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征衣》尹子轩

8、第八章

　　待到春暖花开的时节，辽军要再次踏上征途。从皇宫接了出兵旨意回来，耶律成鸿站在严邢跃屋子外，看着在屋内看书的他，移不开眼，仿佛一眨眼，这个人就会不见了。
　　很久，久到严邢跃看到院中的他。
　　耶律成鸿的府邸因为没有女主人的缘故，院中尽是一派硬气，满是喜寒的北方树木，在这初春时节，干巴巴的枝条上露着些嫩绿的小苞。严邢跃从窗中望出去的时候，就看到那个人立在院中，衬着满院子嫩绿的枝桠，本该一身英气，却显得柔软了许多。
　　看见耶律成鸿手中明黄的卷轴，看着那双直直看着自己的眼睛，严邢跃心中了然，放下手中的书，问道：“耶律元帅是想就这样站到大军开拔的时候么？”
　　耶律成鸿大笑，在心中升起一个念头，这次征战后，这个人和自己便再也不能如此了。
　　耶律成鸿有多了解严邢跃，严邢跃就有多了解耶律成鸿。
　　严邢跃亲自下厨做了几个小菜，摆在院中，穿着厚厚的裘袄，与耶律成鸿喝起酒来。耶律成鸿则是有些惊讶，“没想到，你还会做菜？”
　　严邢跃耸耸肩，“我娘去的早，爹又未再娶，家里下人也不多。学武的时候，夜里总是肚子饿，便自己到厨房弄点吃食填肚子。别以为味道很好，只能说勉强入口。”
　　将几个盘中的菜均尝了一口，耶律成鸿微垂下头，想掩着嘴角弯曲的弧度，却没有忍住笑了起来，“你们宋人总说我们辽人粗鄙，说话粗鄙，穿衣粗鄙，吃食更是难以下咽。他们今日应该来尝尝你做的菜。你当年就吃这填肚子，难怪长不壮实。”
　　“我这无师自通的手艺，能把东西都做熟，吃了不闹肚子，就算万幸了。”严邢跃对自己做的东西毫不挑剔，给耶律成鸿多添了些酒，“不合你的胃口，就少吃点，多喝点酒，反正你喝酒也不用佐酒菜。”
　　“不碍的，”耶律成鸿看着面前的菜很是开心，“早前听说你是南边出了名的大才子，诗书画无一不精，后来你带兵，我还以为你不过又是个纸上谈兵的草包将军，没想到你带兵却是有一手。那会儿我就找人去南边查你，想看看你有什么弱点，好从上面下手，让你别总是碍事，结果．．．．．．”
　　“结果是说我油盐不进，滴水不侵么？”严邢跃笑着问。
　　耶律成鸿一口喝掉碗中的酒，深吸一口气答道：“任性不羁，胸怀天下。”
　　严邢跃轻笑，举起碗，仰头饮尽碗中酒。

　　不管耶律成鸿心中有多少不甘，南征的大军还是如期开拔。到达宋辽边境后，便停驻在离雁门关五十里处休整，以待向大宋发起进攻。
　　在看似宋辽注定将要有大战的时候，宋军主帅王锋遣军中武功高强的江湖人夜袭辽营。目的非常的简单：烧粮和刺杀。
　　烧粮草是幌子，刺杀才是真的。
　　出手杀人的人武功不见有多高强，却是一个不要命的，手中薄薄的剑招招取人性命，只攻不守。耶律成鸿身边护卫颇多，军中虽是被扰乱，但跟随他多年征战的兵士，在片刻慌乱后，便渐有恢复如常之势。众人已将那刺客围住，只待他气力用尽，即可绞杀。
　　看着那个动作逐渐吃力的人。不同于一派轻松的耶律成鸿，严邢跃皱着眉，想着与师兄同在师门的日子。自己的这位师兄，虽然不是天赋异凛，却是沉着稳健。刺杀辽军主帅，为求成功，必应多派几人才会成事。如果只有一人，这人应该是武功奇高，才能入万军中取敌主帅性命。可眼前这人武功虽是不错，但并不是什么绝顶高手，除非有．．．．．．
　　杀招。
　　想到的时候，那人的杀招已是出手。呼啸声乍起，严邢跃大惊，向耶律成鸿而去，终是快不过那道寒光。
　　呼啸声止，所有人都怔在当场。
　　眼中被鲜红的颜色的填满，严邢跃心头剧痛，张着口吸气却吸怎么也吸不到，怒火顿生。活了这么久，从未有过的愤怒，只想着拔出腰间的剑，杀了那个耗尽全力、摇摇欲坠的人。一只手覆在严邢跃紧绷的手上，紧紧抓着他的手。耶律成鸿的手。
　　耶律成鸿紧握着严邢跃的手、倚着他，撑住了自己欲倒的身体。命令军士将刺客擒住，暂先压入大牢。喝住想将他送入帐内让军医医治的耶律成衍，对众人道：“辽国众将士听令，若我耶律成鸿今日身死．．．．．．则严邢跃将代掌辽军主帅一职，直至新帅前来。”
　　“大哥！你怎么能让他来代主帅，他是宋人！”耶律成衍急道。
　　“住口！”耶律成鸿咬牙，“我乃三军主帅，不听军令者．．．．．．斩！”说完，耶律成鸿扭头对着身旁的人微笑着轻声道：“帮我．．．．．．照顾辽军，若你想离开，在新帅到来之前，便是最好时机。”
　　看着熟悉的微笑和从耶律成鸿嘴角蜿蜒而下的血迹，感受着身上的重量传来越来越重。严邢跃双眼发酸，微微点了一下头，“你放心，我现在答应你，定将这几万辽军完好无缺地交于新帅。”
　　“呵，你答应，我就放心了．．．．．．”随着越来越多的血从口中涌出，耶律成鸿说话愈显困难，“严邢跃．．．．．．你，后．．．．．．悔吗？”
　　你后悔吗？若是我早知命是如此，定不会逼你投降，断绝你的退路，让你有家难回。
　　严邢跃嗤笑，眼中一派坚定，“此生，无悔。”

作者有话说

　　断更略久，抱歉。一定不会弃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