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天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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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秋之后，天气渐渐变冷，瑶光殿司衣开始预备武德仪的冬衣。嫔妃的身子最为娇贵，虽然去年入春时，这些衣服都被洗得干干净净才收起来，但再穿之前还是要清洗一遍。
这日秋阳正暖，万里晴空，于是一大早江采苹就抱了一堆衣服来浣衣局。浣衣局的宫女一听是武德仪的衣服，丝毫不敢怠慢，立马争先恐后地主动接下来。
江采苹暗暗纳罕，前几天她来送衣服时，这帮宫女一听是被贬的武德仪的衣服都有些不大情愿，像避瘟神一般互相推脱。怎么才隔了没几天，一个个都像换了一个人似的，武德仪在她们心中简直变成了人见人爱的财神。
武德仪的衣服形制繁琐，用料考究，江采苹一一交代好每件衣服的洗涤注意事项，就准备回瑶光殿做事。刚走到浣衣局门口，看到两个身段窈窕的宫女抱着两筐衣服，一路谈笑着走来。
她迎上前去，热情地招呼道：“画晚，琴朝，是你们呀！好久不见，来给钟美人洗衣服呀？”钟美人是个守规矩的，常来瑶光殿向武德仪请安问好，所以江采苹对她的宫女比较熟悉。
平日和善的画晚和琴朝仿佛看到什么凶神恶煞似的，吓了一跳，呆立在原地，半晌不说话。画晚用胳膊肘戳了戳琴朝，二人才又开始走路，走过江采苹时齐齐用怪异的眼神瞅了她一眼，什么都没说，神色紧张地快步走进了浣衣局。
江采苹被搞懵了，她回头疑惑地看着她俩的背影，努力回想自己哪里得罪了她们。画晚突然回头，对上她的眼睛又心虚地猛然转回头去，低声对琴朝说：“快走！”
二人说话的声音虽然低，却一字不落地落入江采苹耳中，好像故意说给她听一样：“听说皇甫美人喝了武德仪让她送来的茶之后就得了重病，一病不起，可千万别招惹她，小心咱家美人也倒了霉。”
江采苹愕然，那道茶是她亲自烹制的，整个过程都未假手于人。为了保证口感，她还尝了一口，茶中必然没有任何问题。她们为何说皇甫美人喝了茶就病了？难道……
如果事实真如她想象的那样，那么这个皇甫还真是心机深厚，不可小觑。一种不好的预感袭来，计划可能没有预计的那么顺利，她怕是要倒大霉了！
“嘿，你们的东西掉了！”她高声道。画晚回头看到地上的帕子，赶忙小跑过来把它捡起，什么都没说，一句谢都没有，逃也似地跑开了。
江采苹有些惋惜，损失了自己喜欢的一块丝帕，只为了试探性地作弄她们一下。她摸摸自己光滑的脸，自言自语道：“我有这么可怕吗？”她心里却一点都不像表面上那么镇定，脑子飞速运转，将最近发生的事情联系起来思考着。
这种传言流出，或许代表皇甫美人准备行动了。
她一定要赶快回到瑶光殿，把这个重要推断告知武德仪，好让她立马先做准备，如果必要的话，采取先手总好过坐以待毙。
流言像长了翅膀一样，比江采苹的脚步还要快。她还没回到瑶光殿，武德仪给皇甫美人下毒的风言风语已经传得满宫皆是，一路上的宫女们都对经手人江采苹避而远之，用种种复杂的神情远远地注视着她，还对她指指点点。
果然，流言先于江采苹到达了瑶光殿，被外围的洒扫宫女“无意中”听到并报了上来。但武德仪仿佛什么都没听到那样，丝毫不受传言的影响，依然淡定地饮茶赏花。
虽然她这么淡定，瑶光殿的下人们却都坐不住了，追云偷偷问：“娘娘，别怪奴婢多嘴，现在宫里到处都是说娘娘坏话的，您真的不恼吗？”
武德仪手里摆弄着一只花瓶，随意地说：“这流言跑得也太快了些。清者自清，随她们去吧。”
“母妃！”一个男子大步走进来，追云赶忙噤声。
“参见盛王殿下。”
“起来吧！”被唤作盛王的男子身着烟灰色圆领长衫，一脸笑容，看上去心情很好。
“琦儿怎么来了？”武德仪放下手中的花瓶，笑眯眯地示意他坐下。
他坐到一张胡床上，用袖子拭了拭额上的汗珠，追云见状赶忙退下去给他冲茶。他笑着说：“儿臣好生思念母妃，母妃还嫌儿臣来，儿臣以后不来了。”
武德仪笑着瞪了他一眼，拎起手边的锦帕，起身走到盛王李琦面前，小心翼翼地给他拭去额上颈后的汗，眼中是满满的化不开的慈爱。
他欣喜浅笑，把嗓音压得低到只有他二人能听到，仍透出几分寒意：“明日父皇要为瑶哥哥纳良娣，给皇甫美人冲喜。”
鄂王李瑶是皇甫美人唯一的儿子，府上已有王妃和若干侍妾。正三品良娣是诸王妾室中地位最高的一级，李隆基为给后宫冲喜，亲自过问皇子纳妾的事，可见他对皇甫美人的重视程度。
武德仪冷冷一笑道：“冲喜？她也要当得起这么大的喜。”
“盛王殿下，请用茶。”追云小心翼翼地端着一盏茶走来，低垂着头，柔声对盛王说。
武德仪意味深长地盯着她脸上的红晕，面露不喜，放下锦帕，坐回到刚才的位置。
“放下吧。”盛王身子向后倾斜，腔调慵懒，眼角垂下，看都没看追云一眼。
武德仪见追云神色大为尴尬，小脸通红，端着茶不知道该不该放下，便轻声道：“追云，把茶放下就好了。采苹去哪了？”
追云的脸色这才没那么难看，她回话说：“她早上起来去浣衣局给娘娘送要洗的冬衣了。”
“嗯，知道了。你下去吧。”
“是。”
追云一走，盛王坐直了身子挑眉道：“采苹？是母妃身边新来的宫女吗？”
“嗯，这丫头年纪不大，主意不少。这次的办法都是她想的，都奏效了，真没可惜了那张脸。”提起江采苹，武德仪禁不住称赞起来。一个女人毫不吝啬地称赞另一个女人的聪明和容貌，可见她心里磊落，真心欣赏江采苹。
“恭喜母妃觅得得力助手。”盛王似乎对这个聪明漂亮的宫女毫无兴趣，无聊地摆弄起茶盏来。母子俩一时间无话，殿里格外安静。
“娘娘，不好了！”突然从外面跑进一个宫女来，跌跌撞撞，踉踉跄跄，喘得上气不接下气，连行礼都不记得，一叠声叫着不好了。
“怎么了？”非常时期，武德仪更关心事态进展，并不责怪她失礼。
“大事不妙，江采苹被人抓到天牢了！”
原来从浣衣局回瑶光殿的路，比重生路还要漫长，她走不回来了。
“什么？！”武德仪的玉手重重拍在案上，呼地一下站起身来，发丝被震得飞扬起来，精致的柳叶眉倒竖，“放肆！是谁的人？竟然敢动我的人！”
宫女小声说：“是高公公亲自带人抓的……”
“高力士？”武德仪的眉毛耷拉下来，怒气泄了下来，“哦……可知为了什么事？”
“奴婢听说是和皇甫美人喝的那杯茶有关，美人喝了她端去的茶就病了，病中吵着闹着让皇上验了茶。结果发现里面真的有慢性毒物，皇上一怒之下大发雷霆，派人直接将她押入天牢。”她犹犹豫豫颤颤地问：“娘娘，您不会受牵连吧？”
武德仪置若罔闻道：“下去吧。”
她重重地坐下，身形凝滞，目光失去了神采。
“母妃，是您让她这么做的吗？”
她身子发软，有些无力地道：“我没有，只是让她去提点皇甫几句，茶里并没有落毒。何况她不可能违背我的意思，更不是傻子，如果真这样做了，首当其冲活不成的就是她。”
盛王冷声道：“除非她原本就是皇甫的人。事到如今，她进入天牢再难翻身，母妃大可以把罪责都推到她身上去，让她一个人担着。不过小小一个宫女罢了。”说着，他“呼”一声展开手中的折扇，缕缕幽香飘散开来，这幽香如带着毒针的软剑，攀上了他绝情的浅色双眸。
“琦儿，收起你的扇子！”武德仪的音调陡然升高，寒气凌厉，“她是什么样的人，我知道，绝不会看错。皇甫那个贱人也把我想得太软弱好欺了，别以为这样就能斩断我的羽翼！”
这对母子还真是一模一样，只不过一个表面和善，一个连外表也冷冰冰的。
盛王有些意外，他知道母妃一向手段狠辣，对待与她为敌的人毫不留情，甚少宽容，一向秉承宁杀错不放过的宗旨，这次却如此信任一个小宫女。盛王的直觉告诉他，不仅仅是信任这么简单而虚无的原因。
但从小到大他对母妃的判断和决定总是无条件的信任和支持，于是他收回阴冷的目光，“呼”地合上了扇子，幽香隐去了几分。
“母妃打算怎么做？”
“既然我提点了她还不自知，就休怪我手下不留情！”武德仪眼角立起，眉梢高扬，红唇如血，紧紧捏起拳头，指节因发狠用力惨白如剑刃的光芒，“琦儿，去安排你哥哥和杨洄、李林甫预备着，我要给鄂王纳妾一份大礼！”
“是，母妃。”盛王朗声应道，面容突然多了几分坚毅，五官的线条顿时棱角分明起来，眉梢和眼角立起，与他母亲生得一模一样，虽然年纪尚轻，却隐隐显露出王者的霸气。他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问道：“天牢里那个宫女怎么办？”
“找你父皇放她出来，我要让她出现在鄂王纳妾的酒席上。”
盛王愕然，不敢相信地问：“是父皇下旨把她押入天牢的，怎么会放她出来？“
“告诉你父皇，如果不想惊鸿舞绝迹人间的话，就把她放出来。”武德仪笑着，一副志在必得的模样。
红衣如花，却比百花娇艳，青丝如云，却比乌云威严。阴云密布，雷声渐响，兴庆宫的天终于要变色了。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天牢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