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鸟尽弓藏（捉虫） ...
-
这晚严小山与萧同都不当值，江采苹赏了他二人好些吃食和两壶果子酒，让他们不必操心丽正殿的事，回住处与其他太监们一起好好乐一乐，过个属于自己的迟来的年。
他俩领了赏赐，谢了恩，高高兴兴地走了。
严小山掂了掂食盒的分量，乐道：“咱家娘娘对下人可真好，我伺候过那么多主子，论起体恤下人，娘娘当排第一。”
萧同鼻子里轻哼一声：“严公公一向得各位主子娘娘欢心，什么好吃的没见过？”
“诶，你这话可就不对了。”严小山摆了摆手，表情十分认真，“哪个娘娘能嘱咐厨房特意给咱们准备吃食，大正月的给咱们放假？做下人的要知足，别期望太高。”
萧同不置可否地敷衍笑笑，并不答话。
严小山问：“你以前在哪个娘娘手下当值？”
萧同眸中快速闪过一瞬奇异的光芒，却被严小山及时捕捉到了。萧同说：“我哪比得上严公公，伺候的都是数一数二的好主儿，过去的事情不提也罢。”
严小山了然地点点头，拍了拍他的肩膀，摆出掌事的模样：“如今咱们伺候的这位，将来贵不可言，你可要用心侍奉，少不了你的好处！”
萧同轻轻笑笑，点了点头。
二人走进住所，除了一个还没长大的小太监，整个院落都空无一人，不用问也知道，正月事多抽不开身，都被各自的娘娘派了活儿留住了。
小太监见二人回来，蹦蹦跳跳跑了过来，伸手就去掀严小山手中的食盒：“严公公带了什么好吃的回来？让小顺也尝尝吧！”
严小山摸了摸他的脑袋，慈爱地笑笑：“真是个馋嘴！”
小顺得意地咧嘴，露出可爱的小虎牙，看到严小山身旁的萧同，才想起一件事：“萧公公，你不在的时候有人送了一碟点心来，赏你差事做得好。”说着便馋相毕露，用袖子擦了擦嘴角的口水，“我闻过了，可香啦，能不能给我一个尝尝？”
瞧着他的样子，萧同也笑了：“就知道吃，吃成大胖子看掖庭局还让不让你去服侍人！”
小顺调皮地吐吐舌头，丝毫没有不好意思，反而摸了摸肚皮道：“还小着呢，没事！”
严小山和萧同都笑了起来，三人说说笑笑进了内室，小顺朝桌上一碟核桃酥一指：“萧公公，就是这个，看着可好吃了！”说话间小手便伸向了一个个核桃酥。
“放下。”萧同冷冷道，小顺手一颤，拿起来的核桃酥又掉了回去，他撅着嘴，一脸不高兴。
严小山见状忙打开食盒，招呼小顺道：“来来来，我这里有好吃的，喜欢什么拿去吃。”
小顺这才拽了一只鸡腿欢天喜地地跑了出去，临出门还不忘瞪萧同一眼。
严小山有些不满：“他只是个孩子，你和他计较什么，只是一碟核桃酥而已，大不了我豁下老脸去膳房再给你要一盘。”
萧同道：“我累了，先回房休息了，娘娘的赏赐严公公请慢用。”说完端起碟子一个人回房了。
严小山点点头，待他进了寝室后便踮着脚尖绕到了寝室窗外，用手指沾了口水，偷偷将窗纸戳了一个小洞，眼睛贴在洞上向里看。
只见萧同把核桃酥一个个掰成两半，仔细端详断面，像在寻找什么，直到掰开最后一个也没发现其中藏着东西，便捏起一块向嘴里送去。
严小山大喊一声：“别吃！”忙提起衣角跑了进去。
萧同一脸疑惑，更多的是被偷窥的愤怒：“你干什么！”
严小山像萧同一整天那样冷冷的，也不说话，从袖中掏出一个蓝布小包，从中取出一枚银针，插hx进了核桃酥中。片刻取出银针，递到萧同眼前，尖端已变得玄铁一样黑。
萧同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道：“怎么会有毒？谁要害我？”
严小山神色严肃起来：“谁要害你，你一定心知肚明吧！如果我刚刚不拦住你，此刻你已成了冤魂一个！”
萧同并不感激他，冷冷道：“你早知道对不对？”
严小山说：“是，我早就知道。淑仪娘娘见你今日心不在焉，神色有异，让我寸步不要离开你，以防不测。你这条小命能活下来，要谢娘娘才是！”
萧同并不领情：“江淑仪下毒，你跳出来救我，随意编造一个落毒人，以为我就会信吗？”
“你是丽正殿的太监，娘娘为何要向你下毒？”
“哼。你们主仆联手演出好戏给我看，不过是为了让我承你们的情，感激江淑仪罢了！”
严小山也不恼火：“你也太瞧得起自己了，丽正殿那么多宫人，何必如此大费周章笼络你？你心中既然已经知道是谁下毒，不必再欺骗自己不去相信了！”
萧同突然安静下来，目光凝滞，手木然地拨动着被掰成两半的核桃酥。严小山低声安慰他：“去娘娘跟前认个错，娘娘定会既往不咎的。”
“好。”萧同猛然抬头，定定地看着严小山，严小山笑了：“咱们这就去。”
回丽正殿的路在萧同看来仿佛一生那样漫长，走很久很久仍走不到目的地。他已记不清自己究竟走了多少弯路，结果越走越远，再也找不回原来那条路。
江采苹坐在正殿，似已等候多时，萧同双膝触地：“小奴萧同叩见淑仪娘娘。”
“小山你先出去，别放人进来。”
“娘娘？”严小山有些担心，江采苹微笑着点点头，“是，小奴遵命。”
木制的门掩上，声响沉闷。
“萧同，如果你肯与外人撇清关系，我便不怪你。”
萧同抬起头，怔怔道：“娘娘确实是后宫难得一见的好主，可惜小奴没福分。”
江采苹笑着摇摇头：“怎么会？主仆情分最是难得，只要你愿意，我便把你同小山一样看待。”
萧同叹了口气，音调里染上了几分哀伤：“可惜小奴与娘娘相遇太晚了。萧同死心眼，只认一个主子。”
“你恨我吗？虽然皇甫淑妃并非我所杀，却与我脱不了干系。”这里并无其他人，江采苹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
萧同眸中一亮，又黯淡下去：“小奴不敢。后宫争斗原本便是各为其主，人人都有自己的不得已，小奴怨不着娘娘。”
江采苹的声音陡然凌厉起来：“你说你只认一个主子，为何竟为寿王妃所用？寿王妃是贞顺皇后的儿媳，如此便对得起你的旧主？”
萧同有些意外，未料到他的身份已完全败露，一时支吾起来。
江采苹幽幽道：“扳倒我，便能为皇甫淑妃报仇？还不如趁我不备杀了我！不知别人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把你当成弃子还不自知！”
萧同叹气：“小奴执迷不悟，已无法回头。娘娘以后的路还长，小奴相信以娘娘的智慧，定能笑到最后。”
江采苹笑了，是否笑到最后对她而言并不重要，做了李隆基的皇后又能怎样？她有些疲惫道：“既然你不肯为我所用，我也不强求。丽正殿你是去是留，悉听尊便。”萧同心里究竟想什么，她无从知晓，也不想去深究，如果真计较起来，怕会多一件深宫丑闻吧。
萧同目送她的身影走入寝殿，以额触地，朗声道：“愿娘娘求仁得仁，早日执掌六宫！”
江采苹并没听清他说些什么，也不想知道了，对于无心归顺的人她没那么多耐心，她只觉非常累，一躺到床上便进入了梦乡。
这一觉她睡得很不安稳，梦里一直被人追逐，跑了很远很远，却不知要逃向何方。
待她再睁开眼时，眼前是晃眼的明黄，空气中飘来龙涎香的气味，原来不知何时李隆基来了丽正殿。
“陛下。”她睡眼朦胧道。
“爱妃。”李隆基揉揉她紧蹙的眉心，双眼布满血丝，神情关切充满担忧，“刚才朕抱着你，听你梦中一直喊救命，怎么回事？”
“没事，做噩梦而已，谢陛下关心。”她小心翼翼地扭动身子，一直以一个姿势被李隆基抱在怀中很不舒服。
“爱妃。”他的嗓音沙哑低沉，有些迟疑，“有件事你知道了别太在意。”
她暗想，他准备告诉她的很可能是他又看上了哪个女子，要召进宫来。
“妾身明白，陛下请讲。”
李隆基揽住她肩背的手臂紧了紧，缓缓道：“你殿里的那个小太监萧同自尽了。”
她从他怀中挣出，重复他的话：“自尽了？”
他伸手抚上她垂下的青丝，温柔地抚摸着：“在正殿悬梁自尽的，没留下书信，朕已经叫人验了尸火化了，这个时候骨灰已拿去填井了吧。”
青烟一缕，毕生心计化成不足一捧灰，被人随意倒入御花园角落里一口枯井中，枉死的宫女太监只能得到这样的归宿，那口井中不知已填埋了多少亡魂。
见江采苹不说话，李隆基又把她揽入怀中，轻声道：“别怕，朕请法师来丽正殿做场法事就好了，朕以后常来你这里，有朕的真龙之气坐镇，那些孤魂野鬼谁敢来侵扰你！”
江采苹的脸埋在他胸前，唇角却挂着冰冷的笑，怕？她已在鬼门关走了一遭，经历了三庶人、皇甫婉仪、刘才人、武惠妃的死亡，手上早已沾染了鲜血，眼中经见了生死，怎会怕一个自尽的细作？没有高超的智慧和技术，没那个承受能力，就别妄想做一个成功的细作。
“陛下。”她声音娇弱惹人怜爱，身子微微颤抖，“妾身认为此事必有蹊跷，请陛下还妾身一个清白。”
李隆基心中暗自得意，笑道：“朕从未怀疑此事与你有关。你放心，朕一定彻查此事，不能让爱妃白白担了一场惊吓。在朕查出真相之前，你可要什么补偿？”
“妾身不要补偿，只求陛下佑妾身往后的日子平淡安然，不似这几日令人提心吊胆，无法安枕。”
他的眼神温柔起来，今天她一再示弱，令他十分受用，娇滴滴的美人最需要的不正是害怕时有人陪伴，有人安慰吗？他恨不得把眼前柔弱的女子捧在手心里好好抚慰一番，揉进怀里用自己火热的胸膛温暖她。
他噙着笑从怀中取出一个锦盒捧到她面前，揉揉她的发，柔声道：“苹儿你看这是什么？”
作者有话说
第31章 鸟尽弓藏（捉虫）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