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花萼楼惊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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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黑得越来越早，月中过半，明月还未升起。宫灯已上，照亮了兴庆宫的每个角落。
江采苹提着一只牛皮灯笼，踩着石板路，匆匆在宫中穿行。花萼相辉楼离梨园不远，距离瑶光殿还是有段距离的。她戴上了武德仪赏赐的白玉耳坠，梳了一个双环望仙髻，眉心处贴了一枚红色的扇面形花钿，淡妆敷面，却花了十分心思。
她自嘲地笑笑，如此精心修饰自己，不是为了心爱的人，而是为了一个负心人。但她并不会矫情地说“我没得选”之类的话，她非常清楚，这条路是她自己选择的，成功也好，失败也罢，均与人无尤。去往花萼相辉楼的路明亮开阔起来，她未发觉身后的灯已经一盏一盏灭掉，这注定是一个没有退路的选择。
她把地点约在花萼楼并非随口说说那么简单，这是举办国宴，款待大臣，与诸王同乐的地方，江采苹一是要试试李隆基对她的兴趣到底够不够浓厚，二是要让他记起他当初兴建此楼是为了感怀兄弟之谊，大哥宁王李宪主动把储君之位让给他，他才能这么顺利地登上皇位。跻身四大名楼的花萼楼事实上正是皇权的象征，是集中展现盛唐气象的所在。
成功还是失败，历史究竟会不会因为她的重生而被改写，她拭目以待。
她靠近它，走进它，也走进了自己的记忆。金铺珠缀，画拱交映，飞梁回绕，藻井倒垂，气势磅礴的花萼楼静静矗立，威严之气自然流露而出。她拾级而上，每一级台阶都那么熟悉，甚至于她还记得自己曾站在某一层的阑干处，俯瞰宫外的子民。看到有着金色勾花纹样的地面，耳畔就仿佛传来丝竹之声，笙箫交融，眼前便是水袖舞动，衣带飘扬。她便随她的夫君高高地坐在高台之上，领受着万国使臣的朝拜。
她自嘲地摇了摇头，不过是不堪一提的陈年旧事，何必念念不忘。
提着裙裾，她轻轻走上顶楼，舞鞋底子柔软，竟未发出声音。
“皇上？！”她绕过一排廊柱，看到李隆基身着暗紫色长衫，披着银灰色狐皮披风，背对着她负手站在栏杆边上，眺望着远方。他缓缓转过身来，毫不掩饰眼中的惊喜。
在他看来，今晚的她太美了。一袭飘逸的五色舞衣薄如蝉翼，透出宫灯明烛柔和的光，如烟如纱。她婀娜地向他走来，发上步摇摇曳生姿，闪闪发光，如同寂寥夜空中的星辰。
“奴婢来晚了，请皇上降罪。”她曲膝行礼，螓首半垂，在夜风中展露出说不尽的娇羞动人。
他双手将她搀起，柔声道：“是朕迫不及待想要看见你，来得太早了。”
她仍低着头怯怯道：“谢皇上。怎么不见乐师？”
李隆基听出她声音里的颤抖，不假思索地脱下身上的披风，轻轻给她披上，责怪道：“这么冷，还穿得这样单薄。”
“谢皇上。穿得多了跳起舞来就不好看了，奴婢不想让皇上失望。皇上没请乐师来吗？”
“傻丫头。”李隆基捏住她的下巴，慢慢将她的头抬起来，十分亲昵。她强行压下心中不适的感觉，怯生生看着他，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的，又快速地垂下眼帘。她猛地想起另外一个人，也这么叫过她，他一身白衣，戏谑的眼神，怎么看都比面前这张脸让人舒服得多。
“你看，这是什么？”李隆基说着，从身后取出一支晶莹通透的翠玉笛，“朕亲自给你伴奏，你可还有什么要求吗？”
“皇上厚爱，奴婢万万担当不起，惟愿粗陋舞姿能博陛下一笑，为陛下分去些许政务烦忧。”皇上亲自给舞蹈伴奏，这可是昔日杨玉环才有的待遇。
“朕一见你，就已经忘却所有烦恼了。”他揽上她的肩，“来，陪朕看看这宫里的灯火。朕一个人独坐江山，好久都没这么轻松了。” 灯火通明，亮如白昼，开元年间李隆基奉行节俭，宫中禁止铺张浪费，或许这万千灯火都是为她而亮。
怎么可能呢。她又暗中嘲笑起自己来，糟糕，险些耽误了时间！
江采苹伸出纤细的手指，向内拢了拢披风，身子瑟瑟发抖。李隆基立马发现了怀中美人的不适，体贴地说：“是不是起风了觉得冷了？咱们进殿里吧，里面暖和。”
“嗯。”她感激地笑笑。“陛下，咱们开始吧。”
空荡荡的金殿里，玉笛悠长圆润的音色如清水流过绸缎，在宁静的夜色中宛然响起，江采苹和着节拍翩然起舞。长袖翻飞如艳阳明媚，裙裾荡漾如芙蓉盛开，衣带飘动如绿柳轻摆，青丝飞扬如乌云蔽月，发间如有星辰闪烁，眼中似有秋波流转。
李隆基暗道，世间再无比惊鸿舞更美的舞姿，叹为观止矣。他思绪一错，手指一滑，吹出来的乐曲音调陡然变高，节奏顿时明快起来，竟混进西域音乐的味道。李隆基大窘，如果马上变调，则音韵不再和谐，但若是不变回去，江采苹恐怕难以驾驭与惊鸿舞风格截然不同的西域舞曲。
没想到江采苹脚下舞步微微一滞，踩住拍子，一迎而上，飞快地旋转起来。如蓬草向着阳光舞蹈般，她的舞姿爆发出一种生命力量，脚步旋转踢踏，如风似电，越转越快，仿佛不知疲倦。
她转得越快，李隆基吹得越欢，二人配合十分默契，仿佛事先排练过一样。因为急速旋转，步摇上的坠子横飞，青丝凌乱，舞衣下摆盛开飞舞，露出精致的丝履和一截光洁的小腿。
李隆基心中突然有了按耐不住的情愫，他不仅仅想占有她，更想让她的美只给自己一个人绽放。
“惊鸿胡旋舞，天下独绝，卿当之无愧！”李隆基收起玉笛，拍手称赞道。他是天子，哪怕是吹错乐谱这种小小的错误也不肯承认。
江采苹气息未匀，轻声带喘道：“陛下见笑了。”身子一软，就欲坠下去。
李隆基赶忙跨上一步，接住她瘦弱的身躯，歉疚地说：“怪朕一时高兴，吹笛吹得太久，累着你了。”怀中一股温热的香气窜入他鼻中，让他有些迷乱，“真香。”
她香汗淋漓，面颊通红，胸脯随着呼吸不断上下起伏，含羞带怯地凝视着他。他的胸膛发烫，男性气息逐渐迫近，二人之间的空气急剧升温，她缓缓闭上眼睛，睫毛上沾着水珠，止不住地颤抖。
“嘭！”殿门被人从外面猛力推开，一股寒气裹挟着杀气汹涌而入。
江采苹突然如释重负，心中长吁一口气。
“什么人！”李隆基猛地转头怒吼，怒意不可遏止地爆发。美人在怀，朝思暮想这么久，好不容易哄得人家心甘情愿，眼看就要御美成功，却被骤然打断，他的愤怒程度可想而知。
来的是一伙人，领头的是三个健壮男子，后面跟着几个手下，因距离有些远，两边互相看不清楚是谁。“给我拿下！”其中一个大手一挥向手下下了命令，这可是立功的大好机会，几个手下听命立马争先恐后向二人冲来。
“放肆！”李隆基闻言，惊怒交加，轻轻扶起江采苹颤抖的身子，不躲不逃，等着来人靠近。他坚信在兴庆宫中，除了不要命的，没人敢对他不利。江采苹却见宝剑寒光一闪，她猛然扑出，张开双臂护在李隆基身前，侧头低声对他说：“奴婢保护陛下，陛下快走，千万小心龙体！”她昂首挺立，瘦弱的身子弱不胜衣，舞衣被穿堂夜风吹起，萧瑟中不乏大义凛然的气质。
李隆基不禁动容，一把将江采苹拉到身后，深情款款又霸气十足地对她说：“朕堂堂天子，怎么会到让女人保护的地步！苹儿，趁他们还没过来赶紧跑，去找高公公救驾！”
江采苹目光坚定，视死如归地看着他，绝望而决绝地说：“楼梯已被他们封住，奴婢插翅难逃，也绝不会丢下陛下一个人逃命！”
一个手下轻蔑地说：“死到临头了还亲亲热热的，先想想怎么保命吧！看剑！”与此同时一个剑花挽出，即将送到李隆基面前。
李隆基自然不会坐以待毙，抽出玉笛正要接下这一剑，说时迟，那时快，又一把宝剑凌空而至，把他的剑锋格开，力道精纯，直震得那手下丢了手中的剑，把虎口震得血肉翻出一道口子，用左手捂着右手一脸愤怒地皱眉。
来人一身黑衣，双手执剑，扑通一声跪在李隆基面前，朗声道：“儿臣救驾来迟，请父皇降罪！”声音之洪亮令所有人屏息注目，说完抬头，一队黑衣侍卫步伐整齐跑入殿中，一字排开，拔出长剑，护在李隆基和江采苹身前。
“啊？父皇？”一直站在殿门处的三个男人闻言大惊，顿时吓得面如土色，屁滚尿流地连跑带爬进入殿内，跪趴在地上，连连拼命嘭嘭嘭磕着头，玄铁甲衣反射出冷冷的光。李隆基黑着脸怒目而视，一时殿内充斥着噼里啪啦的磕头声和铁甲摩擦撞击的声音。
“父皇，饶命啊！”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花萼楼惊变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