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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之十六】I See Fire ...

  •   多索尼安北麓的冬天总是来得特别早,但这一年的初雪却迟迟未至,唯有浓烈的雪的气息在潮湿的空气中酝酿,太阳尚未完全落山,光亮便已完全消失在铁灰色的层云之下了。
      Angrod在瞭望塔顶的哨岗找到他的弟弟时,Aegnor正坐在窗边擦拭着自己的佩剑。凛冽的寒风从狭小的瞭望口灌入,翻卷着他没有束好的金发,将他一侧的脸颊吹得发红。
      “你怎么在这里。”
      Aegnor闻声抬头,目光正好撞上兄长拧结在一起的眉毛,他因此笑了起来。
      “你找了很久吗?”
      “并不算久。”Angrod的话音听起来有些不耐烦,但他仍然放轻了脚步,走到弟弟的面前,“但我在大厅和你的房间都没找到你,以为你又独自跑出去了。”
      “我已经很久没有不告而别了吧?——至少五十年没有过了。”Aegnor重又低下头,一下一下地擦过长剑的刃口,“……别总记得那么有限的几次。”
      Angrod轻哼了一声,他知道弟弟并没有说谎——一如他知晓他曾经这么做或从此再也不这么做的理由,因此他丝毫不打算继续这个话题。

      “大哥来信了。”于是他将一个羊皮纸信封递了过去,“让人惊讶的是,Nerwen也在上面加了一笔。”
      “她和大哥在一块儿?这听起来可不像什么好兆头。他们是不是又作出了什么可怕的预言?”Aegnor放下了手中的剑,笑着接了过来。信封已被拆开过,但火漆上Finarfin家族的八芒火焰纹章仍然清晰可辨,而在信纸的一角,他一眼就找到了他妹妹的落款。她用腾格瓦字母拼写了她的昆雅语父名,表示元音的点被细致地写成棱角分明的三角形,正是她一贯的笔触。
      “她已经远比在家的时候淑女多了,父亲要是见到现在的她,会非常欣慰的。”
      兄弟俩对视了一眼,微笑了起来,同时却都因为难以再见的父母而心中一沉。短暂的沉默之后,Angrod抢先开了口。
      “……大哥让我们留神北方。”
      “……他一直和我们一样,不相信这和平能长久。”
      Aegnor把目光投向暮色沉沉的阿德嘉兰草原,衰草的暗黄色一直铺向望不见尽头的东方,在天气足够好的时候,甚至可以看到阿格隆隘口上Feanor家族的旗帜,但只要稍微偏转视线,地平线上突兀的三座火山就骤然地闯入视野。而在那高耸而死寂的火山口背后,隐约可见漆黑的、连绵不绝的铁山山脉匍匐在北境,有如世界的边缘。
      “三百年还算不上很久。”Angrod走到弟弟的身侧,一手按上他的肩头,俯身拿起他的剑,然后平举起剑身,沿着剑刃看向剑尖所指的北方,“我们甚至还没走遍多索尼安的每个山谷。”
      “但对于人类来说,三百年已足够六七代人的更替了。”
      似乎是立刻察觉到了自己的感慨并不合时宜,Aegnor自嘲地笑了笑,拍了拍有些错愕的兄长,然后重新让目光回到手中的信纸上。天光已经完全黯淡了下去,他向风灯走近了几步,将信纸凑到了灯下。“Nerwen说让我们留意自己……她还说很想念我们。”
      “我正打算给她回信。”Angrod将剑插回剑鞘。因为妹妹那不多见的温柔措辞,他不经意地挑起了嘴角,“让她过来小住一阵,不过得先等这个冬天过去,这里太冷了。”
      “她的那位银树殿下会感激你的,我想——大哥也会。”Aegnor笑着从兄长手中接过自己的佩剑,“我们是不是该下去喝两杯?确实太冷了,简直就好像回到了海尔卡拉克斯一样。”

      那个久违的地名让Angrod顿了一下,但并未停下脚步。他们一前一后地走下瞭望塔逼仄的楼梯。Aegnor走在后面,像儿时一样将手搭在兄长的肩头。那时他只有现在的一半高,只有踩着两级楼梯,才能够得着Angrod的肩膀。雪白的岩石砌就的塔身厚实坚固,暂时隔绝了无边的夜色和凛冽的寒风,也阻断了他们的视线。

      ——在浓云的尽头,地平线上浮现出一线火红。

      +++++++++++++++++++++

      Orodreth在城头眺望到安格班的黑旗时,已经是骤火之战打响的第三天了。宽广的色瑞赫沼泽——尽管曾经给诺多精灵带来许多麻烦,这次却无疑帮了大忙——自桑戈洛坠姆的火山口奔腾而下的岩浆被泥沼和积水冷却,又被瑞微尔河的急流阻拦,因此并没能像在其他地方一样势如破竹地冲破精灵和人类共同筑起的防线。
      但即使如此,作为阿德嘉兰平原和西贝尔兰的腹地之间唯一的通道,西瑞安隘口所承受的压力仍是不言而喻的。半兽人黑压压的先头部队越过瑞微尔河、抵达米纳斯提利斯的正对岸时,即使以埃尔达的目力也难以看清队尾的所在。西瑞安大河湍急的流水掩盖了Morgoth的军队暗沉的脚步声,但空气中弥漫的烟尘和草木焦毁的气息却挥之不去。
      Orodreth深吸了一口气,几乎要呛咳起来。随着他缓慢扬起手的动作,城头密布的长弓手们都搭上羽箭拉满了弓。有一个瞬间,他甚至觉得自己的内里有什么东西就如弓弦一样,被拉紧得咯吱作响,距离崩断只有一线之隔。
      东边的火光从未有减缓的趋势,就好像整个多索尼安的松林都在燃烧。迄今他还没有得到任何有关他两个弟弟的消息,他们的状况或许更糟——但眼下他所需要思考的,是如何在明天的太阳升起之前,让米纳斯提利斯屹立不倒。
      而他对此全无把握。
      第一支箭在他下达命令之前就飞了出去,精准地钉入一个半兽人头领的咽喉。弓手紧张地回头望了他一眼,他摇了摇头表示不必介意——他深知自己的手也在难以控制地微微颤抖着。

      Aegnor的最后一支箭也精准地钉入一个半兽人头领的咽喉。当他下意识地反手再去抽箭时,Angrod不动声色地把自己箭袋中的最后一支递给了他。
      “你箭法比较准。”年长的金发精灵作出了简短的解释,收回手之前,他顺便为弟弟擦去了眼角处溅上的血污。
      “两千多年来你可从来没承认过……”Aegnor娴熟地搭箭开弓,另一个半兽人头领应声而倒。他回头对兄长露出一个笑容,“……尽管这是人尽皆知的真理。”
      “现在不承认,或许就不会有机会了。”
      “怎么连你都学会了大哥那种神棍兮兮的口吻?”Aegnor放下已经无用的长弓,拔出了腰间的佩剑,“不会那么糟糕的,西瑞安泉要塞仍在,至今也还没有一个半兽人能通过西瑞安隘口……二哥的日子或许比我们更难过。”
      Angrod短暂地闭上双眼,似乎轻微地叹了口气。"Bregolas已经战死,如今Barahir已成为Beor家族的族长。”
      “啊…”Aegnor睁大了眼睛。在他尚且会常去他们家中作客的时代,Bregolas和Barahir还是两个满地乱跑的孩子,喜欢缠着他,要他带他们去艾露因湖边骑马,那曾经让他们的父亲Bregor非常头痛。
      “我让他去支援西瑞安隘口——大批的半兽人已经占据了整个色瑞赫沼泽,数量是多索尼安这一侧的两倍还多。”
      半兽人的前锋愈发逼近了,Angrod也拔出了佩剑。雪亮的剑身映着火光,照亮了他半侧的脸颊。他没有再看向自己的兄弟,只是伸手在他的肩上按了按。“但愿他已经顺利抵达了。”他低声说道。
      Argnor的肩膀在兄长的掌心下僵硬了片刻。“那是什么?”他忽然指向了面前的远方,灰蓝色的眼睛瞬间张大了。半兽人的身后耸动着高大的暗红色的影子,灼热的风送来岩石被炙烤后产生的近乎铁腥气的味道。
      他得到的回答干脆而简短。Angrod跃出了半步,当他举起剑的同时,号手吹响了银色的号角。
      “是炎魔。”

      ++++++++++++++++++++++++++

      直到这场突如其来的战争差不多尘埃落定的时候,Galadriel才确认了有什么不对——并非关于她在北方战场上失去的两个哥哥。她为他们哀悼,但她与生俱来的预知能力早已宣告过这样的结局——而是一些更为模糊的,仿佛是关于什么埋藏得更深、根系延伸得更远的秘密。

      她的大哥,Finrod左手食指上的那枚戒指不见了。

      那枚戒指原本属于他们的父亲。当他们的道路在阿瑞曼的荒野边缘分开时,这是Finarfin留给决意远行的儿女们的唯一一件东西。四百多年以来它一直戴在Finrod的左手,从未取下,甚至是在它消失的如今,它留下的印痕也清晰可辨。
      Galadriel抓住了那只手。她的兄长一瞬间看起来脸色有些苍白。
      “我绝不相信你会弄丢它。”
      “当然不会。”
      短暂的惊讶过后,Finrod放弃了试图从她手中脱身的努力。“故事稍微有些长。”他不易察觉地叹了口气,“如果你愿意听。”

      故事并不真的很长,还没等他们将纳国斯隆德曲折的长廊走完小半,就已经讲到了尾声。
      “你将它交给一个凡人。”她望向她的长兄,“恐怕这不是一个好的决定。”
      “但这是一个‘应当’的决定。”Finrod答道,“每当我自问为何要这么做时,这就是唯一的答案了。”
      Galadriel沉默地倚靠在露台的栏杆上向远方眺望,北方遍布烟尘天空被崇山峻岭遮挡,视线所能企及的,唯有纳罗格河对岸的广袤森林。那里属于她久居的多瑞亚斯,阴影尚不能侵入,因而绿树茂盛葱茏——那景色就像是从提利昂的西侧城墙眺望森林深处的维利玛。
      “我想起我第一次站在这里的时候,将近四百年前。”她说,并没有收回视线,“我问过你一个问题。”
      “我也仍记得我当时的回答,尽管……那并不能算是我在作答。”
      Finrod伸出手去,替妹妹理了理被山风吹乱的头发。Galadriel没有看向他,她让自己的食指沿着栏杆上一条雕花的曲线滑下去,速度缓慢而均匀,岩石的摩擦很快让小小的麻木感笼罩了指尖。
      “这么说你相信了那个预言。或者,你宁可相信它。”
      她的长兄微笑了起来。“你在指责我,亲爱的Nerwen。”他刻意地露出有些受伤的表情,“过去你很少这么做。”
      “那并不是我的本意。”她站直了身体,微微抬头直视兄长的双眼。
      “但我相信你也看到了。或许比我看得更深。”Finrod转过身来背靠着栏杆,日光越过高耸的塔楼,将一片灰影投在他的侧脸,“阴影同样也落在我们身上。”
      那是Melian曾说过的话。Galadriel清楚地记得当时明霓国斯的殿堂中摇曳的灯火,也没有忘记Angrod是如何愤怒地将一切全盘托出,而那些叙述又是如何地点燃了Thingol王的愤怒。如今,Angrod和Aegnor都已在北境的烈火之中一去不返。一如她曾预见的那样。
      “我们是可以预见许多事。”她说,“但预见从不能稀释悲伤。”
      然后她重新执起Finrod的左手,低头亲吻了原本戴有戒指的地方,就好像亲吻着曾经停留在那里的,属于她家族的徽章一样。她的嘴唇如同来自塔尼魁提尔融雪的山泉一样冰凉。

      “我将独自守候于此,直至最终——在所有Finarfin的儿女之中,在所有Finwe的子孙之中。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之十六】I See Fir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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