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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平康客(三) ...

  •   就像是最为刻意的路过,不做多余的停留。天御的来使在来到无邪领的当天晚上就离开了。无邪都城稂烬的大街上,只留下随风而散的马蹄声和呼啸而过的黑色身影,夜色之下,只有打更人的敲更声。
      “笃笃、梆——”。
      除了栖梧宫中的少数几人,几乎没人知道平康来过人,然而知道他们来过的人却不会忘了这件事。
      “碎风!你为什么让那家伙把人带走?!那可是个极端恶劣的女人!我们有多不容易才让她负伤!你居然这么简单就把人给了流锦炎!?”
      天音正走到门口,就听门内传来灵音气急败坏的大吼声,大吼的内容似乎正是他刚送走的人。不自觉的无奈摇头,他信步迈入了房间。
      房内,灵音一脚架在凳子上,一手叉腰,一手指着无邪领主的鼻子,正气势汹汹,而正主梧止碎风却悠闲地端起茶盅,上下两瓣红唇微张,轻轻吹了吹茶叶末子,抿了一口,再悠然放下,这才回应道:“不然,灵音楼主还准备请那个‘极端恶劣的女人’在千重樱院喝酒吗?”
      灵音涨红了脸,却不能反驳他。虽然胸口的毒针已被拔出,毒性也完全被清除,但,被自己的招数反败,对于任何一个有尊严的高手来说,都是奇耻大辱。更何况,以他现在的实力,想要打败梧止微澜真是连“不可能”都无法形容。而且诚如梧止碎风所言,如果梧止微澜不被带走,以那时的情形,真的可能会让无邪易主。
      见灵音冷静下来了,梧止碎风将视线转向了天音。
      天音还是眉目温和的样子,身上也还是那标志着天音楼的玄色无袖长袍,内衬的白色隐绣长衫就如他眼睛里的光芒,在灯光下若隐若现。像是明白梧止碎风所想,他拱手道:“主上无需多虑,天音还是天音。”
      梧止碎风的目光一闪,微微一笑道:“那天音能告诉我,祭坛的那摊血是谁留下的吗?”
      “是天音。”他不紧不慢地回答。
      “噢?”梧止碎风打量着他,满脸“你看上去可不像吐了一盆血的样子”。
      “弼主离开后,梧止微澜便醒来了。天音没能防备,被她重伤,之后便失去了意识,醒来便已在天音房中。”他解释道。
      “这么说,你是吐完血,然后失去意识的?”
      “天音失去意识前便已流血不止。”
      “那你醒来之后又是去了哪里?”
      “天音听到了声音才缓缓转醒,想来,那是血音和路止水姑娘离开的声音吧。唯恐主上担忧,我醒来之后便立刻去找弼主了。”
      “所以你在去找夜尚的途中,或者在遗音殿中,偶遇了前来通传天御来使的传话兵,接着你便代替夜尚前去接待流锦炎了,是这样吗?”梧止碎风看着他的眼睛道。
      天音的眼睛是淡棕色的,类似于琉璃一样的色彩,非常清澈。此时他也毫无畏惧的回应着梧止碎风的眼神,与脸色一样苍白的薄唇微启——“是。”
      天音的回答完美无缺。
      不管是对吐血这个细节,还是完全没有提到天音楼内还有的一个人。没有丝毫的瑕疵可循,没有一点疑惑未解。
      但梧止碎风直觉天音隐瞒了什么。
      “呃……我有个问题……”像是来自角落的低声般毫无存在感,但正好赶上了思维空白的时间,因此,梧止碎风、灵音和天音,都向声源看去。
      对上三人的眼神,路止水忍不住缩了缩脖子,咽了咽口水。心里快速给自己打气“老娘有心灵美”十遍,这才继续道:“其实我有好几个问题……”
      “废话少说!正题!”缺乏耐心的灵音放下了支在凳子上的腿,双手环胸,斜睨着路止水道。
      “首先!”路止水立刻对上梧止碎风的眼睛,“你到底是谁?”
      “不如你换个问题吧。”梧止碎风淡淡道,“关于我是谁这个问题,毫无意义。”
      不管是梧止碎风还是青骨,无论有什么样的身份,背负着怎样的使命,都只是人为赋予的,如同这分崩离析的天御王朝,是个随时可能覆灭的代号而已。
      路止水没有坚持再问,从梧止碎风的神色,她看得出来,他真的是这么想的。也罢,既然已经认定他是自己在这个世上可以羁绊的亲人,只要知道这一点,名字什么的,又有什么关系呢。
      “嘿。”低低笑了一声,路止水垂眸,“我没有问题了。”
      “啊?”灵音怪叫道:“喂,你有毛病啊?一会说有好几个问题,一会又说没问题的,耍人吗!?”
      “你那是什么语气啊!?早就看你不顺眼了,还不知道装装深沉改变印象的红毛家伙!”路止水在说完没问题后就觉得很不好意思,所以当灵音开口讥讽时,她立刻就骂了回去。
      “什、什么红毛?!我的毛一点也不红!你这个肥妞!”
      “肥妞”二字戳中了路止水的死穴。
      “一个大男人穿那么鲜艳的红色也不知道先掂量下自己hold不hold住!披着大姨妈的红毛药酒!”
      “厚不厚得住?披着大姨妈?红毛药酒?”显然路止水在无理智运用现代的词汇开骂时忘记考虑被骂之人的理解能力了。灵音完全听不懂路止水的话,但直觉都不是好话。于是骂不过人家的灵音楼主决定用拳头说话了。
      “混账——本大爷要你好看!”
      “我再好看也改变不了你是红毛药酒事实!”
      吵得不可开交的两人浑然忘记了自己所处的地方,没忘记的梧止领主便带着天音识相的改换根据地了。
      “明明有许多疑惑,却选择闭口不问,”恭顺地跟在梧止碎风左后侧,天音说道:“看来路止水已完全臣服于主上了。”
      “不是臣服,”梧止碎风淡淡地看着前方的走道,宫灯映照下,走道旁的绿荫显得更加茂密了。“是信任。”
      “是完全信任呢,主上。”天音说,虽然路止水来路不明,但可以肯定的是,梧止碎风认识她绝不会超过半个月,这么短的时间就能够取的一个人全部的信任,他们的领主真是了不起啊。
      并没有解释路止水是母亲那个时代的人,梧止碎风信口便扯开了话题,“血音怎么样了?”
      “虽然梧止微澜下手权不留情,但好在当时有弼主在旁,他现在已经无恙了。”
      夜尚的医术自然可以信任,至于梧止微澜是否留情就不好说了。毕竟依照她往日的作风,自然是不会手下留情,但当时的她刚使用过樱花夜雨,再强的内力也需要恢复的时间,这也就是血音能够出其不意将其暂时制住的原因,其后反攻而上的劲道本可以折断血音的手脚,但事实上——梧止微澜突然扼住自己的咽喉,满脸痛苦的滚倒在地的情景浮现在脑海——血音的手脚还能被接上就说明,那时的梧止微澜已经不对劲了。
      她也使用了灵魂转换吗?灵体不合或者还没有完全融合让她的状态极不稳定?如果是这样,那她原先的身体去了哪里?根据夜尚和天音的话,那时的祭台应该只有三个人才对。她是趁着夜尚招魂之际,强挤入路止水肉身的吗?
      看来还是得问问夜尚。顺便,看看血音的情况吧。想着,梧止碎风瞥了一眼左后侧的天音,那张淡薄苍白的脸上依旧是温和的颜色。
      “你失血得厉害,可有让医署配药给你?”
      天音感激地站定拱手,“多谢主上,天音平时在吃的药中,已经包含了补血的药物,不必再劳烦医署的大夫了。”
      “是吗?”平时就要吃补血的药啊,“那就好好养身体吧,天音楼的事物可以分担给路止水,你从旁指点即可。”
      “是,谢主上。”天音又是一揖,已经走出一段距离的梧止碎风摆了摆手。身后的吵闹声还能隐约听见,他不禁往后望了望,“不要紧吗?”
      “不用理会。”梧止碎风说。
      灵音毕竟是一楼之主,这点分寸还是有的,而路止水,她只是有点害羞罢了。
      ***
      从平康到与无邪的边界鹤城,再到无邪的都城稂烬,沿着泾水一路都是顺道,是以速度很快,而从稂烬回到平康却只能耗时间。
      流锦炎一拨人马便停留在无邪楚荫,因为从鹤城到稂烬之时,用的是船,便没有带上鹤城的千里马,而从稂烬到楚荫,每人都已经跑死了三匹马。
      无邪楚荫,泾水的拐角,水产丰富,马力不足。
      流锦炎看着正在杀马吃肉的随从士兵,额角的青筋跳了跳。
      “还没吃够马肉吗!?”
      吃得正欢的士兵们吓了一跳,立刻立正站好,中气十足地回答:“是的大人!”
      流锦炎感到额角的青筋跳得更欢快了。
      “混账!”
      “啊?”士兵甲没听懂他的意思,挠了挠头,士兵乙马上踹了他一脚,轻声道:“啊什么啊?!没看见大人正生气呢?这个时候就要顺着他。”士兵甲连忙点头,跟着大伙一起喊“是的大人”。
      流锦炎“唰”得转身,在自己还没被这群笨蛋气死前,选择无视。
      “这就是天御的王下七军吗?”梧止微澜坐在篝火旁,她已经换了一身士兵服饰,竖起的长发散落了些许的碎发在鬓边,让她的脸看上去有种区别于英气和妩媚的邪气。
      对于梧止微澜的嘲讽和不屑,流锦炎并没有生气,隔着篝火,他站在她对面,抱胸俯视着他道:“王下七军可不是随随便便拿来跑腿的,这群笨蛋不过是贾子黔放在无极宫的杂碎而已。”
      “噢?”梧止微澜抬眉看他。“如果只是派了些杂碎来无邪,将佐大人的任务可能还没完成啊。”
      “什么意思?”流锦炎皱着眉头问。他的的确确是受了王命,以最快的速度来到无邪的,而命令的内容也是鬼王亲口下达,当时云渊悉在场,他也知道这可能是这位神秘军师的意思,而鬼王下令后,他没做任何补充,也就没有除了带回梧止微澜之外的任务。
      见流锦炎不明白,梧止微澜轻笑了一声,笑声不明意味,在流锦炎的耳中却像极了嘲笑。好在在流锦炎动怒之前,梧止微澜止住了笑声,“天御式微,对三大领地的控制越来越力不从心,从渊蒙之战之后,三大领地变成两大领地,不能鼎立的天下,称霸的矛头也逐渐显露出来。而天御王朝的敌人不止是这些以三大领地为首的势力,天御之外的南疆、祈岸、茂原、苦风、鲁番、善理还有从寒国分裂而出南寒,在西乞术的征讨之下,已统一成了一个更为可怕的势力——七辽。”
      “在这样的形式之下,鬼王不得不采取行动,然而最可靠的王下七军已经在他没察觉的时候被分裂开来,守宫、守城、守冠三师都不成气候,完全失去支柱的鬼王听取丞相贾子黔的建议,请动了云庄出手。”
      “云庄暗术独步天下,只三个月便让无邪的领主被终身监禁,七辽的大王被判死刑。然而最终,无邪七辽这两大势力的头脑还是安然无恙了。”
      “试问,如此天纵奇才的云庄主人,派你去无邪会只是接人就走这么简单吗?”
      篝火燃烧得很猛,靠的近了会有些受不了的灼热感,然而对于流锦炎来说,他的心是冷的。在听完这番话之后,更是通体冰凉。
      她到底是谁,梧止微澜?他从没听过这个名字,而云渊悉让他带回来的人也不叫这么名字,然而就是这个名不转经传的女子,对于这混乱的天下却那样清醒透彻。这份沉着冷静,这份洞察力和智慧,让他仿佛看到篝火对面坐着的是梧止碎风!
      不,不对,她不可能是梧止碎风,他们完全是两个人。流锦炎对自己说,梧止碎风这种混蛋,可不能多出一个。
      “无论云渊悉的深意是什么,在本将眼里,此行的职责就是带你回平康。”流锦炎冷声说完,便转身朝溪边走去。
      梧止微澜看着他的背影,也没有出声再说什么。
      抬首间,满天星辰,耀眼的却一颗也没有。
      目不转睛的注视着,梧止微澜弯唇,“嘿。”无论是天御、七辽、渊梧,还是无邪,都只不过是我们分出胜负的舞台罢了。
      同一时刻的平康皇宫太子殿,仰头注视着浩瀚星海的少年轻声问道:“云先生,天御会灭吗?”
      没有灯火也很显眼的白纱在夜风中轻动,“不会。”
      同一时刻祈岸边境的旷野,枕着胳膊躺在地上的辽王也看着星空,一瞬不瞬的,仿佛要将整个天空都装进自己的眼睛。
      同一时刻渊梧末阳的官道上,“笃笃笃”的马蹄声回荡在寂静的天地间,为首的男人偶一抬头,瞥了一眼屋宇之上的夜空,便又随意转回首,不再驻目了。
      而同一时刻的无邪栖梧宫内,无邪的领主也同样注目于飞檐之上,苍穹之下的星海,瞳孔中是点点的星光,唇边是势在必得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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