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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 ...

  •   黄昏夕阳下,车子像银白海豚滑过平静洋流,稳健无声地停在奥尔西尼府邸大门口。这个姓氏也许算不上意大利最著名家族,但绝对配得上这定语之后再加一个“之一”。
      保镖拉开车门,迈出车子的男人轻松理了理衣摆,然后对女伴伸出手去。
      “你觉得这样有意思嘛,缪缪。”他声音极轻,温柔如调笑,眼神却严肃。
      女孩长身而起,优雅地探出细长手臂搭住他,又在唇边竖起一根手指,“嘘。”她微笑,“你已经被围观了,爵爷。”
      萧殊遐微不可闻地叹口气,挽着她走向前厅,过安检时他毫不意外看见一身礼服的马尔科阿雅克肖站在门边,对他微微颔首致意,眼光冰冷地瞥着他身边的女孩。
      缪缪全无所觉,正开心地将硬质镶宝石手拿包交给保镖,马尔科死盯了一记然后放弃——以那手包的大小,他实在揣测不出里面会有什么古怪,至少不会是枪……可是哪个survivor会用枪来解决问题呢?
      他重新端详缪缪,这女孩皮子雪白,五官精巧得仿佛处处带着阴影与尖锐,薄薄淡青影子笼罩在眼睛周围,嘴唇上一抹紫色胭脂浓艳欲滴,衬着稀疏而细长的森森漆黑眉睫,有种介于颓败和妖冶之间的别致风味。
      怪人。
      她什么都没做,一切都很正常,过了安检,接过自己的手包,然后立刻重新缠住萧殊遐,在所有女人似有若无的盯视和所有男人的诧异里泰然自若地欢笑起来。
      大厅里处处点缀鲜花,虽然不多,都来自罗马最好的花圃,被最好的装点团队选中,再由最好的公关公司安排在这里出场。玫瑰当然是必要的,百合和海芋的搭配算不上标新立异,与客厅的装饰却相得益彰。
      缪缪随手从侍者手里接过一杯香槟,“他们想庆祝什么?”
      萧殊遐苦笑看她一眼,女孩恍然点头,“啊……”
      接下来的那个笑容宛如刻意乔装出的人偶面具,精美而清脆。
      萧殊遐叹了口气,“没错,丫头,不过如果不是遇见了你,我也不会明白。”
      你知道你已经把自己置于何等危险境地吗?这个酒会几乎是为你而准备的,一个诱饵,一个理由,狩猎survivor的方式。
      她耸了耸肩,眼光已经落在不远处的中年男人身上,把喝过一口的酒递给萧殊遐,她提起裙摆,“去补个妆。”
      懒洋洋捏着手包,她径自进了女盥洗室。
      杯沿上还有半片淡紫唇印,萧殊遐无奈摇摇头,一转身正看见马尔科匆匆走来,而远处端坐在安乐椅上的亚历山德罗面无表情,遥遥一举杯。
      他心念一转,也举杯喝了一口,酒很好,奥尔西尼这样的人家,做戏也用最好的道具,他却在酒香里尝出一丝异样凉意,渗入舌根,直落喉头,像一条细细的青蛇滑进了胃里。
      “埃尔瑞斯。”马尔科明白忍耐地看着他,摆明是要最后努力一次,“你知道她是谁,别这样。”
      他抬起眼,轻声反问,“如果她什么都没做呢?如果一切都没有发生?”
      ——你们也一定会带走她吗?
      马尔科无力,“表哥,她是个survivor。她敢来这里,就不会什么都不做。”
      萧殊遐点点头,他觉得自己似乎有点醉了,可是一口——甚至不是一杯香槟怎么会醉倒一个成年男人呢?踉跄着坐到一张椅子上,他扶着额角轻轻□□一声,挥挥手,“别这样,马尔科,求求表叔,至少这一次不。”
      马尔科阴霾了半张脸,“阿雅克肖家等一个survivor已经足足等了四十年,埃尔瑞斯,不要插手,这和你没有关系。”
      “她是我带来的,我必须带她回去。”
      “她是个杀人凶手,埃尔瑞斯!”
      萧殊遐屈服地点点头,“你们会怎样对她?”关起来当莫名的神明供奉吗?还是直接丢进坐落在地中海那座无人岛上的机密实验室?
      无论哪一种,都太离奇。
      他依然用那种轻柔仿佛饱含感情的音调静静说:“你知道的,马尔科,只要她和我在一起,谁也不能动她。”
      做表弟的差点咬碎了牙,一字字回答,“阿雅克肖家不会首先毁约。”
      他心里涌上无数质问,哪一个丢出去都足以砸死面前这风华耀眼的美男子——除了皮相就一无是处的怪物!传说中的杀妻者……被身为英国侯爵的父亲嫌弃,将女儿的监护权出售给本家,换一个四海云游无牵无挂的下半生……这会儿他又在包庇另一个怪物!
      即使腹诽一千遍,他仍然无法启齿。官方他仍然处于英伦萧氏无形保护之下,而暗地里……约定,没错,有人——也许根本不是人吧——同全世界立约来保障他的安全,那契约如若魔法,令一整个世界都屈膝其下。阿雅克肖世家也好,维奥雷拉家族也好,各国情报部门谍报机构的当家人也好,所有数得上名号的□□家族也好,那些凭一己之力足以颠覆和毁灭绝大多数人与事,也足以在IBORG——或者不如直接说出那个名字吧,海市,这个世界上最阴暗与离奇的地下黑市——上出场的存在,无一不遵循着海市主人这几近无稽的要约。
      “埃尔瑞斯雪诺萧。他的绝对安全,就是各位的有效请柬。”
      那是,为什么呢?
      他是海市要保护的人,就几乎是全世界都必须卫戍的人。
      缪缪离开萧殊遐身边这几分钟,马尔科脑子里已经转过几十种方案,在女盥洗室里掳走一个女孩何其简单,但如果对方是个已经熟知自家目的的survivor,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非到万不得已,他并不想直接接触这样一种生物。
      紫裙的女孩很快回到萧殊遐身边,毫不隐晦地抱住他的肩,把脸贴上去响亮吻了一下。萧殊遐勉强反手搂住她,姿态里不觉带了点仓皇。
      “你头晕吗?”她轻声问,顺手接过杯子又喂了他一口,萧殊遐差点呛住,郁闷挥挥手,“别这样,缪缪,你要用这么拙劣的法子谋杀我吗?”
      “呆子。”她微笑着骂了一句。
      萧殊遐差点呆住,活了三十几岁,他还是头一次听到有人给了他这样一个定义。
      喝干那杯酒,放下杯子,她灵活地蜷缩进他怀里,和他挤在同一张椅子上,萧殊遐不适地动了动,轻声呵斥,“喂。”
      如果你不想玩了,我们就离开。
      缪缪摇摇头,“留下来,留在这儿,看,有人在看我们。”
      萧殊遐苦笑,当然,他们从一开始就在看。
      她俯下身□□地含住他的耳垂,“我说的是你那位表叔。”
      萧殊遐一怔,抬眼望去,亚历山德罗脸色如铁,正同马尔科说着什么,马尔科匆匆而去,脸孔涨得血红。他努力凝神去看其他人,才发觉宾客们正不住匆忙去找主人告辞,一对对竟像慌不择路逃跑,个个都眉目飞扬,脸孔红粉绯绯,眼神里控制不住的闪亮兴奋如嗑了药。他懂得那眼神,不由得哭笑不得地看缪缪,“你做了什么?”
      她答非所问,“你表叔一定叫你表弟去派人检查中央空调的换气系统了。”她摇摇头,微笑,“你知道那些花是从哪家花圃订的吗?”
      你不知道,但是我知道。在抵达之前你知道今天酒会选了哪几种酒吗?你不知道,但是我知道。你知道托盘穿梭不停的侍者们的制服要清洗过才上身,那么你知道如果在统一送去的连锁干洗店里替这些制服加上一点熏香的话会怎样吗?
      花朵,酒水,和熏香,每一样都各不相干,在同一场域里妖娆怒放时,却天衣无缝。侍者们当然不会中招,因为他们没有喝酒,而其他来宾充其量也只是在效力作用下春心大动,所以才慌忙告辞,回家做功课。
      萧殊遐低声抗议,“嘿,我也喝了酒。”
      缪缪笑了,“我的那杯?”
      “……所以?”
      “所以你也没有发情。”
      他低声指控,“你弄晕我。”
      她拍了拍他的脸,“我只是怕你打扰我,亲爱的。”
      他无力地问,“你到底想干什么。”难道就只是调戏一下所有来参加这酒会的倒霉蛋。
      她继续微笑,压低声音,“喂,你知道卡斯特罗诺沃奥尔西尼的女人是哪个吗?”
      “你……”话题跳跃太快,萧殊遐一时都有些接不上。
      “没错,他请我来这里,要我替他除去他的表侄儿。虽然他把我卖给了阿雅克肖,不过我发现,他说不定还真的想要我这么干呢。”
      “你是说……”
      “嘘。”她柔软手心掩住他的唇,视线牵到远处踉跄扶住墙壁的橙色美女,橙色露肩裹身裙,橙色钻石耳环与项链,中分的黑色鬈发和黑色细高跟Sergio Rossi,整个人像一杯调酒,在午夜的巴黎。
      “看。”
      萧殊遐微微眯起眼睛,缪缪缠在他怀里,身躯如蛇,他能感到她细长光润的双腿紧紧夹住他的膝头,胸口的气息温热柔腻,透过紫色雪纺礼服薄如雾气的前襟温软地扑到他唇上。
      她身上永远带着一股异样的香气,时而甜蜜时而冷冽,这一刻却格外温存。
      她的声音缭绕透明,蛛丝似的封住他的耳膜。
      “那是老奥尔西尼的女人,我们在化妆室里见了一面,她的品味不错,是不是?”
      萧殊遐微微打了个冷战,勉强开口,“缪缪,你做了什么……”
      冰凉软滑的什么,陡然堵住他的唇,几秒钟的惊愕里他几乎没能察觉那是一个深吻,女孩的舌尖灵巧而直接,啜饮似的浸入他的气息,似乎想要饱尝,似乎想要逃离,她紧紧抱住他,紧贴的胸脯哭泣般无力控制地剧烈起伏着,萧殊遐不由自主搂住她的背,本能地轻柔抚弄。那种怀里这个身体即将窒息和绝望的错觉,逼迫着他也诱引着他,他顺从地回吻,也温柔地抱紧,那一瞬间的感觉如同自电闪雷鸣间抢下一只濒死的白嘴鸥,就在即将毁灭的前一秒,满怀悲悯的悸动与刹那的狂喜。
      身后重重的一声干咳,“埃尔瑞斯。”
      萧殊遐错愕地抬起眼,亚历山德罗面无表情俯看着他,他再低下头,缪缪依旧蜷缩在他怀里,对着他的目光若无其事地抬起一根手指,抹去唇上一丝仅存的胭脂渍子。
      亚历山德罗的声音极缓慢低沉,“别太过分了,埃尔瑞斯。”
      萧殊遐怔怔看他片刻,支起身体摇了摇头,忽然觉得神智清明了许多,他轻叹口气,露出个明知眼前人最看不惯的微笑,“表叔,”他声音放轻,“表叔怎么像我爹似的,规矩忒大。”
      亚历山德罗顿时黑了脸,半晌才轻哼一声,“当不起,不敢当。”
      萧殊遐听出他音调里三分不屑一分恼怒,也不生气,只笑笑重新靠回椅背,顺手将缪缪搂进臂弯,女孩驯顺而优雅地蜷起双腿,将脸孔埋进他肩窝,满足地吹了口气。
      萧殊遐暗暗叹口气,“缪缪。”
      她微一摇头,“嘘。”
      他两个小动作自然都落在亚历山德罗眼里,不等他发话,马尔科已经出现在中庭楼梯上,苍白着脸对当家大伯做了个手势。
      亚历山德罗顿时沉下脸,略一点手,带来的人随后跟上,余下亲信守在萧殊遐身边,姿态隐晦地包围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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