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八个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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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萧冥悠找上门的时候，清涟道人正在教导徒弟。那徒弟也不是别人，正是华凝那个剑痴老爹。
“这世间修行之道啊，可分为两类。其一曰修外，世之大宗家族多行此法，修者之众不计其数。”老道摸了摸胡子，“不过世人大多只知修外而不知修内，为师当年也是蒙昧世人之一，是以修行百年之久，却白白蹉跎时光，至今不得飞升仙界。”
“此非仙界？”华峥疑惑。
老道摇头，“诸天世界之广绝非凡间之众可妄自揣度。那大自在仙界却是处在另一方地界，与这庸州相去甚远。”顿了顿，他继续被打断的话题，“此三年间我只着你继续练剑，却不曾授予一招半式，你可知为何？”
华峥想了想，答：“不得法。”
这固然是最正确的答案，但是未免太直白了点。清涟道人长这么大，就没见过师傅问“知道我为什么没教你东西吗”，徒弟直接说“因为你不会教”的……
好在他早就摸清了这个徒弟的脾气，此刻也不着恼，只点点头，算是承认了自己无物可教的窘境。
“为师收你为徒，实则是为求修内机缘。”清涟道人叹了口气，“你命中有个模模糊糊时断时续的机缘，若随他人修了修外之法怕是要断的。我不教你既是为保你这线机缘，也为日后与你共闻这飞升之道……只是不知你意下如何？”
华峥沉吟片刻，答：“善。”
这边刚把事情定下来，那边山道上就传来了铁链叮当的声音。华峥早已习惯了山上之人修为境界远高于自己：平时有人接近就发现不了，这次依旧发现不了亦属正常。倒是清涟道人有些惊疑不定：这人拖着根链子一路走来，竟连他都没有察觉分毫。
叮叮当当，萧冥悠已施施然站在了两人面前，见这两人都没有反应，便一拱手打了个招呼，“两位道友。”
清涟道人连忙站起还礼，“这位道友远道而来，不知所为何事？”
并不是清涟道人谨慎过头，实在是萧冥悠这身打扮一看就是散修，偏偏她这种散修底气往往比宗门大派世族世家之流还要充足得多：人家枝大叶大跑得了道士跑不了根脉，她区区一介无家无室无房无地的闲云野鹤，今天飘到人界明天飘去妖界，再过两天说不定就去了大自在仙界……别的都不说，就说这天大地大的，单论找人凤栖仙山都未必能找得到她。
若得罪了修外的散修，修外者本就飞升无望，更是不讲因果孽债，碰上个有手段的狠角色说不定直接废了你家福地宝脉；若得罪了修内的散修，端看那人心性如何——好的直接呵呵一笑不当回事，百年之后人家自去仙界逍遥，留尔等小鱼小虾在人界自生自灭又能如何？坏的一样可以毁你福地废你宝脉，大不了一起在这凡界滚债玩儿罢了。总之没一个结果是对宗门本身有好处的。
虽说也可以趁这些散修独自前来拜访时不分青红皂白凭着人海直接把对方灭了干净，但是一想起好榜样大妖界如今的下场……凤栖山就是再修外再不顾因果再不需要斩凡心，也得把对散修的看法放上一放。更何况还有萧冥悠这类的，她已经晃上了山你也未必能反应过来。修士时间毕竟宝贵，宗门魄力再大也无法调出空闲人手专门守门，让修为高感知力强的修士住在外围兼顾警戒已是极限。
修外嘛，也就是不讲因果，把门中弟子压迫得太死人是会跑的。就算长脚的人跑不掉，总会有些没长脚的流言四处飞散，终归于宗门发展前景不利。
所以这年头，越是孤家寡人的闲云野鹤就越是需要谨慎对待。
萧冥悠指了指华峥，“令徒华峥？”
清涟道人皱眉，“正是。”
萧冥悠点点头，也不近前，从怀里掏出一封信远远抛了过去。因不知她修的是不是因果孽债之道，清涟道人生怕有诈，没敢让华峥接信，自己甩了甩拂尘将信拿在了手里。仔细看看似无问题，唯一的疑惑是纸面光光什么也没写。
“这是？”
“因果。”萧冥悠丢下两字，叮叮当当拢起手，转身就打算走人。
因果？！清涟道人一惊，赶在她消失之前最后问了一句：“敢问阁下名号？”
“云闲。”
又扔下两字，萧冥悠人已走了个干净。
华凝不知道师傅用八个字解决了自家老爹的因果问题，此刻她正与解言结伴行在去青平妖城的路上。元妖界是个不小的地界，华凝出来的洞口附近就有三五座妖城。青平妖城不算最近的一城，却是最大的一城。
解言此行是受长辈之托去青平寻师弟解兆。他们既是师兄弟又是远房的堂兄弟，皆来自人界一个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修士世家解家。这修外之族虽没有斩凡心入世历练一说，却有寻资源换贡献的说法。解家近来请到一位炼丹师为族里炼丹，解言和解兆此番正是与族中几位年龄相仿的兄弟姐妹随族叔一同来这元妖界收集炼制聚灵丹的材料。由于聚灵丹中有几味药材是越新鲜越好的，现下所有人都收齐了材料在回人界的通途处等候，只剩来青平妖城的解兆不曾归来，族叔便让一向与解兆交好的解言前去寻他。
许是为了挽回第一击留下的坏印象，解言一路上对华凝解释了很多。华凝虽说都听懂了，却对他家的事兴趣不大。即便听说他认得去人界通途的路也没动心——人界人界，又不是庸州，华凝可不知道元妖界附近的人界只有庸州一处，只当是去另一个别处的岔路，根本没有放在心上。
解言见这姑娘始终面色平静不为所动，估摸着这次大约是碰上了修内一脉的假尼姑。
修内一脉强调斩凡心，其中必斩的凡心之一便是男女色欲之情。与清涟道人那种年轻时自修到老才拜入宗门的散人不同，修外一脉的宗派家族大都知道修内一脉的路子。往往说到别的他们还能点头认同，一听修内者须斩去男女之间所有情思欲念，立刻就会换上一副鄙夷的嘴脸，大呼“绝情绝欲，非人哉”，并冠以“假和尚”“假尼姑”一类蔑称以明心志。
却没想过那神仙本就不是凡人，要当人还是要成仙，二者只能选其一。如此简单之事，早在踏上向仙之路那日便该有所觉悟。
若要当人，那便留着你的七情六欲，和人一起勾心斗角追名逐利卿卿我我，虽有排山倒海之能，却终究上不了仙籍入不得仙界，再如何堆砌资源延续寿命，终归有跑不过时间的那天，归宿不过一抔黄土罢了。
若要登仙，那便抛弃磨灭所有属于人的欲念。唯有甘愿抛弃一切换得属于仙的大自在威能，才能真正得到这份福祉。成仙一路其实就是剥离那层属于人类的壳，露出坚如磐石的仙之本心，从此一念移山转瞬沧海，无所不能，亦无处不可去。
倘若自觉情爱名利之流比什么劳什子的仙籍自在重要得多……那么随意即可，仙界又不存在飞升业绩这一说。
没有人在乎凡人愿不愿意修道，也没有人关心凡人愿不愿意飞升。凡人的一生，对弹指千年的仙界来说，连口茶都还没喝完。他们不会理会在他们喝茶的时候下界有哪个凡人对他们产生了什么想法，除非这个凡人修成真仙，升上来跟他们一起喝茶。
大自在仙界就是这样的：你骂你的，你鄙夷你的，你轻蔑你的，你随便怎么折腾都没问题。反正一口茶之后，你投胎，我依旧。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八个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