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北方动（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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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初露，微明的天空上启明星的光芒尤为亮眼，天地间一片清凉的气息。
此时距离我回到无邪已过去月余，今天本是我动身前往平康的日子。然而意外的消息让我不得不推迟这次行程。
北方暴动。
天御最大的隐公河，其分支沔水，位处渊梧领内，而其源头正是最北端的隐公峰。这也是这次暴动的源头。
隐公河每逢春季，冬雪融化，便会使河水大涨，下游不做准备的话，会造成水灾。是以，每一个位处下游的地方都不会不重视汛期。比如无邪，位处隐公河两大分支之一的泾水下游，每年都会提前做好水坝建设和灾民安顿工作的准备。然而还是会有些不重视自然力量的所在，比如地处平康北方的渊梧领。
由于上一任的渊梧领主是个战争狂人，一年四季有三季半在征讨周边，因此疏忽了对其境内沔水的治管。这一任的渊梧领主虽然记得治水的事，但貌似因为某些事耽误了，渊梧手下的泽地大都是上任渊梧领主的忠实跟屁虫，对治水完全忽视，少数新任领主的手下要么有心无力，要么缺乏治水经验，于是水灾不断扩大，且灾民得不到及时的救助和管理，造成长期的饥荒，让灾民的期望变成了绝望，这次暴动便是源自于此。
无邪位处天御东方，管辖泾水下游及淮地等一众泽和地，北方的事情本不该影响到无邪什么，但……
“你说有大批灾民跑到无邪来了？！”我冲着泰然自若地向我报告此事的执工堂堂主大吼：“应修杨！你最好给我解释清楚！”
对方冲我微微一笑，依旧淡定地说道：“领主大人，您又认错人了，哥哥在这里哦。”他让开一点位置，指了指身后正涨红了脸，恼羞成怒地吼着自家弟弟的男子——“怀悟你这臭小子！居然出卖你老哥我！？”
应怀悟露出无害的表情，与哥哥完全一样的脸上满是无辜道：“我可是全部按照哥哥所说的做的，就是因为哥哥跟善理的小公主纠缠不清，才会延误建成泾水水坝的时间，让泾水的难民因此仇视无邪，之后与渊梧沔水的难民联合起来，造成一发不可收拾的局面，这件事我可是一个字都没跟领主大人报告呢，又哪里能说是‘出卖’呢？”
“应！怀！悟！你给老子闭嘴！”
我聋拉着眼皮看着眼前一幕，颇有点头痛的感觉。
应修杨，应怀悟，一个是掌管无邪所有工程建造的执工堂堂主，一个掌握无邪财政大权的执户堂堂主，如你所见，是对让人苦恼的双胞胎。
“好了，到此为止了。”我肃声道，两人这才停止噪音制造，躬身一揖，一副恭听垂训的样子，转变之迅速，让人叹为观止。
我望向左边，“修杨，你把这件事仔细说说。”
“是。”声音来自右边。
“……我记得我说过不准你们穿一样的衣服，梳一样的发式，随便站左站右！”我怒吼。
面前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样的眼睛眨巴两下，回视我，异口同声道：“你记错了。”
“……”
“而且我们穿的是朝服。”左边说。
“梳的发式也是朝例规定以内的发式。”右边说。
“……”
我上辈子是造了多少孽才会有这么一帮手下啊……
“那么从现在开始，做到我以上所说！”我狠声道。面前两人连忙恭顺道是。
接着应修杨非常正经地讲述了他如何辛苦地跋山涉水跨越隐公河最大的分流泾水，来到分支的尽头善理，再如何艰辛地在异地勘察地形，采选地址，采集材料，召集人工，开展修建工程，虽然最后因为某些原因——稍许包括了被迫跟善理的男人婆赏花喝酒，但绝不是真正原因——而疏忽了监督工程，导致大坝建造缓慢，最后赶不及在汛期前督建完成，但是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最后的最后，请英明神武的领主大人我，宽恕他这个拥有可怜脆弱的心脏和可怜脆弱的身体的男子汉。
实话说，要不是我极其非常确定自己在换了身体之后，没有出现任何不适症状（焚烧我以前的身体那次不算），我还真有点怀疑自己的脑袋因为一年没有与人交谈而发生了错乱。
“那么，你的补救措施呢？”现在不是询问那个善理小公主跟应修杨的纠葛的时候，灾难已经发生，后果也显而易见，坐以待毙可不是我的作风。
“领主大人英明，罪臣正是想好了措施才来向您汇报罪臣的过错的！”某人非常没有自觉的大声回答。
我咬牙切齿：“你可以尽量多说点蠢话来争取你的寿命。”
“是！”应修杨应声从怀中取出一张图纸，摊开在我的桌案前，说道：“领主请看，善理的泾水之源凉城，分出泾水后，主干流朝寒北而去。微臣奉命所建的泾水大坝在凉城的绝壁凉山，凉山有天然的百丈绝壁，而与泾水分流的距离却远不止百丈。微臣亲自到凉山去看过，泾水与主干流的分流中间有一座天然的小岛，名为鞋草岛，经过鞋草岛建造大坝既能节省时间又能节省材料，正是看中此地，微臣便想在鞋草岛开工。然而若是要在泾水前建造大坝，便会切断流向泾水的水流，并使其转而流向主干流，波及其下的寒北。便是为了此事，微臣与寒北几番交涉，因此才耽误了工期。”
“你的意思，是要领主说服寒北让你继续建造大坝吗？”应怀悟想了想说，“可换了谁会答应这种损己利人的事，哥哥你死了这条心吧。”
应修杨鄙视了弟弟一眼，“谁说我是这么想的。现在水灾已经发生，再造大坝也来不及了！领主一开始就在问我解决方案，我正在追根溯源的详细解说，你插什么嘴！？”
“明明是为自己开脱的话，又没重点，谁要听。”应怀悟不甘心地回嘴。
“我正要说！”冲着弟弟吼了一声，应修杨继续对我道：“微臣说这些就是为了说明，泾水有难民，主干流也有。现在因为不知名的原因沔水的难民已经与泾水难民联合起来发起暴动，若是再任其联合主干流的难民可不是乐观的现象。因此，微臣便想从攻防两方面解决这件事。”
天空已经很亮了，空气也随之慢慢染上了些许的灼热。我注视着案上的地图，点了点头，的确，主干流的难民要防，已经集结起来的难民要攻。既然事情与无邪脱不开关系，那便着手解决吧。
“怀悟，传令下去，泾沔洪灾，受难者颠沛流离，无邪感同身受，特打开鹤城、鹮城、陵城三城以供难民栖身。凡泾沔两水受难者，我无邪定当视同亲子。”
我的话音刚落，应修杨便叫了起来，“领主你疯了？！这三个城可都是重要的边境之城！让难民进来是可以，但难保会有奸细混进来啊！不行！您不能这么做！”
“修杨多虑了。”我站了起来，淡淡地看着窗外，在阳光下已经鲜艳起来的花草，比起‘可能’会混进来的奸细，‘一定’会增长的人口和名望更吸引我。风险是很大，但机会更大。不去赌一赌，我又怎么能安心。
“这太冒险了！鹤城鹮城陵城实在太重要，您还是换三座城吧。收买民心也不必花那么大的代价。”应修杨还是不同意。
“收买民心？”我重复了一遍，微微偏头注视着他，想了一会儿才点头赞同道：“没错，是为了收买民心。”只不过，不单单是灾民的民心，我要的，是天下人的民心。
“领主……”应修杨还要再说，我伸手阻止道：“不必多说，照我说的去办，到时候你自然会明白。”我梧止碎风可从来不做亏本的买卖。
“是。”还是不大放心的应修杨说，金色的朝服整齐地熨帖在瘦削的身上，在透窗而过的阳光下有种柔和到要融化的感觉。而同样穿着金色朝服的应怀悟却没有给人柔和的感觉，他的神色较之哥哥更硬派一些，在我给他命令的时候也没有丝毫的疑问。说起来这兄弟俩到底是不同的人。至少，弟弟比哥哥跟自信一点。
“另外，修杨立刻动身前往善理凉城传达无邪的意思，并向善理女王借一万兵马和三千石粮食以护送难民安全抵达无邪。怀悟要将告示的内容传遍天下，最好能让难民去鹤城。”我补充道。
“让善理借兵马粮草给我们？这怎么可能？”应修杨如我所料地惊呼了，“现在每个人都在觊觎霸主之位，而兵马粮草是最为可贵的实力的象征，虽然善理与无邪的关系还不错，但也绝不可能随随便便拿出一万兵马外加三千石粮食！”
“放在平时的确绝无可能。”我爽快地承认了他的话，但紧接着又说：“但你也说了，现在每个人都在觊觎霸主之位，这样的天下，实力是一方面，民心便是另一项必不可少且绝对必要去争取的东西。在百姓落难之时，无邪伸出了援手，因为距离的关系，向身为地主的善理借点兵马粮草，并且言明了是护送百姓所用，这可绝对是合情合理的动作。那么试问这个时候，善理女王若是拒绝无邪的善意，已经有所期待的难民会怎么想，天下知道无邪动作的百姓又会怎么想呢？”
“这……”应修杨有些明白了，但又觉得有些不对，我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是不是想
说，‘那善理又不傻，它就不会自己提出要接纳难民’这样？”
“对啊！”应修杨恍然大悟自己疑惑的东西一样喊道，“善理要是接纳了难民，我们所做的一切就都成了他人的嫁衣。”
“修杨啊修杨，该怎么说呢？你忘记了现在这天下名义上还是天御的天下啊。善理是什么身份？蛮夷啊，无邪又是什么身份？天御先王正正经经分封的三大领地之一啊！再怎么说，这便宜也不能让蛮夷占了吧？所以平康一定会有所动作。当然这得要善理开得了口拒绝无邪才行，毕竟，无邪可是率先昭告了天下的正义之举，善理事后再怎么要当善人，在天下明眼人眼里，都是动机不纯的了。”
一番话下来，应修杨露出了惊叹的表情，看着我时，年轻的脸上满满的都是敬佩，我颇为得意的哈哈一笑，鼓励道：“修杨，你现在还小，以后你一定会成长为更精明的人的。”
应怀悟揶揄着，碰了碰哥哥的肩膀道：“哥哥是要成为比领主大人更狡猾的人，然后努力造出更奇怪的东西来吗？”
应修杨惊醒过来一样，一把按住了弟弟的脑袋大喊：“你放心！你哥哥我以后再怎么精明都造不出比你更奇怪的东西了！”
两人争吵着，门外传来一声通报，“执兵堂堂主鞠冉刀求见。”
室内一静，我说：“传。”
一个戎装大汉应声而入。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北方动（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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