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彼岸【有图奉上】 ...
-
夏日的炎热渐渐变得清凉，蝉鸣也不似前阵子聒噪，早晚的天气变得凉爽起来。瑶光殿与往日相比更是格外清凉，自从武惠妃被降位为武德仪，往日纷至沓来的妃嫔们来得少了许多，昔日要被踏破门槛的瑶光殿如今几乎门可罗雀。
而李隆基自从宣布了降位的诏书之后，仿佛忘了这个昔日的爱侣，再不曾踏进瑶光殿半步。
不过十几日，就是这么大的差异，瑶光殿的宫人们嘴里都有三言两语，看不惯那些女人拜高踩低，有的更大胆地嫌武德仪不去找皇上求情，不为自己争宠。
"娘娘这是怎么了，天天把自己关在殿里哪都不去，皇上那么宠爱娘娘，向皇上求个情不就都解决了吗？带累咱们在这儿受苦。"
"可不是？听说皇上最近常去皇甫美人那里，看这意思，怕是要升她的位了吧。也不知是升三品仪呢还是直接封妃呢？"
"三妃的位子都空着，不知道有多少人盯着呐！"
窗外两个宫女正窃窃私语说得高兴，却不知武德仪就坐在窗前。窗下案上，摆放着一面精致的铜镜，镜中映出的是武德仪不施粉黛的脸庞，细长入鬓的眉毛微垂，有些落寞。
江采苹立于她身后，也听到了窗外宫女的低语，她怒火升起，就要冲出门去。不料武德仪伸手拽住她的衣袖，另一只手轻轻摆了摆，示意她不要出去。
江采苹有些不解，压低声音中的怒意道："娘娘，她们这样说您，奴婢实在看不下去！"
武德仪淡然一笑，低声道："爱说什么让她们说去，又不会损我半分。"
她的反应让江采苹微微有些意外，上辈子曾在宫人们的议论中勾画了贞顺皇后的影子，原以为她该是飞扬跋扈，不可一世的。从她对刘华妃的隐忍开始，她才发觉自己一直都想错了，这个女人聪明之处在于知进退，该忍的时候绝不会强出头。
江采苹会意，也是淡淡一笑："那就让奴婢替娘娘出这口恶气。"
武德仪收回扯住她衣角的手，冲她笑笑。
"你们有时间在这里嚼舌根，还不如看哪宫嫔妃主子得势，趁早去巴结巴结，赶紧拣了高枝儿去！别赖在这里，耽误了你们飞黄腾达！"
江采苹话音里带着几分不屑的嘲弄，声音不是很高，却人人都听得见。几句话虽然刻薄讽刺，却无关痛痒，不会影射到任何人，自然不会给武德仪带来麻烦。
武德仪赞赏地点了点头，这个丫环，可不简单。
"娘娘，我已经教训过她们了。"江采苹拍拍手走进来，对上武德仪笑意盈盈的眼睛，主仆二人心照不宣地互相点点头。
"嘴皮子倒快，不光能对付得了华妃，还能治一治多嘴的宫人。"
猛地一提起刘华妃，二人突然都不再说话。武德仪有些尴尬地拿起案上一把骨梳有一下没一下地梳理着头发。
见她缄口不言的样子，江采苹不知该如何是好，一时间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同样尴尬地站在原地。自从刘华妃死后，这个人就成了瑶光殿的忌讳，下人们都小心翼翼不敢在武德仪面前提起，此刻江采苹万万没有料到竟从武德仪口中说起这个人。关于刘华妃的死和武德仪降位这件事，她心中一直存着疑惑。
为何李隆基不查明真相直接处罚武惠妃？为什么之后整个皇宫都再没有人提出查证此事？太后那里又怎么解释得通，竟然从不过问？
武惠妃从小父亲早逝，长在皇宫中，无权无势，再加上朝堂上对她武后后人的身份多有微辞，若不是生育几位皇子，在朝中实在毫无势力。但为何刘华妃的皇子并不来找她算账，并不抓住此事大做文章呢？
种种疑问在江采苹心中转了十几日，但苦于无人可问，她依然没有想通。不过她想出了很多种可能性，但也无法找人求证。
此时她和武德仪二人一个站着，一个坐着，谁都不说话。殿内突然静得有些瘆人。
她思虑再三，终于开口道："娘娘，奴婢有一事不明，不知……"
"咳咳。"就在她正待要说却还没说出口之时，殿门外忽然传来两声男子的咳嗽声，显得非常不和谐。江采苹转身就道："谁？竟敢在殿内咳嗽，惊扰了娘娘该当何罪！"
一个年轻太监缩手缩脚，畏头畏脑地站在门外，向内探进半个脑袋来，有些迟疑不决的样子。不知怎地，江采苹觉得他的样貌有些眼熟，但他绝非瑶光殿中人。那么她是何时见过此人呢？
武德仪柔声开腔道："好了，采苹，没事的。今日没什么事，我放你半日假，你也去园子里逛逛，这几日老在我身边忙这忙那的，辛苦你了。"说完她从案上的梳妆盒里取出一对白玉耳坠，笑着向江采苹伸出手道，"这对坠子你拿去戴吧，穿漂亮点好好逛逛，别辜负了大好景色。"
江采苹领了赏赐谢了恩，便退了出去。走到殿门，她不忘又看了那个咳嗽的太监一眼，那个太监对她笑笑算是打个招呼。她走下台阶，又走了几步，躲在一颗树后偷眼瞧去，那个太监一闪身就跨进殿门，随后就把门轻轻地掩上了。
就在他关门的一刹那，江采苹从门缝中看到那一对明亮的眼睛，愈发肯定她曾见过此人。前尘往事悠悠翻开扉页，这个人不是普通太监，他正是高力士收的徒弟德胜。不过此时他手中没什么权，只是个小跟班而已。
一个更大的谜团在江采苹心中产生，德胜背后，究竟代表的是高力士，还是皇上？或者德胜只是被武德仪收买了？
武德仪赏的耳坠太贵重，她不敢招摇，便回房保存起来，顺便换了一件不当值时穿的浅碧色襦裙。"反正也想不通，不如先不去想了！"她对铜镜里的自己笑吟吟说道，心情顿时轻松不少。
初秋的景色是很美的，后宫里到处开满了各色花，红云紫雾，碧水黄花，万里晴空之下，美得让人心醉。
江采苹走走停停，流连穿梭于花间树下，心情不知有多好。自从来到瑶光殿，事事都要小心，提心吊胆过日子，她已经很久没有这么轻松畅快过了。
她七拐八拐，钻进一片又一片小树林，很快就忘记了来时的路。穿过一片结满了果实的桃树林，眼前的景象让她惊呆了。
一片火红宛如烈焰般胜放在她眼前，如一滩鲜血染红了每一片土地，江采苹只觉得，紫薇芙蓉刹那间黯然失色，世间再无哪一种花可与这耀目的鲜红匹敌。她被这种铺天盖地的艳丽震撼得说不出话来，只能纤手捂住张大的嘴巴，痴痴地欣赏。她从没有见过如此妖娆夺目的花，有一种无所忌惮，骄傲不羁的美。
同是艳红的花，梅花与之相比，少了几分大气，少了几分不羁。梅花的出尘终究是在文人笔下被塑造出来的，与世俗有脱不了的干系。不似眼前这红花，丝毫不顾及是否有人欣赏歌颂，依旧我行我素。这才是真正的出尘，全然忘却了红尘，在这无人的角落肆意绽放，耀了天地之眼，夺了日月之色。
她因为之震动而产生的眼泪蓄在眼中，即将夺眶而出。
"你喜欢这花？"一个属于男子清润好听的嗓音蓦地响起，她赶忙将泪水收了回去，镇定了心神，转过身看着他，嘴角微微牵动，算是做出一个笑容。
"嗯，喜欢。"
男子身着一袭月白色锦袍，大约二十几岁，青丝飘然垂下，面容俊朗，剑眉星目，有一番器宇轩昂的自在气度。他左手握着一把纸扇，扇子折起。扇骨是青檀木做成的，木纹清晰，散发出安谧内敛的香气。
江采苹上下打量着他，暗自揣测他的身份。他腰间挂着一块青碧色玉佩，她偏着脑袋细细看去，似乎是……团龙的样子。莫非，他是个王爷？
"怎么？对我的玉佩感兴趣？送给你好了。"说着就要解开腰间系带取下玉佩。
"不不不！我不是要你的玉佩，只是觉得好看，多看几眼。"
这个人，倒是慷慨得很呢。
"哎，你知道这是什么花吗？我怎么从来没见过？"在宫里住了两世，江采苹还是头一次看到这种艳丽的花。
"宫中是不会大量种植这种花的，只有这种人迹罕至的地方，我才敢偷偷种一些。"
"你种的？你好厉害，能把这么一大片花养得这么好。"
"这花很好活的。"
"为什么宫里不种呢？你还没告诉我它的名字呢！"
他幽幽道："这叫彼岸花。是开在黄泉路上唯一的一种花，花未开，叶先败。花叶分离，代表生生世世永不相见。走过这片黄泉花海，就是忘川。从此忘却前尘往事，通往未知的黑暗。宫中嫌它寓意不吉利，自然不会种了。"
彼岸花，开在彼岸。"踏过这片花海，真的能遗忘上一世吗？"江采苹望着远处喃喃道，清澈的眼眸被红花映得如鲜血一般。
白衣男子被她哀伤的目光吸引，淡淡地看着她，却在心中勾画她眼眉的轮廓。
她落寞地说："若来不及饮忘川水，就会一直带着过去，带着恨。"
他眼角上扬，轻声温柔地说道："忘不掉的就随它去，过去不止有恨，也有许多快乐的时候。为什么不多想想美好的事情呢？"
江采苹低头不语，二人沉默许久，她方才抬头问："你为什么种这么多彼岸花？"
"为了悼念一个故人，为了祈祷来世再不相见。"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彼岸【有图奉上】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