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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平康客(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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灼热的风,令人窒息的气流蔓延在天音阁前的这块土地上。一道黑色的焦土自正门中间破土而出般,淡淡的尘埃,在陡然升温的空气中蜿蜒扭曲。
我一刻不敢松懈地盯着面前之人的眼睛,额际却已冒出细细的冷汗来。到底是流失的内力太多,我释放而出与梧止微澜相抵抗的内力已然落于劣势,这样下去,不消一炷香的功夫,我就会被她的内力压制得吐血而亡。
不能再跟她拼内力。我想着,眼神却不露出半点退却。梧止微澜也紧紧地盯着我,不同的是,她的眼睛带着一丝微的打量,眼神游离在我的全身上下,像是在回忆什么。
……
“碎风,这是微澜,你的弟弟。”
千重樱花瓣飞舞,满地的落红,像是镶嵌在绿地上的宝石。父亲牵着一个小男孩的手,用他依旧冷酷的嗓音向我介绍。
男孩长着一张极其精致可爱的脸,这张脸的每一分每一毫都像是被精心计算过的,完美得让人惊叹。但与之相反的是,男孩的性格极其、非常之差!
“我不跟丑八怪说话。”这是他对我说的第一句话。
“而我却恰恰相反。”我双手环胸,挑着眉,毫不客气地反唇相讥了。
空气中流淌着千重樱的香气,稍有不慎便会有千重樱花瓣飘落在身上,美景是那样的怡人,美人却是那样的烦人。
“你们好好相处。”对此,我伟大的父亲大人留下这句话以及酷帅的背影,走人了。
“我非常讨厌你。”父亲走后,梧止微澜对我说了第二句话。
我弯唇,“可惜,我非常喜欢你。”
他皱着毛茸茸的眉头,瞪着我,骂了一句“不要脸”,便闷声闷气的走了。
而我看着他的背影,唇角的弧度却立刻冷掉了。
当晚,我去父亲的书房找他。
“父亲。”我唤。
“嗯。”他看着奏章,并未抬眼。
“为什么要带他回来?”
“你不必知道。”
“母亲的死跟他有没有关系?”
他终于抬头,从烛光中映照而出的脸,毫无表情。“我再说一次,你母亲没有死。”
看着父亲的眼睛,我短暂地静默了。
是的,父亲说了无数次,母亲没死,她只是回到了自己的时代。而父亲说了有多少次她没死,我就反驳了多少次。
没有根据的事,我无法相信。
是以,我再次问道:“有关吗?”
“明日我会送你们去息崎。”父亲再次将脸埋入烛光的阴影之下,我辨别不了他的表情,却依然执拗着不肯离开。
“梧止微澜的存在是为了什么?”我问。
明明深爱着母亲的父亲,为什么会在母亲离开后找了别的女人,还生下了梧止微澜。我不明白为什么,父亲也从不告诉我为什么。
“出去吧。”
我失望的凝视着他,最终还是转身离开了。脚步在门槛处的人影旁微顿,然后便不再停留。
梧止微澜,背负着我生母性命的你,要如何存活于世?
……
炭黑的焦土两旁,还是苍翠的绿荫和娇艳的花,生机与死寂的对比显得格外鲜明。
“梧止碎风,”紧紧盯视着我的人开口道,“你变弱了。”
习惯性地弯唇,我说:“是吗,我不这么认为。”
“你嘴硬的坏毛病一点都没变。”
“你又错了,我的嘴可是比以前更硬了呢。”
“哼,你再怎么挣扎,实力是不会说谎的。我只需再施一点力,你会变得比那小子更惨。”
明显他指的是灵音,而明显,虽然没有被指名道姓,但智力还是在正常范围内的灵音火了。他一下冲到了我跟梧止微澜之间,全然忘记了刚才的教训一般,伸出了他的铁拳,毫不犹豫地挥向了口出狂言之人。梧止微澜自然不会坐以待毙,他的本能让他迅速收回了施加在我身上的内力,并且巧妙地借势将残余的内力转移到了灵音身上。我快速后退的同时,也顾不得灵音的状态,在梧止微澜转移内力的瞬间,出掌,连梧止微澜的衣角也没碰到便收了手。
灵音不愧是无邪速度第四的人,早有准备般,灵巧的躲过了梧止微澜转移的内力,他出拳的手也在接触到梧止微澜的瞬间,改拳为掌,对着那股迎面而来的内力波掌风相对,两厢一冲,他便借力腾空了,火红的衣袂在空中划出一个优美的弧度,落地的瞬间便抬起头来,脸上满是没被捉到的老鼠对着火冒三丈的老猫的幸灾乐祸。
不得不说,与灵音对招,不了解他的为人,是会吃暗亏的。
“碎风,你要不要谢谢我?”他利索地站起身来,拍着我的肩头,呲牙咧嘴地邀功,全然没有刚才奄奄一息躺倒在地的样子。
我对他笑笑,满脸真诚道:“多谢你了,灵音楼主。”
接到我的笑脸,灵音却像是见了鬼一样,很是怕怕的松开了搭在我肩头的手,“喂喂,多谢归多谢啊,不要露出你那张不还好意的笑脸啊!”
我不理,依旧那么真诚的笑看着他。
适才我趁梧止微澜分神对付灵音之机,靠着掌风,将白眉离火打入她体内,但我的内力虚浮,无法完全将之打入梧止微澜的体内,只令得白眉离火漂浮在她腰间,而灵音及时补了一掌,将白眉离火掌完全推入了梧止微澜的体内。
但,白眉离火这种毒性内功,是靠着内力打出的瞬间集中空气中自然而有的毒物,将之印刻在对手身上,克制对方的内力,或者,将之打入对手体内,使之毒发而亡的。
而我最初的目的便是克制梧止微澜的内力,灵音那一掌,却完全打乱了我的计划。
“咳!”梧止微澜捂着嘴,一丝血迹从指缝中溢了出来,紧紧皱起的眉头下,一双极其明亮的眼睛闪烁着狠意。
对于梧止微澜只是受了内伤,没有立刻暴毙,我并无讶异,如果她的内力与武力与全盛时的我一样,那么白眉离火确实还到不了将她扼杀的地步。
“哇——”路止水突然大叫着跑了出来,而且还是直接跑到梧止微澜身前,速度之快,我根本就无法阻止。
路止水又肆无忌惮的对梧止微澜上下其手,口中一连串的嘟囔着听不清的话,大体的意思应该是关注自己那具肉身的,然而,不管这具肉身原先的主人是谁,现在它的主人是梧止微澜,而梧止微澜是绝不会允许有人随意触碰她的!是以,当路止水被一拳打倒在地时,我只是眨了眨眼,并让灵音上前去扶而已。
但路止水甩开了本就不情不愿还自认为纡尊降贵的灵音,她伸出了肉嘟嘟的手指指着梧止微澜,因为疼痛而冒出泪水的眼睛格外的清亮,“你怎么可以打我!?”
梧止微澜连轻蔑的表情也没给她,微垂的眼睑扫过路止水的脸,再次回到我的脸上,“梧止碎风,你弱了。”
我不耐烦的挠了挠耳朵,“与其说什么弱不弱的,不如你来告诉我,你如何会到这具身体上的如何?”
闻言,梧止微澜看着我的眼睛里显出了意味不明的色彩。
“不如我代她回答你可好啊,梧止领主?”
一身黑绿相间的天御官服上,是象征着天御仅次于将帅官职的角圭兽,青丝绣线,独角中直,衬得其上一张桃花面流光转影。流锦炎负着手,迈着不紧不慢的的步子向天音阁走近,一双桃花眼闪烁着幽深的光。
而在他身后的,那个早已吓得面无人色的传话兵身旁的,正是失踪的天音。
“天音!你怎么在这儿?”灵音第一个喊道,他瞪大了眼看看神色如常的天音,又转头看看在夜尚的帮助下已经能够坐起来调息的血音,显得有点儿纳闷。
的确,血音去接路止水时,带回了梧止微澜,同时也带回了天音,而路止水之所以会要求血音带她去找药品,就是因为这两人要么受了伤,要么昏迷不醒。可现在,昏迷之人险些要了灵音和我的命,受了伤的却好端端的跑去接待天御来使。每件事都透着古怪。
“灵音,你打断了流锦大人的话。”我说。
灵音看我一眼,乖乖闭上了嘴。
流锦炎像是忍不住笑了,薄唇弯起,当真是满面笑意道:“梧止领主真是客气。不过我能够理解你迫切想要知道真相的心情。”他左右望了望,不甚满意地接着道:“不过此处的风景不佳,不如我们换个地方。梧止领主拿出你无邪的窖藏,在千重樱院下摆一桌酒宴,也让远道而来的人享受享受无邪盛情的款待,如何?”说完,桃花眼微弯,像是笃定了我不会反驳。
是啊,我还真是不能反驳这再“正常”不过的社交请求。在母亲以千重樱花酿制出口感极其独特的“因果”之前,无邪的窖藏从来不是什么闻名天下的东西。而也是在母亲消失之前,千重樱院从来不是什么会被忌讳的地方。
一开口就是挑衅,这个流锦炎还真是没记性。
我拱手一礼,风度极佳道:“流锦大人说的极妙,客自远道而来,无邪自当盛情款待。”身子微微转向身后的梧止微澜,我露出苦恼的神情,“奈何家务事未了,反倒让来使看了笑话。这样吧,天音灵音,你们先带流锦大人前往千重樱院,拿出最好的窖藏招待大人,待我处理完此间事物,便立刻前去向来使赔礼。”
流锦炎看着我,眼中没有一丝的信任。
“先谢过梧止领主的盛情了,只不过你的家务事,本将不得不插上一脚。”说着,他开口吩咐道:“乱禅、听沙,把人带走。”他身后走出一男一女,双生子般动作划一。他们面无表情的走到梧止微澜两旁,分别架住了她的一只手。看梧止微澜的表情,好似浑然未觉自己已经被钳制住了。
“嘿嘿。”灵音突然笑了起来,不过笑声不大,并未引起别人的注意,我侧脸瞟了他一眼,“别太天真。”他的脸一红,赶忙捂住了嘴。
我知道他在笑什么,他以为梧止微澜会像刚才对血音那样,先示软,再趁对方松懈之机出手反击,但事实上,我不认为这次的梧止微澜是佯装不觉的。或者说,这次的梧止微澜,是心甘情愿被制住的。
如果说是自愿,那能够让梧止微澜臣服的也就只有一个人。我心知流锦炎不会无缘无故,在“我”刚被烧死没多久就来无邪找茬,他的背后,一定有一个人。而这个人的目的,便是梧止微澜。
“不知流锦大人为何要抓此人呢?”尽管心知,但我仍谦虚地问。
流锦炎睨着我谦卑的神情,好似有些不大适应,竟然不忍直视般转开了眼,还十分难得没有讥讽我,简洁直接的回答道:“上命耳。”
上头的命令罢了。
这样啊……
“王命从来大于一切。如此,”我微微笑着,脸上的谦卑更加真诚,“还请流锦大人善待于她。毕竟,她是我唯一的亲人。”
闻言,流锦快速地转头瞪着我,“你说什么?”
“我说,她是我这世上唯一的亲人。”我耐心地重复着,刚被乱禅听沙带着经过我身旁的人,闻言却是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流锦炎显得很吃惊,我能够理解,毕竟他呆在无邪的那段时间,从来没见过我父的其他子嗣。不说是他,除了夜尚,整个无邪也没人知道我还有个兄弟姐妹什么的。因为父亲带梧止微澜回来的第二天,我们便被送去息崎拜访那个传说中站在智者顶端莫南子了。顺便一提,其他见过梧止微澜的人都被我父清理掉了。
“流锦大人莫不是没听清楚?我适才便说过,这是家务事。”我盯着流锦炎的眼睛,喜怒不明地强调。
流锦炎瞪大的眼睛慢慢合了起来。他揉了揉眉心,好似又被我摆了一道让他很恼火。
“还愣着做什么?!还不把人给我带走!”他吼着,下摆一扶,便大步离开了。竟是连表面功夫也不愿做了。
乱禅和听沙则像是没有感情的机器,完美的执行着流锦炎的每一个命令。梧止微澜被他二人驾着,闲庭信步般走了两步,突然回头注视着我道:“梧止碎风,较量开始了。可别输得太难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