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忆三生》北城秋千

46、第二十二章 夜语焚殇（上）

　　仿佛是回到了从前。
　　……
　　“喂，大冰块，你就不能多说几句话吗？”小雪韵不满地嘟着嘴，鼓起的小脸宛如初春绽放的粉嫩花儿，叫人心下怜惜。然而世上永远都有不解风情的人，譬如——
　　男孩挥舞着长剑，眉宇间尽是肃杀。
　　“喂喂喂，我不是来看你练剑的！我们出去玩好不好？郊外的花开了，好香呢！还有还有，前两天庄里来了个好有趣的叔叔，会捉蛐蛐。我们去找他玩好不好？”小雪韵清澈的嗓音萦绕在每一株桃树树梢。
　　“要看花，这里就有。要捉蛐蛐，凭你的本事还捉不到吗？”男孩终于开口，语调冰冷。
　　小雪韵却笑得更灿烂：“哈哈，大冰块，你终于跟我说话了！”
　　男孩瞪她一眼，依旧将手中长剑舞得虎虎生风。
　　半个时辰后。
　　小雪韵撑着脑袋坐在一株树下，兴致阑珊。男孩仍在舞剑。她撇了撇嘴：“喂喂，好歹告诉我你练的是哪一招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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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风卷残云！寒风卷帘！群风乱零！
　　一连三招，一连三招……尽管尚有纰漏，尽管灵力不济，尽管力量过弱，但这确实是风剑剑法中的招式！时隔三年，她终于再度见到这套熟悉的剑法。然而舞剑之人不再是那冷漠的少年，而是眼前这名女子——枫血阁阁主，烟非！
　　一时间心乱如麻，种种猜测如潮水翻滚席卷而来。
　　烟非笑着——笑中有嘲讽。早知道一套风剑剑法就能击败雪剑剑主，又何必花那么大的工夫请君入瓮？原来万俟雪韵是如此不堪一击，原来独孤聆风正是她内心最薄弱的一点！呵，呵，哈哈哈哈……笑着笑着，她突然笑不出来了。
　　——万俟雪韵涣散的眼神，陡然变得犀利！
　　“好好的一套剑法，竟被你舞成这样。”她嘴角微扬，好似天地主宰者一般傲气凌人：“这样的风剑剑法，根本就没有资格与我相提并论！我要让你好好瞧瞧，什么才是真正的风雪之道！”
　　一声长啸，雪剑银光暴盛！
　　夺目光芒中，洋洋洒洒飘起一阵雪。晶莹剔透的雪花摇曳在空中，眼前是白茫茫——白茫茫的天，白茫茫的地，白茫茫的万物，白茫茫的自己。剑气疾来，烟非堪堪躲过，定神又见雪花集聚，变幻着不同的模样，如花、如烟、如水、如山……如剑！雪凝成了一把剑，呼啸俯冲！
　　烟非无路可退，她已退到墙角！就在这时，她看见一只手，一只白皙修长的手魔爪般自剑中伸出，凶狠地捏住了她的脖子！一剑锁喉！
　　这是真正的雪剑威力，是摆脱了“人”的江湖身份，以“妖界之王”之能使出的雪剑剑法。妖的邪魅与残忍与生俱来，雪韵能做的，只是将这份阴邪力量减到最少。尽管如此，借助妖王戒的灵力，雪剑之光也无可避免地沾了几分阴气。
　　“这不是雪剑剑法！”被逼到绝路的烟非狰狞着面孔嘶声喊叫，“你不是万俟雪韵！万俟雪韵绝不会用这样阴毒的招数！你……你是妖，你是妖！”
　　“那可真是抱歉。”雪韵低低笑道，“刚才那招不但是雪剑剑法，我更是万俟雪韵。你不曾听说吗？万俟雪韵，本是妖。”她笑得有些悲凉，清秀的眉间蕴藏淡淡哀伤。然而她仍紧扣五指，不允对方无法动弹半分。
　　烟非怒目圆瞪，呼吸渐渐急促。她能感受到脖颈处那只手的力道逐渐加大，也清晰地看见万俟雪韵眸中闪烁着不忍光芒。
　　“娘！”一声惊呼，从阁楼上奔下名少女，一把揪住雪韵衣衫：“你……你不要杀我娘，求求你……”
　　“笑儿！”烟非骤然失态，“万俟雪韵，你要是敢伤我女儿……”话未言尽，那只欲取她性命的手忽然松了。雪韵叹息：“我从不愿取人性命。”
　　烟非眉头一皱：“万俟雪韵，你迟早会为你的不忍之心付出代价。”
　　她看着白衣少女苦笑着转身，看着她俯下身子扶两名同伴，陡然，目光一凛——
　　“我可不是你！”
　　枫血阁阁主强聚内力，一掌打在雪韵后心——那是搏命的一掌，足以震碎中掌之人全身经脉！
　　雪剑剑主身形一滞，终于，无力颓倒。
　　在这个世界上，弱肉强食，哪里容得“不忍之心”的存活？烟非喘息着。听闻万俟雪韵久经江湖，怎的处事还与初出茅庐一般？除非……她一直被保护着，被一个只顾及她死活的人小心翼翼地保护着。那个人，就是独孤聆风吗？
　　“娘！”又一声惊呼。
　　烟非诧异看去，只见那两个身受重伤的花妖都已恢复知觉。一个静静守着王，另一个，正死死将笑儿劫在手中！
　　“我们也不是王。”莨望一眼暗处，“你的手下快醒了，我们时间不多。茉，带王离开。”
　　一双薄翼展开，双腿近乎残废的茉紧紧抱起雪韵，凌空飞出枫血阁。
　　待那道身影完全消失，莨冷笑道：“现在，该我了。”他一步一步退向门畔，“人间所有的娘亲都不希望见到自己的子女受伤，想必你也不例外。”言语间，他已迈出门槛，手上却更使劲。那被唤作笑儿的少女脸色渐渐发紫，舌尖一点点吐出。莨展开双翼，缓缓飞起。
　　“我放你走，留下笑儿！”烟非竭力追上他，“笑儿！”
　　莨清冷的嗓音自虚空远远飘来：“这少女我带走了，若要保她性命，今日所见，我劝你一个字也不要乱说！倘若江湖传出什么谣言……”他冷哼一声。
　　烟非大惊失色：“不，我什么都不说，你莫要伤她！”淡淡的黑影顷刻不见踪影，恍若一只离去的飞鸟。她无力追赶，唯有木立原地，泪水不自觉簌簌落下。

　　※夜语庄※
　　今夜的风分外猛烈，刮得林子哗哗作响。星光寥落，仿佛一个巨大的黑影正笼罩着这片天空，沉闷得叫人透不过气来。黑暗中，一道人影泰然自若躺在枝叶间，随着风势不住颠簸摇晃，好似睡在海中之舟一般。
　　他是夜语庄四大护卫之一，曾经也是名闻天下的杀手。退隐多年，他已逐渐淡忘诸多江湖恩怨，却没料到今日，自己也将成为猎物——杀手的猎物。
　　对方有五个，而他，只有一个。
　　风声突变，他翻身落地，顺势投出银针。针如离弦之箭破空而去，却“叮”一声被人击落。四周复又寂静，唯有狂风呼啸。他不动声色，闭目屏息。
　　“呵，不愧是前辈，好定力！”细腻清脆，竟是女声！
　　南风目光凛然，冷哼道：“废话少说。要入庄，先过我这关！”他身形微动，自腰间抽出把纯金软剑，直攻对方面门。却听那女子道：“前辈莫急，晚辈并不想入庄……”南风身形陡然一缓，女子娇笑：“而是斗胆想取前辈性命！”
　　五道杀气扑面而来，南风侧身接下一剑，顺势避过条长鞭，暗器散出击回两把匕首，然而那道最凌厉的杀气，他避无可避！黑暗中窸窸窣窣一阵响动，女子惊呼，杀气顷刻消弭。
　　“这……这是什么东西？”
　　只见夜幕下现出个硕大黑影，血盆大口，信子吞吐不定，正是一条巨蟒！
　　南风冷冷一笑，无心恋战，转身向西掠去。离西风所守之地仍有好几百丈，隐约便能听见熟悉的漫骂：“他娘的，就凭你们几个小妮子还想打倒我，也不撒泡尿自己照照，掂量掂量自己有几斤几两！……你娘的竟敢用这等下三滥的法子，也不怕你祖宗十八代睡不安稳……”
　　蓦然，一道红光划破夜的屏障，嘶嘶作响，竟向那夜语庄疾冲而去！南风大惊，欲奋起救庄，猝不及防被一条锁链缠住右腿，动弹不得！
　　“你们究竟要做什么？”他怒火中烧，射出暗器，歇斯底里高声喊叫。
　　“哼。”暗中有人阴恻恻一笑，“我们要毁了风雪山庄！”