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行尾鱼》桃子卿太太

1、橄榄枝

　　逆行尾鱼

　　【0】
　　走吧，走吧，穿过岁月去看她，不要说话。

　　【1】
　　我有很多长得像迷人洋娃娃的好朋友，她们的娇俏可爱,活泼热情她们说，羲和，你人真好，然后嗤嗤笑着指着商店里的物品道，你送这个给我吧。又或者是，陪我去某地帮我做某事吧，我们是好朋友，我最喜欢你了。
　　她们手指绕着头发，用好看的姿势和男生有一搭没一搭谈天，忽然转向我，绽放花朵般绚烂的笑颜，曦和，你对XX有好感是吗？见我刷白了脸，又立刻勾住我的肩，对不起啦，不该把你的秘密说出来，你会原谅我的对不对。我怯怯点头，她笑意更深，语调涂上了香浓的蜜，她说，曦和我就知道，我最喜欢你了。而我也像个傻瓜一样信了这些话。

　　我曾好奇自己到底是怎样奇怪的体质，专门吸引这样的漂亮朋友，在某一天恍然醒悟，因为她们需要陪衬和挡箭牌。

　　一个其貌不扬圆滚滚的胖子，作为专业的绿叶尽忠尽职，曾经的好友深谙其道，将我微弱的存在感充分利用殆尽。——每次她想甩掉不感兴趣的男生时，都会用楚楚可怜的目光望着对方说：“还记得曦和吗？那个胖胖的女生，其实她也喜欢你。她是我最好的朋友，我绝对不会为任何人伤害到她。除了外表，她真的是个比我好上几倍的人，或许你可以试着接受她。”——这招简直成了她无往不胜的终极武器。
　　要不是有一天，有男生气势汹汹过来，指着我说，“你不要再这么蠢下去了好吗？知不知道你现在的形象很差？见一个喜欢一个也要有资本，麻烦你去照照镜子好不好？你现在简直就是全校的笑话！”——如果没有这么一回事，也许我至今都会蒙在鼓里。
　　知道真相之后我咋舌不已，友情被人当做荒诞闹剧，失落又失望。
　　此后至高中毕业，我都没交什么朋友，和人交往仅停留在打招呼闲聊几句的状态，关系比水都淡。就是在现在的学校，也一直维持这样的状态。
　　直到洁雨的出现。

　　她说曦和，我第一眼见你就觉得似曾相识，我们又都姓许，莫非是失散多年的好姐妹？她主动与我来往，邀我吃饭逛街，告诉我她的糗事和秘密，她说：“曦和，我知道你渴求怎样的朋友，我爱漂亮肤浅又爱说脏话，但决不会骗你也不会利用你，我想和你交朋友，我可以给你心灵相通的友情。”
　　谁能拒绝这么热情坦率的姑娘？我像中了蛊惑般拼命点头，接受了她伸来的友谊橄榄枝。
　　即便有时也会心存怀疑。

　　好比此刻，洁雨正在我的衣柜里进行地毯式搜索，试图在里面找出一件符合她审美观的靓衣，失败后她失望地看着我，谆谆教导道：“曦和，你该买几件好看的衣服，人靠衣装，外表是第一位的，以貌取人是这个社会的基本原则，你不去接受，吃亏的只是你自己。”
　　我有些尴尬地移开视线，洁雨却偏要站在我的眼前，一脸的郑重其事，语重心长。
　　她说：“曦和，你该去减肥，你实在胖得不像话，你的发型太土，衣着也不行，你要知道，好看的外表胜过内心。你做人再好，是个胖子还是会被瞧不起。童话家都该下地狱，我以后有了孩子，绝对不会让她看童话，简直误人子弟！”
　　我窘迫地干笑了两声，在她滔滔不绝的发言里，脸上阵阵发热。
　　雨洁是除外表在不关心任何事的女生，用她的话讲，“书”在她世界的定义就是各种时尚美容杂志。课本？天呐，那真是该扔到地狱里烧掉的鬼东西！她总是对我说，曦和，上学除了折磨自己外一点意义也没有，你这样用心念书又何必？人生短暂，及时行乐才是正道。
　　我笑笑，心里却完全不赞同，甚至有些不屑和鄙夷。

　　“洁雨，”我叫她的名字，“我父亲……”
　　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别转移话题。”
　　这和我心中期待的状况不同。
　　十五分钟前我告诉了她我发现父亲有外遇的秘密。
　　那一条火辣的短信他编辑好了却还未发出，如此多的号码里我不知道谁会是收件人，甚至，我不晓得他还有另外一只手机。在懂事沉默的女儿面前他放松了警惕，将重要的作案工具搁在书桌上，去厨房当一个当妻子端盘子的好丈夫。我只觉脑袋一片轰然，明明三个月前的结婚纪念日，他和妈妈拍了婚纱写真，说要白首到老一辈子。
　　洁雨漂亮的眼睛在我身上停留了一会儿：“誓言这种东西从来都不可靠，想我四年级时，还发誓要看一辈子大风车呢！”她勾住我的手臂，笑道，“日子照样要过，走，我们去逛街！”
　　她把我拉回宿舍，试图将我打扮成和她一样衣着靓丽的女孩子，失败之后开始数落。
　　在我想来，在告诉她那件事后，接下来我们会以此展开谈话，哪怕只有短短的几分钟，可是她的反应不冷不热，似没听到一样，只执着地强调外表无比重要这一她说了无数次的话题。
　　我有些颓丧。

　　手机铃声响起，洁雨接过，灿烂的笑颜和娇俏的语调中我知道，对方肯定是男生。果然，挂掉电话后她拍了拍手，亲昵地勾住我，道：“计划有变，我们去联谊！”

　　【2】
　　联谊是漂亮女生的舞台，他们谈笑自如，我如坐针毡。有个男生来得很晚，他的声音有些熟，我抬头，看到了高中同学高逸。
　　他笑得自然，向我点了点头：“许曦和？这么巧啊。”
　　从头至尾他留给我的，只有一句话和一个表情，却让我羞怯难安，心神不定。
　　回去的路上洁雨撞了撞我手肘，笑得意味深长：“你以前暗恋高逸哦？”
　　我窘迫地红了脸。

　　我对高逸的喜欢，产生在高三那一年。
　　那时的我
　　那时的他，骄傲有理想，年少气盛。他热情洋溢畅想着未来，明亮的双目有如灯火，不惧暗夜将星辰点亮，他说‘我要……我希望……我一定……’，那坚定的信念犹如黑洞，能将包括光在内的一切深深吸引。
　　而那时的我成绩一般，懦弱孤僻，为了不被讨厌做一个烂好人，不懂拒绝，忍气吞声对所有人说着“好的好的”，分不清哪些是真正的友情，更不懂如何与男生相处。他们在黑板上写侮辱性的话语，把我的作业本扔到垃圾堆里，他们吹着口哨，说，许曦和，你长成这样怎么还有脸活在这个世界上？我愣在原地，不懂为什么他们要对我带有这样的恶意。
　　我扯着一张面具般呆板的脸，度日茫然，在中规中矩的圈子里，对那时的他嗤之以鼻，却又偷偷在意。

　　那时的他，自大自负，年少气盛轻易就能和谁起了冲突。有着一大帮叛逆张扬的朋友，看不起老师、鄙视只会念书的尖子生，吸烟说脏话打架，视离经叛道为莫大的光荣。
　　青春期是多么可笑呀，以为这样就能表示自己胜利了，但要反抗的、不满的真正是什么，也许自己也不知道，越是有人对他们横眉竖目，少年就越加笑得肆无忌惮。
　　他热情洋溢畅想着未来，尽管内容有些不切实际，但生动激昂的表情使他有别于众，明亮的双目有如灯火，不惧暗夜将星辰点亮，他说‘我要……我希望……我一定……’，那坚定的信念犹如黑洞，能将包括光在内的一切深深吸引。
　　高逸并非成绩不好的差生，根据模拟考的结果轻松就能被一所好的学校录取，但还是不顾一切翘课，跳上了去西藏的火车，给班级里要好的朋友寄了明信片。回来的时候他被校长点名批评，警告贴在宣传栏上，他扯了个漫不经心的笑，嚣张又有些调皮。
　　我远远地缩在角落，装作不经意地瞄向他，心跳开始错乱，纳闷着，羡慕着，欢喜着。
　　这心情写在日记里，被那些漂亮朋友发现后到处宣传，男主人公的他没有对我露出厌恶的表情恶言相向，他只是温和地笑笑，对那帮想看好戏的人说，别闹。简单两个字，没人敢再自讨没趣，化解了我的危机。
　　由欢喜变成喜欢。
　　默默地沉积，卑微地存在着。
　　毕业后原以为会就此失去联系，没想到竟然会再见，那些暗藏许久的小心思，又一次生意盎然起来。

　　“我有他的号码和□□，你要不要试着联系下？”洁雨问我。
　　我表示拒绝。方才的联谊会上，高逸和她谈笑风生，洁雨的笑容手势眼神，让他目不转睛，我又何必自作多情。我羡慕洁雨的美丽甚至有时是嫉妒，然而我是自卑的，自卑到不敢嫉妒，那词太明艳张扬，如火焰灼痛了我心里颓败的灰暗。心静如水是好事，可像一滩死水就不好了。洁雨曾经对我说，我只是客气地笑笑。
　　看了看时间，晚自修已经结束，得立刻回校才可以。洁雨送我回去，一路上欢快地说个不停，直到进宿舍时看到陈皎皎，才沉下了脸闭口不言。

　　洁雨对皎皎充满敌意，我猜是因为，她们都是漂亮的女孩子。
　　洁雨心高气傲，以美丽自恃，两人第一次相见的时候，她就直接问我，她和陈皎皎哪个更好看。我含糊其辞，说你艳丽她素雅，两种不同的类型，怎么分得出高下。她又问，那你更喜欢哪种风格？我支支吾吾了很久，尴尬不已。皎皎似乎也受惊不小，但很快又恢复了一如既往的平静，她笑着自我介绍表示友好，话未说完换来洁雨一声“呸”，让夹在两人间的我差点出了一身冷汗。好在，皎皎并不在意。
　　淡如水墨画中走出的皎皎，娴静温婉，对于洁雨的不友善选择视而不见，这次也是。她微笑着向我点头，洁雨硬是把我拉到了别处，她说，曦和，和某些人要保持距离，明天见。
　　我有些无奈，这孩子气十足的洁雨，什么时候才会懂事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