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行尾鱼》桃子卿太太

2、少年

　　【3】
　　我所在的地方是一所高复学校，坐落于大学城附近，就读第一天，班主任说，你们经过那些名校大门时，难道不羡慕里面那些大学生吗？既然做好觉悟来这里，就要记住，你们不是来当失败者的，必须有破釜沉舟的决心，只要拼过这一年，就能骄傲地进出名校门槛……
　　后面说了什么我没记住，只知道，那时的我紧紧地攥紧自己的手，额头上沁出细密的汗珠：不能再让家人失望了。

　　高复的下半个学期开始，我开始整夜整夜失眠，偶尔入睡，又被恶梦惊醒。压力无处释放，只能通过食物来缓解，我患上了暴食症，靠吞咽一口口蛋糕的甜饼干的香，把那些令人沮丧的气息掩盖掉。无法控制的食欲，一旦开始就无法停止，好比瘾君子看到毒品，惊恐和渴望并存，却又无力摆脱。

　　凌晨两点，寝室里其他人都在熟睡，我烦躁难安，翻箱倒柜寻找食物。
　　皎皎听到动静后下床，她问：“曦和，你是不是又失眠了？”
　　我随便找话搪塞：“没什么，最近听洁雨的话节食，结果饿得慌。”
　　她走过来，捏捏我的脸蛋，笑道：“傻丫头，你这样就挺好。”她打开自己的柜子，递来奥利奥和菠萝包。“曦和，”她望着我，眼波像泉水的清澈，“我明白你的感受，有一段时期我也陷入低谷，只能靠食物来释放压力。”
　　我咬紧了嘴，眼睛不敢去看她。
　　“我看到了，好几个晚上，你躲在角落，一边吃一边哭着骂自己没用，”黑珍珠般的眼睛在暗夜里闪烁着光泽，“不要觉得可耻也不要责怪自己，不要去管体重和减肥，也不要在意考试成绩，放轻松，相信我，曦和，你会好起来。”
　　她整了整我额前的刘海，随后羞涩地笑了，我感动地说不出话来。

　　【4】
　　次日午休时，皎皎买了零食和大家一起分享，洁雨正好也来了，一个箭步上前，夺过我手里的巧克力扔到垃圾桶，指着皎皎一脸不悦：“陈皎皎你别害她！”
　　在场的人都吓了一跳。
　　她转向我，狠狠训了我一顿，“要么瘦要么死”，“胖子都该羞愧地下地狱”。
　　我叹气，望着她：“洁雨，我不是没有试过，21天减肥法，过午不食，偷偷尝试世面上的减肥产品，可都失败了。你也别逼我了。”
　　洁雨沉默片刻，狠狠瞪一眼皎皎，视线又回到我身上，冷冷一笑：“一定是哪个贱人给你下了迷魂汤！要是她下次再对你说‘不要减肥了，这样胖胖的多可爱呀’之类，一定要狠狠扇她两巴掌！”
　　一旁的皎皎顿时白了脸，讪讪地，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洁雨！”我不满地打断，“别这样，皎皎是我朋友！”
　　洁雨狠狠地呸了一声：“放屁！听着，许曦和，这个世界上，你最好的朋友只有我！”

　　雨洁对我具有超强的占有欲，我和什么样的人来往，周末去哪里做了什么，她都要一一过问，恨不得撬开我的脑袋一探究竟。
　　而我……原谅我有时反感她的行为，心里更想和皎皎发展亲昵的友情。倘若不是洁雨的霸道专横，我想我与皎皎，关系还要更亲密些。
　　我脸上已有了轻微的怒意，洁雨不理会，蛮横地拉了我就走，我回头瞥见皎皎一脸委屈，试着要挣脱，但洁雨的力气更大了，正要表示不满时，我却瞄到她眼角的泪花，又顿时心软。
　　“曦和，”她把我拉到操场上，生气的脸高高扬起，“你别被陈皎皎那幅乖巧模样骗了，说不定……”
　　“洁雨。”背后有声音响起，打断了她的忿忿不平。
　　我转头，见到了眉目清秀的少年，着一件简单的白T，头发不烫不染，干净得很好看。洁雨微微愣住，一时有点不知所措：“煦哲？你怎么在这？”
　　“来看看你。”少年道，随后向我望来，清澈的眼神涤尽一切，他说，“曦和，你好。”
　　“你好。”打完招呼后我碰了碰洁雨，轻声问，“新男友？”
　　“是呀。”洁雨说着，大方地挽住他的手，“帅吧？”
　　她望着他的眼眸里，没有半点爱意。我见过洁雨换了一次又一次男友，但她的眼眸从未因他们充满星辉过，也许，是因为她还没遇到真正喜欢的人吧。
　　“被误会可不好啊，”少年笑道，向我解释，“我们是普通朋友。”他笑笑，目光落在她身上：“洁雨，该走了。”
　　她躲到了我身后，不断摇头拒绝：“我偏不！你在校门口等我，我待会就来。”
　　煦哲无可奈何：“别总来打扰曦和，她现在以学习为重。”
　　洁雨朝她吐了吐舌头。
　　铃声响起，她拿起手机的时候，我瞥见屏幕上，呼叫人是高逸。洁雨的表情一时有些凝滞，接着掐掉了电话，后来索性关了机。
　　“怎么不接？”我问。
　　她只是笑笑。
　　“高逸他，”他一定喜欢洁雨，那洁雨呢？我偷偷瞟她一眼，她的反常，我只想到了一种情况。
　　“高逸他是个不错的男生，虽然以前叛逆又中二，但看得出，现在已经变得温柔了，他值得人认真交往，”我不知哪里来的勇气，直视她的眼睛， “和他在一起吧，洁雨，你见到他的时候两眼放光，你现在遇到的，是一场真正的恋爱。”
　　她有些错愕，眨了眨眼睛，问道：“那你呢，曦和？”
　　“我……”我涨红了脸，“洁雨，我喜欢煦哲，也喜欢你，但我更喜欢看到你们两个在一起。” 现在的高逸，早已考上了他心仪的学校，变得更为成熟和爽朗，洁雨明媚可人，他们会是很好的一对。只有我在原地踏步，在这里当一名高四学生，比昔时更加难安，堪称煎熬。
　　她咬了咬唇，陷入沉默，随后表情逐渐明朗，昭示着即将陷入恋爱的喜悦。
　　“对不起，羲和，”她说，“我实在太喜欢他了，从来没有人能让我这么喜欢。”
　　“傻瓜，有什么好道歉的。”
　　我们拥抱了一下，随后她冲我挥手说再见，这美丽的女孩儿，很快就会上演甜美的故事。
　　我羡慕着。也只能羡慕着。

　　【5】
　　我再次遇到高逸，在周六午后三点的阳光。他微笑，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曦和，我被洁雨甩了。她不肯接我电话也不愿见我，你知道她去哪了吗？”
　　我惊讶，招呼也不打就转头跑走，我找到洁雨，对着她好看的眼睛欲言又止。
　　“你一定想问我原因，”她说，“可事实上，甩掉我的人是高逸。”
　　“他是不会喜欢我这样的人的，”洁雨漂亮的睫毛扑闪着，“他喜欢温和又善解人意的女生，但我真的不是那型。我是怎样的呢？宁可当一个背后被人唾骂但是漂亮迷人的小婊子，也不做被人夸奖脾气好心地好的死胖子，这样自私肤浅又偏执，他怎么可能会喜欢？”
　　“曦和，”目光落在我身上，“他应该喜欢你这样的女生，你比我好上很多，如果不是外表……”
　　这话怎么那么熟悉？我的身体一点点冰冷，又因为怒意而热血沸腾。
　　“洁雨，”我气得发抖，“你什么意思？我受够了你用你的价值观评论我的人生！我是不漂亮，难道这就意味着人生失败吗？用不着你明里暗里的讽刺！”
　　她懵了一般，站得像座雕像。
　　“绝交吧，洁雨。”我在气头上，于是说出了冲动的话语，“我讨厌你！”我喜欢她的心直口快和个性张扬，可是我讨厌她的处世方式和价值观，没错，怎么会有这样不知足又自私的人，可恶到极点，她的美貌助长了她的嚣张、肤浅和愚昧，我和她从来不是一路的人，为什么会成为朋友？我觉得荒唐，为什么高逸会喜欢你这样的人？心魔入侵使我嫉妒，愤愤地甩出伤人语句，“受够你了!绝交吧！我看不起你这副模样！”
　　我以为她会气得大骂，或是冷冷地瞪着我然后走开，不料她只是傻傻站着不动，然后眼泪不断掉下来。
　　“你……”她哭了起来，“我知道很多人讨厌我，但为什么你也会那样？对不起，也许我的无心之言伤害到了你，可我是真的把你当做最要好的朋友，值得你信任的人，只有我啊……”说完她完全不顾任何形象地放声大哭。
　　我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高逸出现了，想来是他刚才跟在我身后，但一直没有适当出现的时机。
　　“你们不要吵了。”他说。
　　“我是从来都不会与人吵架的。”我闷闷吐出一句。
　　洁雨抹了一把脸，眼神里充满真诚：“我很珍视和你的友谊，曦和，你可以不相信任何人，但一定要信任我。”
　　我承认自己就是这么容易被感动。愤怒全部被温情代替，不知所措时，手机铃声响起，我一看，是父亲。
　　我接起电话，“我很好”，“会照顾自己”，“你不用操心”，“没问题”，从小到大，与他之间的谈话这么几句，就算彼此想沟通也不知从何说起，那边沉默了一下，就在我要按照惯例说出那句“再见”时，手机却被人夺去。
　　是洁雨。她冷冷的，对着那边的父亲说：“姓许的，真难为你，出轨得正欢时，还要费心牵挂一下女儿，呵呵。”
　　那边立刻把电话挂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