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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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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人天性软弱,他生就一副小白脸样,我看不出他有什么真才实学,你们数次交手,他一次也未曾胜过。”耶律成衍一脸鄙夷。
耶律成鸿摇摇头,“第一次交手,他带兵不眠不休赶来边关救张世延,直冲战场同我打起来,之后便是宋兵三面夹击,扰乱我军士气,扰我除去张世延的计划。他定是还未到边关时,便掌握情势,早做了安排。”
耶律成鸿道:“那是宋军怕丢了主帅,乱了阵脚,一窝蜂涌来,他趁机捡了个便宜。”
“第二次,是夜袭三关口,宋军早有准备,我们无功而返。”
“宋人被大哥你吓得夜不能安枕,昼夜紧守城池,侥幸而已。”耶律成衍嗤笑。
“第三次他们正面迎击,他从容不迫破我阵法……”
“这就是运气了,他未到边关前,定是与其他宋人仔细研习过对付你的方法。”
耶律成鸿摇头轻笑,“你向来都讨厌他,在你眼中,他自是一文不值的。”
“哼。”耶律成衍冷哼一声。“说来说去,太后究竟怎么说?”
“太后啊……太后想留他在大都,处理些军务。”
“什么?!”耶律成衍跳了起来,“居然要留他在大都,岂不是要养虎为患?”
“你是想让他带兵了?”
“那更不可能,怎能将我大辽好男儿的性命托在那个小白脸手中。”耶律成衍摇摇头,“还是留他在大都。哥,我们找人盯紧他就好。”
耶律成鸿道,“他投降前,我还对他说,若他志在沙场,来我大辽,定能得偿所愿。这里才是他能一展所长的地方。他那时对我说,且莫说你不是辽帝,即便你是辽帝,你也绝不敢用我。”
“为什么?”耶律成衍不明白。
“呵呵,”耶律成鸿笑了起来,“因为我们都知道对方是怎样的人,也很清楚他投降,是他想护着那一城百姓,我纳降不过是不想看着他死。
“那他终不过是一死!”耶律成衍笃定道。
此句一出,小院便安静了下来。耶律成鸿静静地坐着,仰头看了看天上南飞的鸿雁,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回到大都,回到自己的府邸,本是该高兴的事,但此刻那个正在书房看书的人,却让自己头一回对大都有了陌生的感觉。
一切都不一样了。
耶律成鸿终是再一次为了他违逆了萧太后的意思,顶着来自各派的压力,没有让严邢跃留在朝中任职军需文管,而将他带在身边回到军中,挂了一个幕僚的虚职,不在战场上,每日连军中都不用去,只留在元帅府养养花,看看书,过起了颇为平静的日子。
这样的一个无战冬季,是耶律成鸿有生以来内心最平和,外局最凶险的一个休战期。每日和严邢跃谈谈兵法,论论宋辽朝局,仿佛像两个局外人似的,无所顾忌,直抒心中所想,大骂各种不齿之人和事,痛快地不得了。
从大宋传来的一封情报,让耶律成鸿不得不面对现实。情报很简单,也很明了:宋帝从西南边境调回王锋为新任抗辽主帅,王锋上表痛斥严邢跃所为,却力保严大夫清白。
情报后还附上了王锋的调查,上面只有一句话——王锋乃严邢跃大师兄。
看到这封情报的时候,耶律成鸿有些措手不及。王锋保全严邢跃老父之举,便是断绝了他降辽的所有可能。耶律成鸿将情报揉成团,扔进了火盆中,看着那一小团纸烧成了灰烬,仿佛,上面写的那些话也会随之而去。从这日起,耶律成鸿便没有睡过好觉。
严邢跃发现耶律成鸿心有挂碍,却也不好说什么,直以为他为朝中局势心烦,想着如何开解,便问他能不能带自己在大都转转。耶律成鸿一面答应,一面又怕严邢跃冻着,忙差人取了貂皮大衣,将人裹得严严实实带出了门。
一路上两人各有心思,话也不多,偶有几句,一起慢慢悠悠的溜达。下着雪的大都的着实冻人,走了半晌,天色发暗。耶律成鸿一侧头,忽然看见严邢跃冻得通红的鼻子,噗嗤一声大笑了起来,“没想到,历经沙场的严将军这么不耐冻啊!”
严邢跃一愣,伸手摸了摸自己没了知觉的鼻子,脸上微微烫,有些尴尬的笑了笑。耶律成鸿大笑着抓了严邢跃手,走了路旁的一家茶楼中。
“来,先捂手”耶律成鸿给严邢跃倒茶,提醒道,“天气冷,当心烫。”
看着水雾缭绕中笑意盈盈的人,严邢跃恍然悟道,耶律成鸿此人向来沉稳老练,让他为难之事......“耶律兄,南朝有传信了吧。”
耶律成鸿手中一顿,放下茶壶,轻轻出了口气,抬眼问严邢跃,“你,担心过吗?”严邢跃一听之下,有些急了,“我父亲,他怎么样?”耶律成鸿忙摇摇头,“不是他,宋帝没有为难与他,连官职都没降。”
严邢跃松了口气,待沉下心来细想,就明白了个中原委。自己降辽,父亲在朝中局势是万分险恶,而皇帝不责怪,定是有人保全了他。在这种人人都喊打的时刻还能站在严家一边的,整个大宋便只有一人。
“我师兄身经百战,远胜与我,耶律兄要当心了。”严邢跃淡笑着告诉耶律成鸿,表情轻松的仿佛像是在谈别人的事,丝毫没有把自己已入死局的处境放在心上。
看着这样的严邢跃,耶律成鸿想起了他降辽前,对自己说的那句,“自入行伍之日起,我便没想过还能齐齐整整的回去。”同样的淡然,同样的轻松。耶律成鸿有点害怕,说不清为什么,说不清怕什么,眼前的人像是一眨眼便要随着水汽飘散。
一个从未有过的念头跃与脑中,这个念头让耶律成鸿自己都有点发懵,沉默了许久,久到严邢跃以为他睡着了。
雪停了,天色全然暗了下来,被热茶的小炉熏得有些倦意,严邢跃揉了揉恢复知觉的鼻子,等着耶律成鸿。
耶律成鸿突然开口问道,“若我们能放下这些,我辞官而去,可好?”严邢跃一愣,下意识问道:“那辽军如何?”
“我可以什么都不管,我们马上就走”耶律成鸿眼中有了决然之色,好像一旦严邢跃点头,便可马上行动。
回过神的严邢跃心有所动,将将开口之际,却连口也张不开,沉默片刻平静心念,手指蘸了杯中茶水,在桌上写道:
兵当剑戟弑敌行,将应马革裹尸还。
“对,写得好!”仿佛早就知道结果一般,耶律成鸿看着那句诗,笑了起来,握着手中的茶杯,眨了眨被水雾熏到的眼睛,笑着对严邢跃道,“本该如此。”
严邢跃低头端起茶杯,也笑着向耶律成鸿道,“耶律成鸿,但愿此世之后,再不相见。”
“此世之后,再不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