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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 ...

  •   萧殊遐略扫一眼,眉心一蹙,伸手去摸手机,保镖模样的年轻意大利人立刻上前扶住他手腕,“爵爷。”口气恭敬,姿势却威胁。
      萧殊遐倒笑了,“怎么?”
      对方俨然并不怕他,“请爵爷恕罪,郡长大人吩咐过,爵爷想走,阿雅克肖家随时恭送。”
      萧殊遐笑出声来,“表叔想必没告诉过你们,我这个人运道不好,是专替人惹祸的。”
      一言落地,他指尖已经扣在手机侧面,轻轻一按,随即百无聊赖地扔开。
      缪缪嗤一声,“指纹锁?你就为这点事儿惊动大人们?”
      萧殊遐微笑,“嗯,不行吗?”
      她伸出指尖轻轻戳他额角,“天下第一纨绔。”
      他两个打情骂俏,视若无物,旁边监视的阿雅克肖家人已经动容,几人对视一眼,为首的立刻冲上楼去,过几分钟才面青唇白地回来。
      “谁死了?”
      那声音清亮如银币落地,宝光璀璨,赢输未定。男人抬起眼,正对上一双眉睫森森的秀气眸子。
      这女孩有一双蛇眼。
      他不由自主答,“奥尔西尼先生。”
      萧殊遐双臂一紧,缪缪觉出他反应,自顾自又问,“哪一个?”
      男人擦一擦额上细汗,“……巴尔托洛梅奥奥尔西尼。”
      抬头对上萧殊遐问询眼神,缪缪一耸肩,“卡斯特罗诺沃的表侄儿。”
      亚历山德罗已经匆匆下楼,听了手下汇报,他接过手机递给萧殊遐,满眼不赞同,“埃尔瑞斯。”
      萧殊遐耸肩,“抱歉,表叔,可这是意大利的新规矩吗?还是阿雅克肖世家替我立的规矩?”
      几时开始,我在罗马都要别人准许才来得去得了?
      亚历山德罗几乎想抽他,“就为了这个,你通知海市?”……就为了这个?!
      “抱歉,表叔,我们要走了。”他搂着女孩起身,看了看天色然后温雅一礼,“日落之前,如果这些表兄弟们还留在我身边,抱歉我真的无法对后果负责。”
      “你随时都可以走。”马尔科几乎咬断臼齿,表情绷得死紧,“表哥,小奥尔西尼死了!”
      萧殊遐微微叹口气,“我不是医生。”
      亚历山德罗紧盯着他,“埃尔瑞斯,你知道,很多方法都可以造成心脏麻痹,让一个人死得看起来就像心脏病突发。”
      萧殊遐摇摇头,“表叔,我不知道,我不是行家。”
      “你!”马尔科上前一步,立刻被亚历山德罗拦住,老人盯住缪缪,音调徐缓,“埃尔瑞斯,我们都知道,我不能让你带来的这个女孩离开。”
      “就因为一个她碰都没碰过的人死在了一个她去都没去过的地方吗?”萧殊遐抬眼扫向楼上,点点头,“内宅。”他叹口气,“表叔,这没道理可讲,是吗?哪怕全宴会厅的人都看见我们就在这里。”
      亚历山德罗讽刺地耸肩,“我会考虑给她指派律师的。”对身后点点头,“带她走。”
      萧殊遐一把揽住缪缪,秀丽清蓝眸子猫似的收缩了瞳孔,“表叔。”
      亚历山德罗压低嗓音,表情肃然冷漠,“你真的,一点都不想知道自己正在保护的是什么吗?”
      或者,她究竟需不需要你的保护?
      萧殊遐摇头,“她是我的人。”
      马尔科忍无可忍,“你的女人记得清有多少吗?还差了这一个吗?”
      萧殊遐双眉一轩,还没开口,已经被打断,“让他们走。”
      所有人都抬头,楼梯上踉踉跄跄走下来的中年男人面色赤红,俨然兴奋不已,表情却像新坍塌的庞贝城极尽冷酷绝望,他摇头,“亚历山德罗,让他们走吧。”
      “卡斯特罗!”
      卡斯特罗诺沃奥尔西尼心情大坏,不想应声地挥挥手,“算了,算了。”
      楼上有女人撕心裂肺尖叫,“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他就是那样死了!”
      卡斯特罗诺沃回头大吼,“闭嘴!”
      楼上顿时没了声息。
      他转头直视亚历山德罗,“你以为我很高兴确定这回事吗?好吧,朱妮塔和巴尔托洛梅奥是有一腿,现在你满意了吗?”
      亚历山德罗哭笑不得,“这是重点吗?”
      卡斯特罗诺沃点点头,“对你来说当然不是,对你家来说都不是,你们想知道那小子是怎么死的?对我来说,他怎么死都无所谓,愿他的灵魂早下炼狱!你,丫头,”他指向缪缪,“你能帮我把楼上那母狗也一起解决掉吗?”
      缪缪笑得前仰后合,“您在开玩笑!”
      卡斯特罗诺沃咕哝,“那就改天再说吧。让他们走,亚历山德罗。”
      “卡斯特罗!”
      “哈,罗马,你是阿雅克肖的罗马吗?”
      就算亚历山德罗始终镇定自若,这会儿也忍不住狠狠跺了跺脚,嘴里微弱骂了一声,狠狠瞪着远房表亲,继位四十几年来,他头一次有了种跟权贵翻脸的冲动。
      Survivor,一个活生生的survivor,就在眼前。阿雅克肖世家费了近百年去寻找和捕捉的存在,四十几年前几乎就能成功——仅有的、那么一次——那么接近却擦肩而过,还差点赔上自家人性命。事到如今,只要可能,阿雅克肖世家愿意付出一切代价来换得一个survivor,但,海市……那却是绝大多数人都不情愿付出的代价。
      他直视萧殊遐,看这美貌男子淡然的表情,终于叹了口气,“埃尔瑞斯,你不是这样的人。”
      萧殊遐微微垂下眼帘,“表叔。”
      “你并不认得她,你不知道她是什么,但是她杀了人。”
      萧殊遐沉默一下,声音益发轻,“表叔,您是说……刀和执刀的手吗?”
      他瞳孔清凉,笔直看进亚历山德罗眼底,年迈的意大利人微微打了一个冷战,对……他什么都知道,或者,只要他想知道,就什么都能知道。海市的宠儿,而传说中的海市,几乎掌管了这个世界上最著名家族与组织一切不可告人的机密。
      哪个豪门没有秘事呢。
      对阿雅克肖而言,就是爱琴海那座离群小岛上的秘密。
      一瞬间他几乎兴起了杀人灭口的念头——若无这杀伐决断,他也当不了整整一族的家——然而,当然,只是一瞬间。
      萧殊遐依然坚定地看着他,表情十分淡然。
      谁没杀过人,您没有吗?阿雅克肖家没有吗?
      真理或正义,信仰与缺失,天底下最漫长的论题莫过于此。而面的眼前这年轻人,威吓无用,诱骗无用,是最不好惹的人罩着个本来已经不好对付的他——亚历山德罗十分清楚,当年萧殊遐就任一国大使,并没仗半点家里的门头,单凭一己之力,有才有貌,风度翩翩辅以八面玲珑,他就足够通杀四方。
      然而是这样一个诱惑。
      他紧盯着名叫缪缪的女孩。
      Survivor,四十年了,距离上一次如此接近这样一个生物到如今。当年那女孩和眼前的少女一样难以捉摸,略一放松就脱手而去。
      卡斯特罗诺沃不耐烦地低声抱怨,“让他们走,已经够可恶了。”
      亚历山德罗深深看了一眼姻亲,叹口气,附耳对他说了句什么。萧殊遐睫毛一闪,立刻上前一步,“表叔!”
      他一句打断,“奥尔西尼先生,我担保这女孩什么都不知道。”
      亚历山德罗变色——这小子也未免反应太快!
      他刚刚正是提醒老奥尔西尼——虽然以自己身份地位进这种谗言,近于下作,但也顾不得了——放一个survivor离开,难道不是为自己买凶留了活生生人证?还没等卡斯特罗诺沃动摇,萧殊遐竟然来了这么一句。他担保……他以萧氏嫡长子身份担保?
      卡斯特罗诺沃将信将疑看了亚历山德罗一眼,压低声音,“你真的觉得她杀了巴尔托洛梅奥?”上百双眼睛看着,她甚至都没靠近那小子一分一毫!
      亚历山德罗紧皱着眉,“卡斯特罗,你必须给我时间。”
      他心急如焚,脸上却看不出。survivor的刺杀之术,从来灵妙无方,绝不是近身投毒那么简单……女孩看着他,眼睛里的似笑非笑格外明显,仿佛是种挑衅。
      他忽然领悟,她的前来,根本就是种挑衅。
      面对这陷阱这圈套,最直接的对抗。
      如此锐气逼人的年少。
      卡斯特罗诺沃冷静下来叹了口气,“你要怎么样,这娃娃是萧家人。”言下之意已经明显,他决然不肯为了阿雅克肖世家得罪英伦萧氏。
      “我已经派人检查监控录影,再给我几分钟。”
      卡斯特罗诺沃摇摇头,“有用吗?你想要这女孩,只要你有办法从埃尔瑞斯萧手里弄走她。”
      亚历山德罗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卡斯特罗诺沃不再说话,转身上楼,半晌后楼上又传来女人尖叫,用意大利语,夹杂着老奥尔西尼的咆哮怒吼。
      缪缪仰头看着楼上,萧殊遐看着她,从女孩又嘲弄又无谓的表情里,他似乎找到一点异样的平静。
      ——我来了,我做了,是啊,没错,不过,那又有什么呢?
      好一种,满怀罪恶感的平静。
      “是那女人。”亚历山德罗轻声说,“你在那女人身上做了手脚。”
      缪缪没有作声。
      萧殊遐握住她的手,“我们必须走了,表叔。”
      “你父亲如果知道这些,会怎样想呢,埃尔瑞斯?”
      萧殊遐眉梢动也没动,微笑,“您知道,我爹不管我的。”
      缪缪看了他一眼,萧殊遐连音调的高低都没有变化,握住她的那只手却渐渐冰凉。
      “那你女儿呢?”
      这一次萧殊遐没有回答,只是攥紧了缪缪轻轻带到身边,率先向门口迈出了一步。
      马尔科立刻上前拦住他,“表哥。”为什么?为什么要为了一个毫无关系的怪物……
      萧殊遐微笑,“让开。”
      突然传来一声高叫,“她的唇膏!”
      亚历山德罗惊讶回身,看清匆忙跑下楼梯的男孩之后又皱了皱眉,那是阿佐,阿佐阿雅克肖,孙辈中算不上特别出众的小子,今年还不到二十岁,平日里貌似净跟着马尔科混,想不到这会儿竟然出来惹眼。
      他招招手,“说清楚。”
      男孩站到他身边,礼都没行就侃侃而谈,“她和朱妮塔小姐在同一时间进了盥洗室,化妆间里的监控系统显示,朱妮塔小姐用过她的化妆刷。”
      寂静顿时深如冰海。
      “是唇刷。”
      萧殊遐惊愕看向身边女孩,缪缪笑起来,对阿佐摇摇手指,“那是唇刷,刷子有很多种的。”
      所有人却只看着她唇上深紫莹亮胭脂。
      她对阿佐招手,“喂,你是说,唇膏也能毒死人吗?”
      男孩后退一步。
      萧殊遐在想的,却是另一件事。
      花朵,酒水,熏香和……唇膏。
      前三件的组合,是令人春情大动的媚药。
      ——加上了最后一件呢?
      如果,只是唇刷上沾染的一点胭脂?
      他想得入神,忽略了缪缪的声音。
      “要不要证明给你们看?”
      肩头陡然被柔软手臂加以压力,他不由自主低头,撞进一个深浓酽香而又冰凉柔软的吻。
      比起之前的那一吻,似乎更多了绝望与释放的意味。女孩甚至毫不顾忌地探出了长腿紧紧缠住他,尖尖十指掐进外套,刺痛微弱,她在他唇上轻轻咬了一口。
      唇吻分离的瞬间他听见耳语。
      “你看,这其实就是个选择。”
      如果她吻了他或他,死掉的就是他或他。
      就是这样而已。
      是那个女子,她的选择,代表了生死。
      多么残忍又轻率稚气的笑话呢。
      萧殊遐捉住她的手,“缪缪。”
      她毫不动容地看着他,脸容平静得如同佛陀。
      为什么,为什么那样平静呢?就好像生与死都只是天平上的砝码。
      “你知道我不欠你的,你也不欠我的,爵爷。”
      所以只要你愿意,你随时可以抛下我。
      萧殊遐叹了口气,“这就是你的生存法则吗?”所以你才是个……survivor?
      她神神秘秘地笑了。
      亚历山德罗看着他们,表情渐渐抽紧,他已经明白了这女孩的做法……但他要怎样对老奥尔西尼解释清楚这一切?
      ……她在你的情妇身上下了毒,于是她亲吻的人,注定死于非命。这死亡或者是奸情的产物,或者是欺骗一个survivor的代价。
      他上前一步,“为什么你没杀那女人?”
      缪缪扬着脸看他,表情非常古怪。
      “为什么?”
      她笑,“嗯,为什么呢?”
      那个笑容简直像一片夹在古旧书页里的白玫瑰,清香诡异。亚历山德罗微微一怔,随即陡然回过神来,回身厉声吩咐,“快去请奥尔西尼先生下来!”
      几乎就在同一瞬间,楼上响起汽笛一样惊心动魄的惨叫声。
      他冲向女孩,脸色大变,“你必须替老奥尔西尼解了那毒!”
      缪缪镇定地回答,“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萧殊遐怔怔看着她,终于变了脸色,他明白发生了什么……那名叫朱妮塔的女人,她又亲吻了老奥尔西尼,无论是求和抑或献媚——这也在缪缪计算之中吗?
      这就是她吗?非人非妖的survivor?含笑言语间,就是两条人命。这就是……触犯了survivor的代价吗?
      她究竟是刀?还是执刀的手?
      他缓缓松开手,后退一步。
      女孩脸上的神情突然沉寂,一瞬间的冷漠犹如圆月坠入深海,蓬勃鲜艳花苞刹那苍老,退却了所有芬芳颜色。她冷冷看了萧殊遐一眼,回过头轻声说:“我跟你们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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