在草丛和灌木之间,很快——或者不那么快地被鲜绿的颜色没过,藤蔓紧贴着那些细腻工巧的浮雕纹理四下蜿蜒,石头的缝隙里开出不知名的野花。

      循着被茂密的草木掩盖的昔日小径,他的马带着他一路攀上山坡。他在山顶上下了马,转身回望,他的队伍在西瑞安大河的流水侧畔列成一条耀眼的银色河流。而转向山坡的另一侧,就可以一览无余地看到西瑞安隘口北端的密集旗帜,以及更北方的天空中隐隐透出红色的压顶浓云。

      久违的战场。他深吸了一口气,烟尘和硫磺的气味尚未蔓延到这里,胸臆之间浸满的是青草的芳香。他忽然之间又看到了那唯一的一次梦境,那个小小的金发的孩子仰起头望着他,尽力地踮起脚尖,眼睛湛蓝如洗,发丝之间有青草和海风的气息。

      他不由自主地放轻了脚步,慢慢走近,然后半跪着蹲下身来。他还记得那嘴唇的触感,从小到大的数千年时光中从未改变过。

      我找到你了。我们始终都同在这片土地之上,我们的命运就在这里。

      冈多林的王就这样在西瑞安岛最高处的那座青冢之前,单膝落地。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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