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闻道》冥想永恒

18、天眼开

　　华凝昏迷后便被萧冥悠带到了宜鸾府。这宜鸾府的主人名叫孔珏，字对玉，号寥落真人。孔珏五官周正相貌堂堂，衣着也比萧冥悠讲究不少，看起来好一副仙家气派。

　　若在大自在仙界呆过一段时间便不难知道，云闲元君与寥落真人在凡间时便认识对方，到了仙界也时有来往，算是不错的道侣。

　　当然，道侣可不是情侣。情侣免不了要脸红心跳互诉衷情，修内的道侣谈的却不是那些你侬我侬的情话，而是道语。

　　说起这道语，修界对此却没有明确的定义。大致是修者对道蕴的领悟，也可说是修者游历天地的见闻交流。道语的交流对修士来说是十分重要的一环，不说别的，就说这宜鸾府吧，宜鸾府在云闲、寥落与华凝三人眼中，其实是完全不一样的光景。

　　华凝只看到宝光祥瑞，孔珏看到的却是欢蹦乱跳的草木之灵。甚至不只是草木，还有那青石砖瓦，样样都是开了灵智的通灵之物。而萧冥悠看到的就更多——在她眼里，这里到处都是坦途。

　　道之一途唯高者占优，与私交甚的并无关联，是以知道多少与宜鸾府认何人为主并无直接联系，主要还是看来者修为高低罢了。萧冥悠道行高些，看到的自然就比孔珏深些，宜鸾府可不会因为孔珏是主人就给他开后门吃小灶。

　　寻常意义上的坦途不过是最易被人察觉的穿梭裂隙，即使是无缘仙途的修外者亦可探知。然而观其根本，单看还存在匾额通道这点，便可知它并没有超出一方天地的范围，最多是同一天地中的不同界面而已。但有些世界与此间距离较远，间隔较深，道行浅的人是很难察觉的，所以更多更玄妙的天地便唯有到了真仙境界才有机会逐一发掘。

　　萧冥悠修行之时经历离奇，成就真仙之后福祉深厚，世界对其自是无比坦诚。孔珏能看到宜鸾府的草木青石之灵，到了萧冥悠眼中，这一块青石、一株仙草、一朵小花甚至一颗沙砾，却都成了通往异界的康庄大道。

　　若他们继续提高境界，眼前的世界还会进一步展露它的玄奥之处。

　　所以这些真仙虽说寿命悠久，却从来不会觉得无聊寂寞，更不会因此羡慕所谓人间真情。且不说他们都是看透了这些乱七八糟的情才千辛万苦修上来的，就凭凡人那点寿命，这所谓真情又能延续多久呢？

　　何况，当天地奥秘已在眼前铺开一幅无比玄妙的华卷，相比之下，区区一人之姿也着实单调寡淡了点。

　　不过萧冥悠没有和孔珏说这些。有些事说了人家也未必信，何况这厮继续提升下去迟早也要自己看到的，倒不如给他留个惊喜。

　　她这次来找孔珏只是顺路而为。与止水真人之约还有一天多的时间，以萧冥悠的性子，像急火火跑去干等着这样的事是无论如何做不出来的，因此她便绕了个远，不走混沌界，先带华凝出来见见世面。

　　经阴魔邪火这一劫，华凝应该已经能看到点东西了。萧冥悠低头看看徒弟目瞪口呆的样子，估计这宜鸾府在她眼里已不是寻常刚入道的小道士能看到的模样了。

　　真仙府邸凡人是看不到摸不着的，刚入道的小道士能看到能摸到，但入眼的也就是一普普通通大宅子，看不出什么稀奇。就像华凝还是凡人的时候，她就愣没发现卧蛟镇到姚家庄途中还有一条通往小阴界的岔路，然而入道之后却轻而易举就被岔路拐去了小阴界。那时她还没历过劫，所以除了那条多出来的路也看不出什么别的门道。经了斩锋芒这一劫之后，若此时她再回小阴界那条路上看看，估计说什么也不会再走错路了。

　　斩锋芒之后天眼初开，修者便可以辨清诸气之别。小阴界那条路上浓云笼罩的全是灰霾沉郁的阴灵之气，就像现如今宜鸾府的五色祥瑞之气一样显眼，只要看得见就不可能弄错。

　　世间万物皆有正反两面，灵气也不例外。妖修鬼怪等虽与人修一样炼化的是灵气，但所使用的灵气却并非寻常人修所用的阳灵之气，而是更适合它们体质的阴灵之气。就是魔修所用的阴煞之力也有与之相对的浩然正气相生相克，孤阳不长孤阴不生，任何事物都有其阴阳两面。

　　这些气息在修者眼中就像画出来的地图一样明显，更不受色盲等凡疾的束缚，因此天眼开后修者就可以自行分辨前路属于哪一性质，不会再随随便便跑到什么不该去的地方去了。

　　修外者没有天眼，自然也没有辨气的本事。但他们也有他们的办法：那些小摊集市上三五十个铜子就能买到一张的修界地图，上面清楚地用颜色标明了各处坦途的属性与所通方位。甚至如果你不是散修，这地图还会随入门手册、道袍道冠等入门份例由宗门免费发到手中。

　　修内者看似有天眼很自在，实际上却没看起来这么好命。这天眼也是你想开就能开的么？不经历睁眼瞎的肥羊阶段——也就是俗称的“斩锋芒”——那是想都不要想。

　　萧冥悠挑了卧蛟镇外的山谷作为出师之处，其实就是算准了华凝这姑娘必然会有回家的打算，而且十有八九会拐上岔路跑到什么界什么界去。卧蛟镇到姚家庄通往各处的岔路坦途不下十个，无一例外全是阴族地盘。华凝只要拐错道弯、摘错朵花、撞错棵树、踢错块石头……都会毫无悬念撞进那些乌七八糟的地方。

　　即使小阴界自觉吃不动云闲元君的徒弟，真的乖乖将华凝送回了庸州，华凝照样会在接下来的路途中一头栽进什么恶鬼界、阴灵界、修罗界……之类乱七八糟的地方。

　　凡人的寿命一共就那么短短百年之期，不快点开眼可就来不及了。要知道开眼才是正式进入御境的标志，悠游道御境以后的功法华凝还不知道呢。而御境之后还有第一阶段的破魔、合天，紧跟着还有第二阶段、第三阶段……

　　每阶段随便花个七八年十来年的寿元就该不够用了。再说……萧冥悠摇了摇头，这才几天没盯着，华凝这么老实的孩子竟然都欠了整整两遍剑法，看来小孩子果然还是得多加鞭笞才行。

　　想着她便开了口：“恭喜说不上，我这徒弟资质是不错，有待提高的地方也是不少，能不能成还要看她自己。”

　　孔珏叹了口气，“也是个有望的。我那劣徒只怕已是不行了。”

　　萧冥悠道了声可惜，没有再说什么。

　　“哦，对了。”孔珏忽然想起了什么，“你上次放我这儿的那枚朱果已经吸饱了灵气，这次可要带走？”

　　萧冥悠摇头，“你留着吧。我只需借你这儿的太极桩一用。”

　　“太极桩在后院。”孔珏拢起手准备走人，“我去看炉子，你们随意。”

　　说完人就不见了。

　　萧冥悠掐了掐时间，觉得他那炉七香散大概已经报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