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闻道》冥想永恒

10、同路人

　　华凝想过历练可能会遇到修外一脉的人，却没想过会这么快遇到。眼看离地面还有丈许之遥，她手一松，便轻轻巧巧落了下来。虽说没有法术之流，但对一只脚踏入御境的修士来说，轻身已是不成问题。

　　刚落地就感到有什么东西朝自己直刺而来，华凝微微侧身，直接用背上的北冥剑挡住了攻击。

　　“咦？”偷袭者似乎很是惊讶，“竟能躲过去？”

　　华凝转身，看到一十六七岁的少年男子正站在林子里，手掐法诀，一尾青色竹鱼浮在空中摇头晃脑。她估计这鱼是被北冥撞昏了头，此刻还没缓过劲儿来。

　　果然，“你那是什么宝贝？”男孩神情凝重，“难道是……剑修？”

　　剑修在修士中算是闻名遐迩：一是他们比较穷，二是他们特别难打。修外的修士中有一部分很喜欢打劫摸尸，但这种仰仗武力的掠夺遇到以武入道的剑修……就算对方只是个修内一脉刚入道的小虾米，那也够他们喝一壶的。当然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喝了一壶之后还拿不到什么油水，可以说是损人不利己的大傻事一桩。

　　所以少年觉出剑修的可能后便没敢再对华凝动手。

　　华凝点了点头。自从躲过暗藏杀机的第一击之后，这少年身上便没有了敌意。既然他没有敌意，华凝也懒的再和他计较——直觉说这人比她厉害多了，她还没有自讨苦吃的兴致。

　　见对方果然是剑修，少年礼数周到地拱了拱手，“方才多有得罪，道友切莫挂怀。我准备去青平妖城寻我师弟，见道友所向似是同路，一时情急，这才……”他脸微微红，看起来确是有些不好意思的样子，“不知可否结伴而行？”

　　华凝欣然应允。

　　她想的简单：既然有人认得进城的路，那么自己便不用费力去找了。到了城里再找找看有没有回庸州的路，找到了就直接回家。

　　她一心想要回家，倒不是对家有什么特殊的执念，主要是想去看看这些年老爹回来过没有，有没有留下其他线索。

　　华峥留下的第一层线索指向王姓铸剑师，华凝顺着线索摸下去便得到了北冥……还有玉米地里捡来的师傅。而那线索说是线索，其实只不过是一个放着纸条和银两的小匣子而已。匣子是留给尚氏的，尚氏认得银两却不认得纸条上的字，便拿走了银两，随手将匣子给了孩子。匣子在几个孩子手中转了一圈，华颐嫌那匣子是女人家的东西，只看了一眼便丢给了华黛，什么铸剑师啊宝剑啊虽看到了也只当是自家老父玩物丧志的东西，根本没当一回事。华黛接手后觉得匣子好看，便顺手留了装簪花首饰，于是最后一张没人要的字条就落到了华凝手上。

　　华凝没有想过这是母亲兄姐不要了丢给自己的，见姐姐特地把条子递过来，还以为他们的意思是要把老爹留下的线索交给自己来探究。

　　她是个不会拐弯的怪小孩，事物合不合理从不在考虑范围之内。既然给了她，她当然要负责弄明白。

　　当年带着北冥回家之后没有见着老爹，华凝也不以为意。老爹失踪是常态，只不过这次没带她一起走而已。不过如今一晃就是三年过去了，说不定老爹早就回去留过新线索也未可知。

　　所以萧冥悠说可以自由行动之后，小姑娘便一心一意打算回家看看有没有新线索。即使遇到诸多如岔路异界这类不合理之事，也完全阻挡不了她找路回家的意志。

　　既然决定要同路，小小介绍一番是不可避免的。少年见华凝没有先说话的意思，便先开了口：“敝姓解，单名一个言，字通明。”说完不好意思地笑笑，“我比较脸嫩，见过的都说只有十六七，实则年已及冠。是以有字，道友莫笑。”

　　华凝没有笑，认真拱了拱手回道：“在下姓华名凝，字凛之。见识浅薄修为地下，此番同行还望解道友照顾一二。”

　　这番介绍下来，解言却是脸红了。华凝自称见识浅薄，他倒觉得自己的见识才是大大的不够：这位道友一看就是姑娘家，他还真不知道哪里的姑娘这么金贵，不仅有姓有名有字，而且还在这么小的年纪就姓名字俱全了……也难怪人家不笑话他。

　　他当然不知道庸州有个地方叫姚家庄，在那姚家庄有个人尽皆知的笑话，说那还算小富的华家出了个傻货不肖子，天天把闺女当成儿子带出去遛不说，还到处介绍这是吾儿凛之……

　　所以华凝当然不会笑话解言，从小老爹就告诉她她的字是凛之，她可不知道字这玩意儿其实是有性别有年龄的，更不知道姚家庄有多少人在捂着嘴偷偷嘲笑老爹和自己。

　　其实他们不捂着嘴偷着笑也无所谓，反正华凝从不认为别人的笑会和自己有什么关系。至于华峥？他眼里向来只有剑，最多加上几个志同道合的剑痴，又哪里看得到什么笑不笑的。

　　诸多原因堆下来，愚钝的父女俩自顾自潇洒去了，自然都没想到远在姚家庄的华黛姑娘为他们的不在乎付出了怎样的代价。此刻他们一个在回家途中被一条岔道拐去了元妖界，另一个还在凤栖仙山接受清涟道人的谆谆教诲。

　　萧冥悠看得清楚，这是段因果，迟早要了。所以见时候差不多了便随手将华凝丢出去自行历练，她自己丁零当啷晃晃悠悠一个人走去了凤栖仙山。

　　悠游道属单传之法，按宗派世家散之说该算是有师承的散修。而凤栖仙山则属于正规宗门，开山布道广收徒，自有一套不外传的修行之道。能广传的基本都是修外之法，这凤栖仙山自然也不例外。修外之法对环境要求很高，萧冥悠教徒弟随便找个没人的无名山谷就行，如凤栖仙山这样的修外大宗门却不得不寻大小数个钟灵地秀的宝脉福地，在这里呆一二百年，灵气没了再迁去那里、那里和那里凑合呆一二百年，等这里灵气恢复了再迁回来，如此这般，方能维持。

　　总之要找他们很简单，无非就是那几个地方而已。如今百年之期未到，仙山宗门还位于宗门最大的洞天福地——凤栖山上。

　　凤栖山位于庸州以东凉川中部的天都平原。有民谣曰：天都含珠，落地为谷；凤栖于此，仙凡殊途。天都平原宽广富饶，其上突起一座高山奇景，名为凤栖。凤栖山上有棵年份不可考的老梧桐树，据说曾有凤凰神鸟在此栖息。梧桐树后别有洞天，便是那凤栖仙山山门所在。

　　有这样的流言在外，千万年间来此求道的人必然不在少数，可惜真正能寻得山门的却是寥寥无几。

　　凡人找不到山门，可不代表萧冥悠也找不到。那山门其实就在梧桐树后，但就像华凝入道之前看不到那条小阴界的岔路一样，有些东西若没有仙缘还真发现不了。

　　萧冥悠可以隔着数十里看到华凝家发生的事情，区区一个山门当然不在话下。凤栖仙山的山门乃是凤凰落羽所筑，两根颀长的尾羽如立柱般直立而上，无数金质流光的翎毛在阳光中熠熠生辉，顶部由其他较短的凤凰羽毛搭建而成，上挂一方美玉，书“凤栖仙山”四字，整座山门流光溢彩，七色流光灵动似水剔透如琉璃，其间玄奥美妙不必多说。

　　山门不是门，自然也不必敲。萧冥悠走上门后那道长且陡峭的白玉阶梯，理也不理那段直直向上的陡路，径直拐上了旁边一截几乎平行、偶尔向上迈个一级两级的平路。

　　她是来找清涟道人的，不是来和掌门喝茶打哈哈念久仰的。事情解决了还要去找她那小徒儿，就华凝那出门不带脑子的家伙，几天之内肯定能惹来一堆麻烦，不早点领回来说不定就被哪个胆肥的拎去炼了丹……

　　萧冥悠脚步轻快走在凤栖仙山的玉道上，腕间铁链还在不紧不慢地叮叮当当，叮叮当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